一座城外，有两位读书人结伴而行。
  其中一位问道：“在这里住了这么些日子，还不知这座城叫什么哪。”
  另一位答道：“碧玉城。”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好不惬意。
  经过一座桃山，其中一人停下脚步。
  因为在冬日，桃山之上，未曾有花枝招展的景象。
  程士元看到这满山桃树，却心怀感慨。
  昔年，他于京城科举中落榜，来到此处，忽见满山桃花，不由停步。
  桃花幺幺，宜家宜家。
  那一日过后，他便在这碧玉城安了家。
  今日再见昔年桃树，无昔年志向，只余虚叹一声。
  程士元对着并排的少年说道：“突然想喝酒了，你陪不陪。”
  轩辕小业在某些事情上有些迂腐，可在喝酒这件事上确是一位爽快人。
  轩辕小业白衣轻飘，含笑道：“乐意至极。”
  两位读书人走包袱中拿出一个酒壶，各斟一碗，相对而立，一饮而尽。
  读书人，喝烈酒，行快意之事，方是我辈浩然君子。
  喝酒需爽快，行事需仗义。
  这便是二人的行事准则。
  徐士元看着满山桃树，忽有些感慨，问道：“轩辕兄弟，如果有一天你可以救天下，但却得放弃自己最重要的人，你愿意吗？”
  轩辕小业听到这个问题，稍感讶异，因为他没想过这个问题，更未曾想到程士元会问起这方面的事。
  如果有一天，父母老师等着自己救，朋友等着自己救，而另一边一城百姓甚至一国江山等着自己救，那么自己该如何选择。
  桃山之前，很是平静。
  二人许久无言，只是各自思索。
  风声渐歇，周围皆寂。
  轩辕小业才缓缓道出一句：“或许我会选择救天下。”
  轩辕小业不是不在乎自己在乎的人，只是在天下苍生面前，别无选择。
  他知道他不一定可以走到可以改变天下大势的那一步，但这确是他所做的选择。
  程士元轻抚身边一棵桃树，看着对面的轩辕小业，想到了之前轩辕小业在店中买儒家圣人典籍，随口问道：“轩辕兄弟是不是特别喜欢儒家学问。”
  听闻这句话，轩辕小业想到了那位不知在何处游历的私塾先生，点点头，平静道：“我老师便是一位儒家门生，所以我也算是半个。”
  程士元昂起头，对着满山遍野的桃树，轻叹道：“儒家圣人讲仁义至上，可这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的做到仁义哪。”
  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后，总是喜欢搬出那套儒家理论来理论一番。
  所以程士元，并不是很喜欢儒家学问，但他却很喜欢对面这位少年。
  轩辕小业正对程士元，如实道：“相比于三教之中的其他两家，我的确更喜欢儒家多一点。”
  他的观念有一些来自于他的老师，有一些只是因为他在路上的所见所闻。
  佛家说救世，却于乱世封山避世，又于盛世开山迎香火。
  道家讲出世，乱世下山救世，盛世闭关修行。
  可这些日子他也遇到些道人，算卦，看风水倒是一流，至于真正做到能做到圣人书中所说的上善若水的却没几个。
  他不是对这两家失望，只是因为内心不喜，想找个借口罢了。
  无论盛世乱世，他心目中的儒生皆会为这一国江山呕心沥血。
  无时无刻，家国皆存于心。
  出城那日，他是想走好这趟江湖，提高境界，学些武功以便于保护父母。
  而如今，他遇到过将军，遇到张无缝，遇到程士元，遇到许多世间良善之人，他已经不在是那个只想保护父母的白衣少年，而是一位想为这些善良的人做些事情的人。
  想至尽兴处，二人便就着干粮喝酒，直至醉倒在这桃山之上。
  桃花在山间，美酒在人间，道理在天地之间。
  轩辕小业看着满山桃花，便想起了拈花指中的那句，人在丛中过，十指拈百花。
  轩辕小业对着那棵离自己最近的桃树枝头，轻点一指。
  枝头上的桃花簌簌下落。
  桃花并未及地，而是牢牢的被轩辕抓在手中。
  每个手缝之间皆是夹着十二朵桃花，共计九十六朵，还缺四朵。
  缺的四朵花代表四个季节，桃花代表春，这一指出之拈花指谱，又有不同。
  不在于速疾，不在于指刚，只在于迎春。
  这不是武学的突破，而是心境的突破。
  半梦半醒之间，轩辕小业破了三重楼静心境。
  未历生死，却也水到渠成。
  ……
  傍晚时分，轩辕小业醒转，桃山上并没有遍地桃花，只有无叶的枝桠。
  虽无美景，但心却似通透明亮了几分。
  山风洒然，四季如春。
  ……
  大河城中，章乾将军来到同济药铺，看着柜台前的轩辕正阳道：“伙计，有些事。”
  轩辕正阳走出柜台，来到门外。
  店中有一妇女暼了轩辕正阳一眼，暗暗道：不与我商量，便把儿子送离，天天与这些将军混在一块，倒把自己的身份忘了。
  门外，章乾低声道：“这件事，让我来便行，你只需帮她走通那一步便行。”
  轩辕正阳提醒道：“小心些。”
  章乾道：“我知道了，你进屋吧，否则嫂子又有意见了。”
  轩辕正阳苦笑道：“已经有意见了。”
  二人没说再见，却已各自转身。
  一人是武圣，却甘愿在这同济药铺中做伙计。
  一人是将军，家中却无一个管事仆从，身旁也无一个护卫。
  轩辕正阳站在柜台前，低声道：“谢谢”
  章乾走在长街上，轻轻地道：“再见。”
  他们不愿让对方听到，可到底还是说了。
  章乾回府，看到府门前的那个少女，笑了笑，少女的身上还有些伤，所以面色显得不是那么好。
  少女正是走清河赶来此地的刘婧，刘婧听到脚步声便已转身，但并未说话，直至章乾来到近前时，才道：“章叔叔，我来了。”
  章乾并未寒暄，直截了当道：“今日，我还有其他事，你且去城中同济药铺，那里的伙计会告诉你怎么做。”
  声音不重，却不容置疑。
  刘婧隐隐猜到些什么，问道：“这事是不是与我有关。”
  章乾点了点头，这两件事都与她有关，一件事是为她铺路，而另一件事是帮她解决后患。
  而现在那些后患，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