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尖的耳朵，一头幽紫色的长发，纤细的声音让人骨酥肉麻。
  “最上前辈，那些人，就交给您了。”
  一位身着绯红和服的女子轻启朱唇，“吾以为，妖族已经绝迹，缘何插手人类之战争？”
  妖族女子嫣然一笑，“最上前辈已是百岁的人了，还要问这种幼稚的问题吗？”
  “甲斐为了复仇，狼族为了领地，妖族已经灭绝，你，本不应该参与这场纷争。”
  “您差矣了，最上前辈，”妖族女子扣住拇指上的戒指，目光陡然一转，“您根本不理解战争。所谓的理由，不过是自欺欺人，博取道义制高点的噱头。战争是赤裸裸的集团利益争夺，没有人能独善其身。就算明智废除了妖姬通缉令，就算委员会颁布各族平等的文件，为了攫夺更多的利益，总能找到合适的宣战理由。甲斐是为了复仇？别说笑了，那只是说给百姓听的，他们是为了争夺政权；狼族是为了生存而拓展领地？那真是误会了，他们只是为了更好的以人为食；我会为了一个已经灭绝的妖族？您可真看得起我，我只是想跟随甲斐分一杯羹而已。和我相比，最上前辈才是最大的赢家，您难道不也是为了不死之身的承诺才出现在这里的吗？”
  眼前的这位最上前辈，就是一百年前阻止源氏、平氏战争的传奇英雄，最上义姬。在净土安息百年之后，受邪马台的黑暗仪式重临人间。
  “金钱，权力，长生……”最上义姬喃喃自语，“受欲望的支配，人们大都会被心中的恶魔掌控。但是，吾相信，经过战争洗礼的人们，会弥足珍惜和平的来之不易，他们是不会轻易被你们煽动的。”
  柿崎景家手执朱枪，重盔厚甲，胯下血鬃白龙驹，杀气腾腾，带领越后军团挺进富士山。
  “最上前辈，有的事情，并不是您翻动嘴皮就能解决的。”妖族女子掩口偷笑，“战场上拼得可是真功夫，说得再好，您有本事劝退他们么？”
  按照上杉结衣的嘱咐，只有看到凌天响的时候，柿崎景家才可以对富士山发动进攻。但他们忽略的是，甲斐军团已经掌握了凌天响的构造。
  很显然，各地的凌天响信号，都是甲斐安排的结果，包括富士山。
  正所谓百密一疏。当初绯雨爱上报委员会的时候，明智同文只关注了风灵石丢失、功能流姬者出现等信息，而忽略了凌天响泄露的情况。再加上后来越后军团归附，也就没人再记得此事。
  “全军加速前行，务必与上杉堂主汇合！”
  “报！前方发现敌情！”
  “前方可是甲斐大军？”
  “并不是，前方仅有两人，其中之一酷似甲斐十人众。”
  柿崎景家策马上前，果然发现山坡处立着二人，其中一个身着绯红和服，神色漠然；另一人，则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马场莹？”老武士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与越后作对多年的甲斐十人众之一，妖族马场莹。
  “大叔，别那么紧张的看我，我只是来观战的。”马场莹望着柿崎景家紧张兮兮的面孔，甚感好笑。
  “结阵！弓弩手准备！”
  最上义姬微微皱眉，轻启朱唇，清脆洪亮，“请三军稍安勿躁，静听吾一言。”
  “你是何人？”
  “吾乃奥州保民官，最上义姬是也。”
  “原来是最上义……最上义姬？！”三军哗然。
  他们有的人可能不知政治，不懂历史，甚至有人不识字。但对于最上义姬这个响当当的名字，从军者莫不知之。
  最上义姬，以一己之力，阻止源平之战的传奇英雄。兵法家视她为心战始祖，普通士卒视她为保护神，每逢出征必拜最上义姬，期待纷争不战自息。
  “最上义姬……那不是去世一百多年的人物了吗？”
  “不要被蒙蔽了，她和马场莹是一伙的，弓弩手准备！”
  马场莹轻抚扳指，上面浮现淡淡的绿光，“呵，看来，您那一套，已经过时了呢。”
  “射！”霎时，飞箭如蝗。
  “妖盾，开。”扳指上面的绿光喷涌而出，形成一张保护罩，笼住马场莹和最上义姬。
  “最上前辈，您要是再不施展手段，晚辈就先撤一步了。”
  “想跑？没门儿！”柿崎景家朱枪一挥，“两翼骑兵包抄后路，全军结阵推进！”
  最上义姬不疾不徐，拿出一件三弦乐器，席地而坐，左手按弦，右手拨钩。
  “这是，三味线？”
  指尖轻划，悠长的旋律随之奏起。
  马场莹能够感觉到，这声音之中没有任何法术波动，也就是说，这仅仅就是一首曲子。
  曲调有着古老的历史厚重感，平和中带着无尽的悲伤，有对家乡的思念，对逝去者的哀悼。
  “将军，我……”身后的越后士兵纷纷没了战意，相顾无言，不知所措。
  他们开始反省，自己究竟为何来到此处。
  “捂住耳朵，不要听！”柿崎景家恼羞成怒，手指最上义姬，“妖女，你究竟用了什么妖法？”
  “一将功成万骨枯。”最上义姬目光如炬，盯着柿崎景家，“老将军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不知道是用多少人的白骨堆砌而成的。当年随老将军一同入伍的士兵，如今还剩几人？当战争的狂热散去之时，老将军难道就没有感到一丁点儿的落寞么？”
  “他们是为了越后而死，为了上杉家而死，为了自己的信仰而死！”柿崎景家剑指最上义姬，怒目圆睁，“我们之所以战斗，是因为战友的鲜血不能白流，他们将生的希望，将自己的信仰托付给我们，不是为了让我们苟且偷生，而是为了实现共同的理想，为了报答上杉家的恩情，为了让越后的百姓生存的更好！他们是越后的勇士，他们的功绩，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概括得了的！”
  “老将军可否想过，那些牺牲的勇士，原本是可以不用死的。”最上义姬收起三味线，缓步向柿崎景家走去，“卑劣的政治家总喜欢美化战争，告诉无知的人们，敌人都是白痴，打仗就像过家家，不打仗这辈子就白活了一样。可到了真正的战场上，新兵蛋子发现战争并不好玩，那是一个绞肉机，是一个一不小心就会送命的修罗地狱。由于战争，那些鲜活的生命成为一个个被人铭记的名字，他们的生命戛然停止在朝气蓬勃的年纪。如果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没有战争，他们会活到老将军一样的年纪，会娶妻生子，会颐养天年，会闲庭垂钓，会平静而充实的走完他们的一生。如果老将军的心中但凡还有一点儿仁慈之心，就请老将军下令，让你的士兵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此时，最上义姬与柿崎景家已近在咫尺。
  柿崎景家放下了手中的剑，“你，到底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此？”
  “吾乃奥州保民官，最上义姬是也，受黑暗仪式的召唤，从冥界而来，平息今日之争。”
  “你真的是，一百多年前的那位……”
  “正是。”
  柿崎景家翻身下马，“最上前辈在上，受晚辈一拜！”
  “柿崎将军？”有理子跑到最上义姬的身后，“越后军团不是在山下待命吗？为何出现在此处？”
  “柴田大人？你遇到上杉堂主了吗，我是看到上杉堂主的凌天响了。”
  “凌天响？”有理子挠挠头，“上杉前辈并没有放凌天响，还让我到山下汇合呢。”
  “看来，”最上义姬侧过身来，面对柿崎景家和有理子，“是那个妖族女子在捣鬼呢。”
  有理子注视着最上义姬的双眸，澄澈又深邃的黑瞳。
  “这位前辈是？”
  “吾乃奥州保民官，最上义姬。”
  有理子心头猛然一惊，甲斐的第二具傀儡，最上义姬，就是眼前的这位吗？
  柿崎景家再次上马，号令全军，“抓住马场莹！”
  “啧，”马场莹有些失望，慢慢遁入地下，“最上前辈好言语，可惜，背叛了盟友，你也存在不了多久了。”
  “啪！”一只手抓住了马场莹的脖颈，“哟，你就是妖族吗？看起来也没什么本事。”
  “你，你是谁？”马场莹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
  缕缕黑烟从最上义姬的身体里冒出。
  “最上前辈？”有理子小心地探问道。
  “小姑娘，你是什么人？”最上义姬没有在意自身的变化，打量着眼前的有理子。
  “我是京都保民官，柴田有理子。”
  “哦？原来你也是保民官。”最上义姬哑然失笑，没想到重生之后，还能见到自己的后辈。
  “吾且考你，保民官的职责是什么？”
  “明德慎罚，敬天保民。”
  “答得好。”最上义姬拿出三味线，左手按弦，右手拨钩。
  “看仔细了，吾只演示一遍。”
  越后骑兵包围了马场莹，柿崎景家赶了过来。
  “来人，将马场莹封经闭脉，押回监所，等候发落。”
  “那个小子，你擒住了马场莹，回去后记你头功！”
  “得勒！”头盔下露出狡黠的笑容。
  “她，不是……”马场莹开口欲言，还未说完便昏昏睡去。
  “柴田大人，”柿崎景家策马走到有理子的身旁，望着地上的绯红和服，“最上前辈，她怎么了……”
  “黑暗力量散去，她解脱了。”有理子轻抚三味线，学着最上义姬的样子，左手按弦，右手拨钩。
  “最上前辈，就这么……”
  “柿崎将军。”有理子倾听着曲调中的旋律，感受那悠长平和的意境。
  在场的所有人都沉寂了，这是最上前辈留给后世的宝藏。
  孤鹜曲毕音方尽，未亡之人泪始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