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端午一回到家，便开始长吁短叹。任谁问起，都摇摇头，不做声。也不搭理人，一个人去书房把门关上了。
  明棠带了豆子，托了茶盘去敲门。门开处，杨端午一脸愁容。跟明棠说了一句，“这可怎么是好？”明棠问，“没头没脑的，出了何事？”杨端午往门外看看，示意豆子出去。
  明棠手一抬，豆子放下茶杯，关上门出去了。假意走了几步，走出些脚步声，又偷偷折回，躲到门口听。
  杨端午说，“烟馆生意要黄了。”说完还一跺脚，痛心疾首的样子。明棠问，“咋呢？”杨端午说，“咋呢？还不是你那好妹妹，给人得罪了！”明棠奇道，“这怎的又关碧生的事了？她一个学生家，除了学校家里两头走，又无甚社交，怎会得罪人？”杨端午道，“今天警察局来人查了，喊即刻关张。警察局的事，你都知道，我们年年是围敬起的。银元没有少给过。突然搞这一出，事情必然有些不对。我刚去打听了，说是人家蔡局长的公子，跟碧生走得近，而蔡少爷又是跟教育局局长千金定过婚的。人家女方催婚，蔡少爷就是不应。蔡局长一查，有碧生的事在里头。人家放下话，碧生不离开宕渠府，就要搞垮我们林家所有生意。你说这事多焦心？”
  明棠道，“有这事？”定定神，说，“不急，我跟蔡家那位小姐，倒有过些交往，我先去找她问问看。”杨端午一撅头，冷笑一声，“你跟她什么时候的交往？人家嫁去省府快一年了，你不晓得？”“啊？”明棠说，“是有些日子没见了。”杨端午道，“蔡家嫁女那天，我记得我回来说过，你这什么记性。”
  明棠六神无主，问，“那就没有法子了？”杨端午说，“怎么没有法子。只是这事我可不敢提，你那个妹妹，我哪里惹得起。”明棠说，“你说，我去提。”杨端午似乎万般无奈，想了又想，在屋里转了几圈，转得明棠眼都花了，才说：“先让爹带她回去乡下暂避一时，等这里蔡少爷完婚了，再回来复学，你看行不？蔡局长那里，我去搞定。我们林家拿了诚意，他总会顺个气，不至于把事情做绝。”
  李恪卿也没闲着。杨端午一走，他便直奔警察局去了。找了平时几个相熟的警员，给了几个钱，如此这般地耳语了一阵。
  那几人立刻到街上各处林家的生意铺子一番闹腾。
  这里明棠正跟杨端午说话，那里家丁便急火火地来报，粮油店被查了，说是卫生不合格，要求停业整顿。一忽儿干货铺子也来报，说警察局来查了，说进货的来源不明确，上头要求提供各类进货证明……
  一时间，林家乱成一锅粥。
  林老爷原本在屋里午睡，被一通吵闹惊醒。
  到客厅没有见到杨端午夫妇，只来了一个婆子，送了茶进来。林老爷逮着婆子问，“家里这闹嚷嚷的，是何事？”婆子道，“不甚清楚，只听说家里铺子被人查了。”
  林老爷一下子急了，顾不得许多，径直往后院去找杨端午。
  杨端午跟明棠坐在书房里，一个愁眉不展，一个着急上火。脸色都不好看。
  林老爷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向杨端午，说，“你这里坐着干啥？还不快去看看，想想办法？”杨端午看了林老爷一眼，欲言又止。
  明棠起身让林老爷坐下，吞吞吐吐地说，“爹，这事，端午也是无能为力。都要看碧生的态度。”林老爷不解，问，“她一个小女子家，有什么说道？”明棠看向杨端午，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好直说。林老爷急道，“哎呀，什么话不好说？”明棠说，“爹，你莫上火。这事其实说起来，七妹也是无心。都是蔡家那位少爷，他缠着七妹，不肯娶家里定下的女子，这才惹恼了他爹蔡局长。这位蔡局长放话出来，七妹不离开宕渠府，林家的生意便一日不安生。”
  碧生这里收拾停当，便要出门上学，顺便去看了下汝楠，说，“罗世达先生让我告诉你，空时多看看他拿给你的那些书，他那边手续办好，你便可以去插个班。你可不许偷懒。”汝楠十分安静的性子，乖乖地应着，“好的。”
  走到大门口，却被豆子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叫道，“七小姐，七小姐，林老爷让你去书房一趟。”碧生皱眉道，“这时又是何事？我上学快迟到了。”豆子说，“老爷让你一定过去一趟。”碧生不悦，却又不能违拗，跟着豆子十二分不情愿地折回去了。
  林老爷一番话，令碧生啼笑皆非。
  碧生说，“这简直是欲加之罪。那位蔡少爷，我从来不曾跟他有半点逾越同学关系的交往，谈什么阻碍了他的婚姻。”林老爷正色道，“你不曾有过这样想，人家呢？就没有半点暗示？”碧生说，“他暗示他的，我不理我的，各不相干。大家一起上学，不能说不见面。若是跟他见面便有罪过，那我们班里八个女生，不是都脱不了干系？”林老爷说，“你不要在这里跟我伶牙俐齿。如今人家使了手段出来，我们林家的生意都要黄了，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事只能我们认错。”碧生脸色一凝，轻声，坚定地拒绝了，说：“我没错！不认！”一扭头，便往外走。
  林老爷冲旁边明棠叫道，“你还不快抓住她！”明棠冲过去，一把抱住碧生，说，“好妹妹，你听爹的话，今天这学就不去上了。”碧生挣脱明棠，大声说，“今天我若出不了这门，我便死在这家里！”明棠又扑上去抓她，豆子见明棠一个人弄不住，也上前去抱碧生的腰。主仆二人好不容易将碧生逮牢，按在椅子上坐下。六姨太也从外头进来，劝碧生道，“我的好小姐，你何必如此刚烈？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就避开他们这一时，又能少点什么？六姨娘知道你委屈，就是这屋里的，有一个算一个，谁不知道你清白无辜？但话又说回来，那位蔡局长不知道啊，他总是听信了别人谣言，才把事情算到你头上的。这事得等事情平息下去，再托人去跟他慢慢解释不是？这时候跟人闹，可不是拿鸡蛋碰石头么？”
  六姨太一番话，把碧生说的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