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喝了点小酒，今天起得便晚了些。于邦本是想先把这消息瞒着周寒暮，万一这个时候要是知道了，和郡主的事情怕是再难和好了。
  毕竟少爷是那样个性子。
  可这哪是想瞒就瞒得住的事情，尤其是戚姨娘那边，巴不得周寒暮快点知道，好跟郡主的关系进一步恶化。
  这不，底下人议论的声音想不听都难，直接往人耳朵里钻，于邦见着这情形，心里真想拿一筐臭鸡蛋往戚姨娘住的地方丢。
  呸，目光短浅心思狭隘的小女人。
  但少爷就是吃这一套啊，这边刚知道了消息，就往郡主府去了。
  郡主府门口守着的奴才见来者是周寒暮，心里不屑嘴上也冷嘲热讽道：“哟，这不是周驸马吗？当我们这郡主府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哈哈哈哈。”
  要放在以前，周寒暮就是单听他这边讽刺但不为所动，听就听了，可今天他直接怼了回去。
  “郡主府的奴才就是这样顶撞主子的，想来是上面也没管教好。”
  “你！”
  郡主府奴才的上面就是郡主，他这不是讽刺郡主吗，看门的奴才嘴上说不过，看着周寒暮要进来就动身去拦，只是这次，周寒暮是真的生气了。
  一改往日笑嘻嘻的温和态度，身上散出来的气息，竟和陆泽有几分相似。
  进到郡主府后，周寒暮直径朝张抒妍的闺房走去，不出所料，此时张抒妍正和蒋馥单独在里屋说话。
  豆青沏好了茶想要端进去，远远就看着周寒暮气冲冲的走过来，她想拦也没拦住，手上的茶水还泼了一地。
  外面这么大动静，里面不可能没听到，张抒妍慌慌张张的跑出来，看着昨夜让自己一夜无眠的人心中不免怅然，下意识低声喊了声，“寒暮…”
  “郡主如此尊贵，草民的名字从您的嘴里喊出来，您也不担心玷污了自己。”
  “你说什么？”
  张抒妍不可置信的看着周寒暮，她身边的蒋馥，豆青也都是一脸震惊，唯独于邦还算是镇定，以前周寒暮和周泰吵起来，也喜欢这样自嘲。
  “像我们这种平民，郡主应该是连看都不愿意看的吧？”
  “周寒暮！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到底是怎么了，一天醒来都是不顺的事情，现在连周寒暮都要跑过来指责她，还是用这种阴阳怪气的语调。
  “张抒妍！我原以为你与一般的权贵不同，没想到你也是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人！”
  “本郡主怎么不把人命当一回事！”怎么不把你当回事。
  张抒妍委屈极了，就为着周寒暮难过了一晚上不说，她都没有计较他的事情，原以为他回来是要安慰她，却不料，是过来指责她的。
  人命？不把人命当回事？原本还云里雾里没绕明白，现在张抒妍是都明白了，他是觉得孟娘子的死和自己有关。
  真是可笑，张抒妍觉得心里凉得很，她从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直到他和孟娘子被世子发现了自己才知晓有这么个人存在，见都未曾见过，这人的死就和自己有关了。
  “我就问你，伶岚，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孟娘子，这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怜岚？你们究竟到了何种关系，张抒妍很想这么质问周寒暮，然而此时更让她难过的还是周寒暮从头至尾似乎都未曾考虑过她的感受。
  这件事出来了，是，确实人人都是受害者，但因此她将永远被耻笑，偷腥偷到农家寡妇去了，堂堂北辰郡主，竟还不如一个农家妇人。
  说出来就是个笑话。
  当着是把她的骄傲扫荡得一无所有。
  “这就是你要对本郡主说的话？周寒暮！你给本郡主听好了，不管这件事跟谁有关系，那都是她自己的决定，没人强迫她什么，你要是再在这里大吵大闹，本郡主就下令逐你出去！”
  张抒妍眼眶发红，可面上还是倔强的，一点都不肯服软。她若是肯柔弱一点，此时的模样就会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孟娘子。
  只是于她而言，身为郡主的骄傲永远不会令她低头，更不会因为子虚乌有的事情而咽下委屈。
  许是从来没见过两人这般针锋相对的模样，几个奴才都愣在原地看着这一切发生而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连蒋馥也是这样，她好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仿佛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一般。
  不知怎么的，争辩似乎越来越凶，两人都是一副丝毫不肯退让的样子，最后蒋馥都没反应过来，也不知是两人中的谁开口说，“如此，那干脆合离算了！”
  这话一说出来，两边倒是都安静了。
  他们，真的会因此而断了夫妻间的情分吗，周寒暮不敢想，于邦更是震惊，连忙替自家少爷开口，说：“一日夫妻百日恩，郡主这都是气话呢，我家少爷是最爱护郡主的，您看您这话一说，少爷都愣住了。”
  “抒妍…”
  她想和自己合离？周寒暮停下来怔怔的看着张抒妍，不论何时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结局，在他的意识里，这是最不可能的一个结局。
  张抒妍的眼里早就盈着泪了，只是她一直倔强的微微仰着头，看似风轻云淡的说：“蒋姨，送客，送不出去就赶。”
  对于张抒妍的淡然样子，周寒暮不敢相信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一切，但既然她说了那么狠心的话，他也跟不认输一般，说：“用不着郡主费这个心了，周某长了腿，自己会走。”
  来去是怀的心情不一，相同的是，都是一样的决然，一丝回头的样子也没有。张抒妍看着周寒暮离开的背影，才别过头，落下几滴忍了许久的眼泪。
  初夏的天气着实多变，早起还以为是个好天气，现在却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了，眠藻望着雨水从长乐宫的屋檐上滴落下来，落到地上溅出一朵一朵的水花。
  “娘娘，皇上那边的人来说，皇上与世子的政务商谈得差不多了，即将入宴，娘娘要准备过去了。”
  “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紫莹受命退下，白芍看人走远了，说：“这雨下了多久你便看了多久，赤行山又不是不下雨，怎么，你还能看出个花来？”
  眠藻眨了眨眼睛，半眯着，看的时间太久，眼睛都觉得涩了，说：“大人，一会就要见到程世子了，我刚刚想了许多事。”
  “想怎么说服程世子？”
  “不，不是，”眠藻摇了摇头，说：“我在想自己做人一来这几个月的事，想了白术，张抒妍，周寒暮，缨才人甚至是良妃我都想到了。”
  眠藻对白芍说，您看白术，我刚刚成为曲蒹葭的时候，我也以为她就只是那么个单纯性子。
  符合她的年龄，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年纪，眠藻还记得刚开始的时候白术还会像个闺阁少女一般在她身旁撒娇。自从那次茗湘台后，白术虽然忠心不变，但是越来越沉稳，除了对她和白芍，旁人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再就是周寒暮，原本白芍跟她说的时候，她还以为就是个不思进取的公子哥，现在对他似乎有了不少改观。感觉还有些可取之处，当然不可取之处更多。
  还有张抒妍，林铭澄，她原本都是不懂的，现在似乎明了了些。林铭澄的事情她虽然还不是很了解，但经过嘉乐这件事后，这两个人，都是骄傲的不肯低头的女子吧。
  最后就是良妃，良妃会养成现在的性子，多多少少也是跟经历的事有关吧，眠藻现在对良妃仅有的那点敌对也没了。
  说实话，她很享受作为曲蒹葭的这几个月，能真正的去感受，作为一个事中人去体会，而不是像个看客，看着别人发生的一切自己却还是一无所有。
  这是她属于自己的，可以握在手里的真实的一切，她现在，越发想留在这人间了。
  眠藻感谢现在遇到的所有人，不管是喜欢的还是不喜的，不管是陆泽那个别扭脾气，还是宋屿对她刻意拉开的距离，就算知道白术有事瞒着自己，她现在，都是如此的喜欢他们。
  喜欢这样真实的感觉。
  不等眠藻跟白芍絮叨完这些，紫莹又过来催促了，眠藻知道再晚就要迟了，她起身整了整衣着，吩咐紫莹唤白术来同自己一起去金华殿。
  陆泽和程安皓商讨完政事后会在金华殿用膳，此时已经设好了宴席，程世子的接风宴，按常理来说该多邀些人来的，但今天这场宴会是有目的存在的。
  此番程世子去青州安抚民情，整顿不良之气颇为出色，成效陆泽很是满意。
  程安皓随陆泽到偏殿的时候，眠藻已经在里面候着了。为今天准备了那么久，定然是一点错都不能出，她今天穿了颜色偏暗得黛色长裙，头上是一支华丽的红宝石足金凤凰步摇，但最后还是随了她的习惯，再无旁的多余的赘饰。
  眠藻起身向陆泽行礼，一举一动无不透露着端庄。
  程安皓是听说过这位皇后娘娘的事的，当初太后选定后却是争议不断，其中声音最大的，便是说这位皇后年纪轻，恐难为六宫典范，而如今他看到的，是端庄贵女，举手投足间皆是母仪天下之态。
  然后就这般随其自然的，眠藻和程安皓相互进行了一波商业互夸。
  “尚未入宫前便听说过皇后娘娘您的事情，如今见到了本尊，果然是撑得住母仪天下四个字的，堪为天下女子之表率。”
  “世子过奖了，本宫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而已，若要夸这自然都是皇上与太后的功劳。更何况，世子如此优秀，皇上也在本宫面前称赞过您。”
  眠藻俏皮又不失礼貌的回应着程安皓，最后再把所有的功劳都推倒陆泽和太后身上，又显出了她对二人的恭敬。
  陆泽坐在主位上，看着两个人商业互吹着，每每偏头看到眠藻温和娴淑的微笑时，他就想起刚见到眠藻时这人谈交易时的一脸无赖像。
  吃几口糕点喝几口茶，最后还啃起了苹果，一点千金小姐的样子都没有，居然能把皇后饰演得如此好。
  还有几次有事求于自己时，笑得一脸谄媚的样子，弄得陆泽有时都会怀疑她身体里是不是住着两个人。
  其实这个样子还是挺有趣的，原先的陆泽很抗拒太后回宫这件事，现在他对太后回宫有了一丝期待，他倒是想知道若是太后那个狠心的女人看到眠藻时会怎么想。
  这可是她亲自选的皇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