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刺客
作者:
汝暖九霄 更新:2022-05-26 18:38 字数:3632
池惊波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几番鹂婉下长安,地远天遥锦书来。
——李适
年少心性,遇事观物浮于表面,着实简单纯真,诸如牵涉皇嗣之类的案件,看似轻松,实则早已经过了朝中各方势力的暗中较量。
成年之后,在宦海沉浮多年,方知当年一事之凶险。当年,叔父郭昕乃至整个家族的荣辱全凭皇上一念之间,只在朝臣只言片语之中,
建中二年8月初,丹王涉命案,朝中震荡。王妃玉娇主事凌厉,通四方,定民怨,朝中方平。
丹王妃王玉娇出自琅琊王氏,到了建中年间,家族势力虽不及之前显赫,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凭借家族势力,多方奔走,说服了朝中和江湖各方势力,力保丹王。
接着,便是奶奶跟母亲动用朝中关系,向淑妃施压,淑妃的父亲王遇本想四两拨千斤,借丹王之事,除掉韦德妃等为首的其他后妃势力,好让自己的女儿独大,也便于自己一路平步青云,封官拜相。但他忘了,韦氏家族自唐初就与皇家有着斩不断理还乱的联系,中期遇上战乱,更是出了不少武将,岂是区区一个文官能比。
朝中各方势力相互倾轧,暗中的“黑手”也丝毫不少。丹王一进天牢,母亲便派自己的亲卫沈炎彬进去替换了在里面的暗线,沈炎彬的主要任务是保丹王性命,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出手。他混在狱卒里,负责分发三餐。
中午时,有人拿着令牌,大摇大摆地进了牢房,直奔丹王的那间开门进去。沈炎彬蹲在角落里,咬着麦秆偷听。
“我尊贵的丹王殿下自是腹有良谋策,胸含苍穹计,怎奈如今沦为阶下囚,连皇上也无可奈何。”说话的是刚刚进来的那位,梳着绾髻,一身鹅黄色蜀锦缎袍的男子,他手中随意地拨弄着那月白色流苏剑穗,语调铿锵有力。
“本王当是谁呢?原来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丹王轻嗤一声,转了转手中的笛子,脸上的笑容敛去了八分。方才他也得到了消息,王遇撺掇心腹递折子力荐严办此事,目的是让他永不见天日。这还没过一个时辰,直接有人找到牢房里来了,看来真有人急着置他于死地。
“西边的那位说了,如果丹王殿下认下此罪,您那位心心念念的大都护就可以安稳回西陲,不然的话——”来人倒是坦率,开口就直抒胸臆。
“王静恒,本王警告你,最好放聪明一点,若敢动他,你们试试!”丹王瞳孔骤缩,笛中暗针乍泄,密密麻麻地飞向王静恒,王静恒反应倒是不慢,只见他轻抽剑,飞速挽动剑花,将那团“花团锦簇”搅了个七零八落,尽数落地。
“呵,”王静恒轻蔑一笑,“我倒是没发现,风流韵事满长安的丹王殿下原来是个痴情的种!”
“总比你这种连亲妹妹都杀的人强上千倍百倍。”李逾知道王静恒就是个泼皮无赖,不想与其争辩。他收了笛子,踱回去坐到了草甸上闭目养神。
同是庶子,同样的从小被人排挤,举步维艰活到今天,怎么就那么不一样呢?难道岁月真的可以连一个人的良知都磨灭干净吗?李逾想着,心下觉得王静恒那厮真挺可怜。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就算了,长大了,连自己都不爱,居然亲手杀了陪自己度过最艰难岁月的妹妹。
王静恒的眼神深沉难懂,舔着牙槽骨半晌之后没有正面回应关于他妹妹死亡的事情,而是说:“道是天下薄情之人最痴,寡义之人最嗔,殿下于我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一个人说出的话,表达的不但是文字表面的东西,而且涵盖了一个人的世界观和人生观,甚至原生家庭带给他的影响。
皇家是自古骨肉相残者甚多,但李逾始终相信他与圣上的感情。所以,当王静恒企图将自己的认知强加给他的时候,李逾觉得王静恒此人,不仅身世可悲,而且可怜。
王静恒见李逾不理他,有些挫败地跟过去,半蹲在李逾跟前,“丹王殿下,我知你深情,但得付对人。您若真能将这份情谊分于阿娇半分,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愚蠢——”李逾瞪一眼王静恒,骂了一句,心下觉得面前这家伙纯属药石无医。他与自己的王妃确实属于各玩各的,但王玉娇从小就有一颗要出家的心,只是迫于家族压力,才选择嫁给他,最终目的本就是用来掩人耳目,跟世人说的两看相厌根本不搭边。
王静恒从小受人脸色,习以为常,也不恼,而是说起要事:“殿下,那位还让我给您带句话,他是真心想跟皇上谈结盟,所以,您那所谓的联回抗蕃没有什么现实意义。”
“与他们谈结盟,跟与虎谋皮有何异?尔等为了眼前利益,不择手段,谋害皇嗣,枉顾天下苍生,枉为人臣。”丹王说着不觉心生悲怆,从他倒向保守派,支持朝臣意图粉碎尚结赞阴谋的那天起,就注定了会有今天,但他没想到,那帮人的执念会那么深,甚至不惜杀害至亲,加害皇嗣。
“圣上本与漠北有仇,丹王殿下又何必强人所难?”王静恒一针见血,将话说的狠绝。
李逾何尝不知自己皇兄的心病,但是作为一国之君,个人恩怨较于天下苍生,孰轻孰重,不言自明。
“如此说来,人是陛下授意所杀?”
王静恒点了点头。
李逾转了转手中玉笛,说了句“多谢坦诚相告”,然后扬天大笑。
“那就请殿下认领罪责,莫让我难做。”王静恒起身作揖,嘴角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滚!”李逾眼都没睁,下了逐客令。
王静恒走了没多久,也不知是何方势力派的杀手就到了,招数狠辣,没有留一丝余地。
人数很多,一时间狱卒幸存者无几。沈炎彬弹指以麦秆为武器刺瞎两个蒙面人的眼睛,接着又有两个狱卒前来帮忙,身手不凡,自称是来保护丹王的。
刺客源源不断,四个人都挂了彩,开始有些力不从心。李逾甚至做好了想要以死明志的准备。
对方很猖狂地对着四人说:“丹王殿下,圣上派臣来取你人头,还望殿下谅解。”
“想要本王人头的人大有人在,就看阁下有没有那个本事。”李逾冷笑一声,甩动玉笛,怎奈内力全无,那上好武器在他手里真成了一支玉笛,毫无用处,他方才记起王静恒刚走的时候拍了拍他的手臂,原来是为了撒毒。
“殿下如若再用内力,只会暴毙而亡,所以我劝您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李逾环视一眼四周,确实无处可逃。
“兄弟们,本王谢谢你们,你们不必为了我做无谓的牺牲,走!”李逾说完催动内力,只可惜射程太近,杀伤力不大。
“王爷觉得您若身死,我们几个还能活?”沈炎彬笑一声,率先朝着那帮刺客发难。
对方人多,他们四个人很快被隔开来,各自为阵,势单力薄。
李逾因为强行使用内力,受了重伤,体力不支,打了没多久便被对方逼得频频后退。对方剑剑狠厉,就在李逾以为自己要命丧对方剑下时,一阵箭破风声入耳,他面前之人额部中箭,轰然倒地。他回头便看到一大一小瘦弱身影穿破门口的光晕而来,踏平江湖纷争,路过朝堂庙宇。
我朝的公主,从来没有一个弱者,不管生在太平盛世还是风雨飘摇,始终撑起了半边天。这是当年他母妃活着的时候对在外征战的长公主的评价,如今他也看到了。
“胤儿!小心点!”当能从他腋下钻过去的小家伙扶住他的时候,他开口对大开杀戒的那个背影说。
“站稳了,我去帮姑姑!”小家伙轻拍一下他的手背,飞旋起身,箭花如雨,一招制敌。
“凤颖——”沈炎彬惊叹一声,转头对他说,“殿下,传说半个世纪前就消失的剑原来是一把扇子。”
李逾点了点头。
李赫那丫头长在郭府,藏得严实,知道的人很少,他没想到会为了他不惜身份曝光而冒险出来。
李胤儿和李赫干掉了所有敌人之后带人火速处理了现场,在沈炎彬等人的目瞪口呆中离开了大牢。
“不是,殿下,咱——咱要不先去就医吧!”沈炎彬挠了挠脑壳,后知后觉道。
“来不及了!”李逾嘀咕一句,示意他们几个藏起来,刚一藏起来,郭昕便踩着风,踏光而来。
一前一后,无缝衔接。
李逾大概是伤傻了,才会没想到郭昕本来是跟那姑侄俩商量好的,本就知道他的伤势因何而来。
李逾从太医院醒来后,躺着想明白了所有,心中有点怅然。
刚好皇上来看望他,他便将事情说于皇上听。
皇上听了笑了笑说:“对不起,是朕狭隘了,这件事朕也有错。”
“所以,皇兄真想杀我?”他有些难过,很多年前,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他们兄弟俩很要好。
春水拍岸,江南雨浓,千里北地锦书来,思念如幕终得解。这是当年他在扬州收到时为太子的李适从西北寄来的信之后写下的句子。
他的皇兄不仅英勇善战,还文采好,写信基本都是送诗,那次他送他的是:池惊波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几番鹂婉下长安,地远天遥锦书安。
“咯咯——”皇上看着他那委屈样子,倒是笑了,抬手帮他理了理额角的乱发,拍了拍他那还未消肿的脸颊说,“静初的死已经有了着落,朕作为一国之君,又是你的皇兄,面对波诡朝堂,没有预期到将你关进天牢所要承担的风险,是朕的狭隘,对不起!”
“皇兄——”听皇上耐心解释完的李逾瞬间委屈心酸起来,终究不算他一片真心错付。
“明明知道皇兄曾与漠北的恩怨,臣弟却一直与您唱反调,对不起。”李逾抽泣道。
皇上摇了摇头:“你们的心思朕都明白,朕只是还没有找到万全的法子。”
“臣弟得到消息,尚结赞想杀郭昕,皇上准备怎么办?”
“以地换将。”
“皇兄,万万不可。”李逾一听皇上为了留下郭昕,居然要舍弃漠北,便急了,甚至牵动了伤口。
“别动了,快躺下!”
“皇兄——”
“放心,你那心上人,朕肯定要救,容朕再想想怎么救。”
“谢谢!”
“你我兄弟,用得着说谢字吗,好好休息,朕晚上再来看你。”
兄弟俩就救郭昕的事宜没有达成统一意见,但误会总算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