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呱呱呱，有活人过来了！”
  “我靠，这就是传说中的人类吗？竟然长的这么丑，我的眼睛瞎了啊……”
  “老婆，快躲起来，这两人色眼溜溜，不是什么好货色！”
  “你们说错了，这不还有一头山怪吗？这山怪好英俊，它盯着人家看呀，哦，我不行了，我爱上它了！”
  罗林放眼望去，水中遍布藤状红树，八爪鱼般的根须伸向四周，深深扎入河底。茂密的枝叶间，一只只青蛙、蛤蟆、四脚鱼、大头虾好似得探出脑袋，盯着筏子七嘴八舌，唾沫横飞。
  这些鱼、虾、蛙、蟹模样古怪，眼睛奇大如球，色彩绚丽，脚向人一样站立。一旦筏子凑近，它们立刻缩回树洞，待得筏子过去，又忙不跌钻出来，指手画脚，吵成一片。
  绿胡子精怪从一藤状红树上摘下片叶子，递给罗林，笑道，“这是蛮荒特有的一种言树，千年成精，其叶五味杂陈，鸟兽鱼虫吃了千年言树的叶子，便可开启灵智，说人话。在你们人类世界，可谓万金难求，小公子不妨试吃一片，亦有莫大好处。”
  罗林接过言叶，略一沉吟，整片含下，轻微咀嚼，叶汁初始又甜又酸，继而辛辣发苦，回味只觉得咸。他轻笑道，“并不好吃。”
  “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强盗，无法无天的贪心贼，夺了我的叶子，还嫌弃它的味道。”忽听到一声嘶哑、愤怒的声音。树干的纹理慢慢蠕动，生成一张皱纹丛生的老脸，忿忿的盯着罗林他们。
  罗林吓了一跳，绿胡子却不以为然，笑着对言树说道，“老伙计、老伙计！百年未见，你得树叶更显茂密了，何必小气呢？我与这小兄弟来到你这里，你可不得敬地主之谊？”
  “呸！我有多少树叶，与你又有何干系？你尽带外人来此，也不怕天道睁眼，降下天雷，将你轰成渣碎！”树干上的老脸怒骂一声，旋即面露得色，“亏得我这叶子一个生灵只能取走一片，任你如何了得，多的你们也带不走，嘿嘿！”
  罗林闻言，也折了一片红树叶子，到手的树叶瞬间化作红烟消散。
  “哎，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也罢、也罢！”树干上的老脸骂骂咧咧，长吁短叹。
  叶筏继续往前，使过一丛藤状红树时，罗林又听到两只银光灿灿的寄居蟹争吵不休。
  “蟹二，万恶的人类又过来了！”
  “蟹大，你为什么要说又？”
  “蟹二，你个笨蛋，不记得俺们树洞里鱼鳞泥上次就被这绿毛怪带人抢走了吗？那可是吃了能洗筋伐髓，滋阴壮阳的宝贝，千万别再被抢去了！”
  “蟹大，你才是笨蛋，都被人听见啦！”
  “蟹二，鱼鳞泥又黑又臭，就像团屎，人类哪会认得？”
  “蟹大，你个笨蛋搞错了吧，鱼鳞泥香的很，哪里臭了？”
  “蟹二，你才是个笨蛋，我故意诓他们的啊！”
  罗林听的有趣，叶筏行至树旁，他用剑轻挑，从寄居蟹下方的树洞里挖出一块泥团。这团鱼鳞泥色白如玉，生有鱼鳞纹路。罗林闻到浓郁香气，只觉得神清气爽，练剑后酸涩的手臂也变得血气流畅。他服下鱼鳞泥，只闻到身体透出轻微体香，如兰如芷，心旷神怡，就连原本白洁的肌肤都变得细腻了几分。
  隐隐约约，他和天地灵力又亲近了几分，运转三分归元正气时，更增加些许融通。
  “哈哈，蟹二，我的法子不错吧！给了他鱼鳞泥，就不会想到吃我们啦！”
  “哈哈，他真是个笨蛋，不知道吃了我们可以多活一百年！”
  “蟹二，你个笨蛋，都让人听见啦！快逃！”
  罗林回首望去，“噗通”两声，两头银壳寄居蟹消失在四溅的水花中。
  叶筏转眼拐入第五曲河道。
  河面骤然变宽，夹岸危崖欲坠，遥遥可见。晴空万里，海波一线。
  水流尖啸，像发狂的猛禽拽着叶筏星驰电掣似地往前飞驰。待的狂风过后，水流平缓，罗林一行绕过汇涌的暗流，重归平静。
  当天夜晚，周遭一片黑暗。只有月光投入水中，留有片片光亮。这里与其说是河，不如说是大海。
  一片叶筏，载着一人一怪，天上皎月，海中微波，别有一番意境。
  罗林尤在后头修炼，绿胡子从随身的布袋中摸出一根不知名的植物根块，犹如土石，通体发黄。他取出一根火折子，嘴巴对着一吹，火星落在那植物根块上冒出一丝紫烟，旋儿出现一条紫色火焰，螺旋向上，火花并不外散，将叶筏照的通亮。
  绿胡子收起火折，对着罗林说道，“你修炼结束了？”
  罗林看到叶筏中的蓝色火炬一愣，然后点了点头，“真是奇物。”
  “不过是些小玩意，怎值得繆赞？小公子可见过人鱼？”
  人鱼？那是什么？罗林摇了摇头，亦无兴趣，取出酒葫芦独饮。将储物袋中装着先天灵液的瓷瓶丢了过去。
  绿胡子精怪眼睛一亮，打开盖着的瓶口，先天灵液的香气直冲上来。他未对嘴巴，倒了一口，脸露陶醉。
  “老杖怎作俗人模样？这灵液虽贵，却不及你送我的那片剑简。”罗林一摸嘴巴，酒水顺着手臂淌下，再一摇晃，酒葫芦中的酒水未见减少。他大笑一声，举头便饮，酒水哗哗而下，喉咙发出汩汩的吸吟，痛快！
  “小公子真是爽快人，可小老儿喝这一口便够了哩！”绿胡子似起了兴致，将瓷瓶还给罗林，说道，“公子可是撞了大运，那石村之中的可不是寻常人物，而我这叶筏，普通人也是无缘得见的。”
  罗林微微一笑，面色有些发红，打了个酒嗝，“逍遥天地，自由自在，我心所向，却不能及。”
  长剑一甩，寒光四溢，双眼微醺，摇头说道，“此剑如我，可能斩破这无边黑暗？”剑指平静海面，波涛不起。
  “哈哈，公子志向高远，咦，你听，那是人鱼的歌声。”绿胡子伸手往右一点，罗林双耳一动，隐约有歌声传来。
  那歌声飘忽不定，甜蜜欢快，似乎有数个妙龄女子正坐在远处黑暗中的礁石上，婉转歌唱，黑暗也被驱散。罗林忘乎所以，仿佛在一个暮春的早晨，菲菲毛雨倾洒，润泽、轻松，微风吹动衣决，似爱人的鼻息撩人心绪。
  歌声有时动人，像潺潺流水浅吟低唱；有时凄美，若露滴竹叶般玲玲作响，耐人寻味。有时浑厚的如雄鹰展翅的一声长鸣，撼动人心。有时低转的像是深情交融时的一行热泪。
  “这，这是人鱼？”罗林头一次对名为人鱼的生物产生了兴趣。
  “公子，歌声虽美，可它们可怕着哩！它们用美妙的歌声吸引像你这样的人儿，心中怀着对美好的撞景投入它们尖牙利爪的怀抱。”绿胡子眼神有些向往，又露出可惜，叶筏渐渐向前。
  “这里还有其他人吗？”罗林质疑道，一路过来，哪有别的人影。
  “公子，这天河可大着哩！”绿胡子并没有直接回答，高深一笑。
  歌声缓缓消失，罗林心头竟然感觉有些失落，他知道这是甜美中的毒素，连忙平心静气。
  叶筏上紫光明亮，罗林看着周围夜影，只觉得自身如此渺小，兴不起继续修炼的念头，看着身上的蓝色内甲发愣。他轻轻抚摸，入手冰凉光滑，在摸到胸甲上的两处牙印，他眉头一皱，隐有心疼。
  如此航行，茫茫大海中，便是一月，叶筏进入第六曲，再次见到了林地。
  “轰！”一只水流凝成的参天巨掌猛地从河面耸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叶筏拍下。
  与此同时，筏子向右疾闪，眼看要撞上山崖，绿胡子奋力一点篙子，筏子向外倾翻，筏底擦着崖壁“哧溜”直掠数丈，划过一个疾速的弧线重新冲入河水。
  “砰！”水流巨掌在筏子后方拍落，掀起滔天水柱。筏子被巨浪波及，向上抛射，在半空中接连翻滚。罗林伏在叶筏上双手扣住，才没有被甩出去。
  筏子甩下来，贴着水浪直窜出去，前方河水轰然向上拱起，又形成一只赫赫巨手，堵住狭隘的河道口，运势欲扑。
  绿胡子似乎很有经验，并不太慌忙的从身上搓出一颗泥丸，远远仍向水掌。浓烈的酒气散发开，熏得罗林脸颊通红，醉眼迷离。巨掌一把包住泥丸，抖了几下，哗然倾塌，散成汩汩流水，水里兀自透出酒香。
  叶筏逃跑似地冲出去，河道如折扇打开，上空浑然开朗，两岸峡谷进立。排天拨云，数百条溪涧从山上纷纷奔腾入河，汇聚成洪，搅起水汽腾腾。弥漫成雾，涛声雷鸣，响彻行云，震的罗林双耳麻木，几乎听不到一点声音。
  “轰隆隆！”罗林觉得筏子像是飞了起来，前方河面徒然消失，筏子猛的一沉，与四周千百股水流一起垂直泻落，形成一挂银河倒卷的雄壮瀑布。
  “第六曲！”绿胡子奋力发一声喊，筏子随着雪玉般的瀑布跌下，如一枚飞坠的流星。水花劈头盖脸的罩下来，打的罗林浑身湿透，口鼻窒息。
  “砰！”叶筏落在下方百丈的河面上，猝然弹起，落下，反复数次，才像挣脱缰绳的野马，贴着水面划开。
  上方一只巨鸟盘旋，投下巨大阴影，两岸魔兽嘶吼，隐隐盖过水声。
  “第七曲！”绿胡子双手撰篙，神色凝重，瞳孔向灯笼一样亮起光。四下里转动着一个个大小不等的漩涡，视之晕眩，深不见底。叶筏上亮起一道椭圆形的光罩，上有七色彩光。筏子在绿胡子的操控下，如一只箭鱼，直冲河底，向着最近的漩涡靠去。
  河水之中，罗林瘫坐在叶筏上，心脏嘭嘭乱跳，看着上方滚动的流水，他一时忘了呼吸。
  叶筏冲进漩涡，又从另一边顺势窜出，再进入另一个漩涡里面。周围忽明忽暗，罗林胆战心惊。
  这一截河水，绿胡子使的最吃力。有次，天上的巨鸟卷动狂风，巨大弯曲的鸟喙探入河里，一条雪白的大鱼，拥有一口森然外露的利齿被拽出漩涡，叶筏险险脱离。
  漩涡中还有一个浑身毛茸茸的不知名生物，模样甚是可爱，体型也很是小巧，竟然追着叶筏跑。罗林看见绿胡子颈背紧绷，汗珠像雨线一样从脖子滚落。足足用了半日光景，筏子才拐进了第八曲。
  “砰！”叶筏冲出河面，罗林打了个寒颤，刚刚的局面让他后怕不以。
  筏子缓缓行使，周围一片昏暗，似乎在一处溶洞里面，可又不同，他像身后看去，只有一个水下漩涡兀自转动，那是他们刚刚上来的地方。
  “小公子，这是空衍穴蚯的腹地，我们正在它的体内哩！”绿胡子打了个喷嚏，笼罩在叶筏上的光罩消失。
  “空衍穴蚯？那是什么？”罗林看着圆滚滚，硬邦邦的高大洞壁，像是幽暗的矿石，偶尔透出一丝微渺的光，依稀映出密布四壁的圆纹鳞片。
  鳞片层层叠叠，不留缝隙，沿着两侧洞壁，延伸出一个个密集的洞穴，通往更深处。
  “嘿，这是一条死去的神奇生物，它们盘居地下，雄伟无比，以空间介子为食，体内生出蛛网般的腔道，扭曲空间链接不同区域，腔道里几百米，在外面可长达几十万公里，小公子如果愿意，我就是将你送到海外群岛也费不了多少功夫。”绿胡子子耐心讲解，看神情似对这里也充满敬畏。
  罗林眉头一跳，心想这不是在巨兽的体内了？这里让人不安，他连忙开口说道不必，去海外做什么？他连那地方听都没听过！
  绿胡子也不怠慢，撑着篙子缓缓前行。没过多久，朝着一个洞口使去。
  一阵波动传来，罗林感到剧烈的头晕，身体的不适，竟然直接站立不稳，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他听到绿胡子的声音，“小公子，小公子！第九曲到了，前方就是舒母河了！”
  林风呜咽吹过，河水旁林间一少年模样的男子睡的香甜，他衣服破烂，可上身穿着的蓝色衣甲看去不凡，眉宇分明，神情风骚，鬓如刀裁，脸似桃瓣。
  一顶笠帽飘忽而下，打着旋儿落在土路上，分明只是一片枯叶。罗林与这个精怪的缘分就此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