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沙丘之乱
作者:鬼谷李      更新:2021-04-23 11:16      字数:4883
  齐国一边,苏秦成功瓦解了田文在齐国的权势,但新上位的吕礼虽然在齐国没有根基,却也不是等闲之辈,并不那么容易蛊惑。而齐国大王就更不好对付的,毕竟齐闵王虽然嘴上说着对苏秦信任,事事都与其商议,但当相邦位置空缺的时候,齐闵王竟然宁可让前朝血脉的吕礼担任,也不肯让苏秦这个“嫡系近臣”来接班,可见齐闵王对苏秦仍有所防备,并没有完全信任。这种时候如果苏秦迫不及待地站出来代替田文积极向齐王献策,反而容易招致怀疑,暴露自己间谍的身份,所以苏秦选择了暂时把自己隐藏起来,低调做人,等待时机。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场毫无征兆的剧变突然爆发,瞬间撼动了整个天下的格局,也给了苏秦左右齐国朝堂的天赐良机。
  这场剧变,就发生在赵国,一个叫沙丘的地方。
  已经禅位给自己儿子,改称主父的赵武灵王赵雍,虽然名义上不再过问政务,但等对王后的思念慢慢被时间所抹平,后继之君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建立起了自己的权势,不再事事都依赖他来定夺的时候,赵主父难免会产生一种人走茶凉的失落感。于是赵主父就开始想尽办法在赵国朝堂上体现自己的存在。
  而赵主父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在他看来最有效的方式,那就是介入朝堂党争。
  赵国朝堂在赵主父禅位后基本上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以公子章为代表的公族派,另一派则是以相邦肥义为代表的士族派。赵惠文王年幼时不能亲政,无法左右朝堂,所以公族、士族两派基本势均力敌,相互制衡,没有闹出什么大的波澜,但是赵惠文王成年后,他要培植自己的力量来确立朝中话语权,公族派领袖是他的长兄,其他成员也都是他的叔伯,而且这些公族基本都对赵主父唯命是从,赵惠文王自然不会相信这些“通天”的长辈们会服从自己意志,于是更多的倾向于那些被大王提拔重用才会有权势的士族们。如此,士族集团也就慢慢做大了。
  愤愤不平的公子章听信了宋国外派客卿田不礼的挑唆,告状到了赵主父那里,还以昔日晋国士族做大架空君主,最终被灭亡为鉴,要赵主父亲自出面为公族撑腰。
  赵主父也不知是哪根神经没搭对,竟然下诏到朝堂,称公子章和其母妃本无错,只是因为他对吴娃的偏爱而被剥夺了太子和王后的权势,作为嫡长子不仅没能继承王位,甚至还要对比自己小很多的弟弟下跪叩拜,现在想来非常对不起他们。为了能够弥补过去的过错,赵主父竟然决定将赵国一分为二,太行山以内仍称赵国,由赵惠文王进行统治,而太行山以外则设立代国,由公子章担任代王,二王并立平起平坐,不用再以君臣之礼相见,公子章也就在得到失去的王位同时,又免了对自己弟弟下跪叩拜的屈辱。
  如此荒谬的主张自然引起了整个朝堂的大震,以相邦肥义为代表的士族派言辞激烈地直言反对,争到激动时,肥义甚至冲上去一把将赵主父的这道诏令夺下,撕个粉碎,而后高呼道“赵国不是一人之国,而是所有赵人的祖国!不论何人,怎可凭一己私情而陷赵国于危难呢!?主父长期居于代地,不在朝堂,定是听信了公子章等人的谗言才会做出如此荒谬的决定!我甚至怀疑这道诏令就是公子章等人谎称主父名义所下的!在主父返回朝堂对此事解释清楚之前,分裂赵国之举万不可行!!”
  赵主父得知自己的主张被朝堂士族所压制,甚至连他亲自下达的诏令都被相邦肥义当众撕毁,瞬间暴怒,当即让公子章调遣代地兵马一起南下,要亲自去往邯郸将公子章扶上王位。
  赵主父和公子章一行抵达位于邯郸不远的沙丘宫。公子章对于此次强行分裂赵国其实也没有把握,于是求教田不礼。
  田不礼献策道“赵王年幼,不足以反对主父的主张,朝中真正强势者乃是相邦肥义,而相邦肥义之所以能控制赵国,无非是因为他手里有赵王这杆大旗,如果赵王不在他手上,他还敢反对主父,不就成了赵国的反贼吗?到那时我们再奉主父的诏令讨贼,必然会得到全国的支持,肥义不战自破啊!”
  公子章大呼称善,于是请赵主父下令让赵王出城到沙丘宫迎驾,商讨立代王的事宜,趁机扣下赵王,孤立肥义。
  肥义一眼就看出了公子章的阴谋,力劝赵王不要前往。
  但赵王顾念主父之命,不敢违背,执意要去。
  无奈之下,肥义只得决定,由自己身着赵王的服饰代替赵王进入沙丘宫,同时由倾向于士族的公族宗亲赵成以及肥义最信得过的部将李兑,分别统领邯郸左右兵马,伪装成仪仗队跟随前往,趁机包围沙丘宫,逼迫公子章投降。
  赵王忧,问肥义“公子章性贪,田不礼无义,他们不会只是要代地那么简单,相邦此去凶多吉少啊!”
  肥义回道“我绝非独揽朝纲、图谋私欲之人,毕生所为的,不过是赵国的利益而已!我虽死,赵犹存,何惧哉!?”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带队离去了。
  肥义代替赵王进入沙丘宫,刚进宫门就被公子章安排的人捉拿,肥义早有准备,在朝服下穿着铠甲,腰胯宝剑,立刻就与捉拿他的人战成一团。
  公子章得知来的是肥义,当即下令不要活口,直接射杀。
  结果肥义冲出宫门没跑出多远,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宫墙上公子章的兵马乱箭穿心,倒在血泊之中。
  守在宫外的赵军可不知道死的是肥义,他们只看到穿着赵王服饰的人被公子章射杀于宫门之下。赵成和李兑当即高喊“公子章弑君造反!”
  穿着仪仗队服饰的军士们立刻拔出兵器架起弓弩,对小小的沙丘宫发起了猛攻。
  与此同时,赵成和李兑也向各郡县发出急命,让他们派军前来包围沙丘宫,擒拿弑君篡位的公子章等人。
  各郡县纷纷响应,沙丘宫被四面八方来的军队围得水泄不通。
  公子章眼见大势已去,马上放弃守城,逃到了赵主父居住的宫廷内,乞求赵主父的庇护。
  赵成和李兑攻破宫门杀入沙丘宫,搜索不见公子章,便来到赵主父的宫殿,在门外叩拜,恳请赵主父交出公子章以明法度。
  赵主父却回话道“死的既非大王,那公子章哪来的弑君之罪?肥义违背上意,当众撕毁主父诏令,本就是死罪,射杀肥义也是我的主意,公子章无罪!”
  赵成和李兑都听出来了,如果不在这里将公子章造反的罪名坐实,等赵主父回到朝中,那造反的就会是追随肥义的他们了!
  于是赵成和李兑商议后下令,不再顾及礼节,直接派兵冲入赵主父殿内,将公子章揪出就地正法。
  赵主父勃然大怒,高喊说,回到邯郸定要治他们冒犯之罪。
  赵成和李兑心想,不论是谋反还是冒犯君王,都是夷灭三族的大罪,既然没有退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谎称赵主父病重不能离宫,封锁宫门不给赵主父食水,不论赵主父在宫中怎么呼喊都不予回应。就这样整整三个月,活生生把赵主父饿死在了里面。
  主导胡服骑射,带领赵国由弱变强的一代英主,就以这样一种最窝囊的方式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年仅四十五岁。
  而后赵成和李兑才着丧服,痛哭流涕地将赵主父遗骨护送回邯郸,举行大丧,好似忠臣一般。
  赵惠文王感念二人平叛有功,为他们加官进爵,让赵成代替肥义做了新任相邦,李兑也荣升高位,位极人臣。
  而在这个时候,苏代也闻讯来到了李兑府上。
  李兑专门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苏代,并且在苏代面前炫耀自己如今的地位。
  没想到苏代迎面就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苏代一脸不可思议地言道“我此次来是闻之大人你马上就要陷入危难,特来相救的,为何大人你竟然还为了掉入火坑而沾沾自喜,被人放在火上烤还浑然不觉啊?”
  李兑好像有些生气地拍了一下桌子,但又好似玩笑地责难苏代道“先生你每次都是这样!不把我扔进深渊,就体现不出你拉我上来的功劳是不是!?说吧,这次我又有什么危难了?”
  苏代笑言道“所谓危难,不也就是机遇吗?大人你总能遇上这样的危难,又有我这样能帮大人你渡过危难的谋士,大人你应该为此感到高兴才对啊!”
  李兑要苏代少拍马屁,有话直说。
  苏代这才言道“沙丘之乱后,赵国朝堂剧变,公子章、肥义悉数陨落,大人你看似平叛有功,荣升高位,但其实是明升暗降,已经被架空了啊!新任相邦赵成,乃是大王叔祖,公族元老,以前他就是一副老好人的姿态,在公族与士族间左右逢源,谁也不得罪,正是他这幅与世无争的姿态,还来了剧变后公族、士族两派的共同拥护。而大人你原本是肥义的得力干将,士族派的领袖之一,如今相邦不再是士族出身,也不再是大人你的故交,大人你在朝堂上立足的根基也就被动摇了,此时再任命大人你为司寇,就是用具体的职务来框住你,让大人你无法再对职权之外的事务发话啊!”
  李兑捋着胡须思考了片刻,低声言道“这个老狐狸,我还真小瞧他了!先生你有什么办法吗?”
  苏代答道“还是老方法,和他反着来!”
  李兑不解,苏代便言道“赵成为了确立自己在朝中的地位,一方面包庇那些曾经倾向于公子章的公族们,一方面又主张赦免那些公子章的旧将,公子章本来控制着朝堂半壁,和他有关联的人数不胜数,因此他发动叛乱后,朝中人人自危,都担心被牵连治罪,赵成就是利用这点,施恩于众人,换来众人拥戴的。可这样就违背了当今赵王急于摆脱前朝老臣影响,建立自己势力的需要啊!对于赵王来说,赵成不过是又一个主父而已,甚至因为缺少了肥义的制衡,赵成的权势比赵主父还要大!此时大人你站出来,反对赵成广施恩惠、赦免乱臣的主张,严厉打击那些想要投靠到赵成旗下逃避追责的公子章下属,既削弱了赵成的权势,又为赵王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亲信腾出了空缺,赵王一定会支持大人你的!而且还会赋予大人你更大的职权,以在朝中制衡赵成。大人你别忘了,你是赵王提拔任用的人,只要时刻都与赵王站在一起,大人你的根基就永远不会被动摇的!”
  李兑听后拍案称善,当即起身对苏代下拜道谢,听从了苏代的主张。
  因为李兑的坚持,赵王没有采纳赵成对乱臣法外开恩的主张,开始在国内大肆抓捕公子章的党羽,连那些与公子章走得很近的公族,以及那些没有第一时间听从诏令派兵到沙丘宫平叛的地方官都受到打击,牵连越来越广,导致包括乐毅在内的大批赵国将军臣子逃往外国。
  如此混乱的局面,短时间内赵国难以再向外图谋了。
  苏代将自己乱赵图谋成功的消息告诉了苏秦,苏秦也是心有灵犀,马上就知道了自己该做什么。
  苏秦找到吕礼,好像漫不经心地聊天般问道“大人你说,薛公在魏国为相,他最想做的会是什么呢?”
  吕礼言道“恐怕还是伐赵吧?他精心构建对赵国的包围网,怎会甘心任由其白费?如今赵国动荡,正是伐赵的最佳时机,主张连横伐赵的魏国使者,应该马上就会来到临淄吧!”
  苏秦晃着酒盏低声回道“如果薛公在魏国主导连横伐赵,那大人你又算什么呢?”
  苏秦随口一言,却让吕礼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苏秦笑言道“这个薛公真是不简单啊!都在魏国了,还是能获得天下的拥戴,这连横发起后,天下各国还是会拥戴他作为统帅,他丢掉的是在齐国的权势,但得到的却更多!别看现在是大人你坐在这齐国相邦的位置上,等到连横伐赵取得大胜,天下人都对着薛公山呼万岁的时候,薛公想要夺回这相邦的位置,谁又能拦得住呢?”
  吕礼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紧张地左顾右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几天后,魏国恳请连横伐赵的使者果然来到了齐国朝堂。
  薛公田文虽然已经不是齐相,但在齐国仍有众多党羽,他连横的主张自然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让齐闵王想不接受都不行了。
  不过这时,吕礼却站出来直言反对道“此时伐赵确实正当时,但我们不能只考虑这是不是打败赵国的最佳时机,更要考虑打败赵国后能给我齐国带来什么好处。齐赵两国基本以大河为界,不是因为无法攻取对岸的土地,而是因为攻下了也是背水而战,很难守备,韩魏两国却与赵国山连山、水连水,魏国宁新中、邺城等地更是距离邯郸咫尺之遥,此时击败赵国,到底是我齐国得利多,还是韩魏得利多啊?韩魏在垂沙和函谷关两战中,夺得了所有秦楚割让的土地,国力大增,早就不是必须依靠我齐国才能生存的危难局面,此时韩魏还求我齐国去攻打一个胜利了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处的国家,所求的,无非是利用我齐国的力量增强他们自己的国力罢了!而等秦赵楚都不再是韩魏的威胁,韩魏也通过我齐国的帮助变得比我齐国更加强大的时候,他们又会把矛头指向谁啊?莫忘东郭先生与那匹中山狼啊!”
  吕礼此言一出,朝堂顿时没有了支持伐赵的声音。
  吕礼趁机提出转变方向,趁着赵国自顾不暇,讨伐曾经帮助赵国的宋国,扩张齐国土地。
  齐闵王当即表示认可,驳回了韩魏连横的主张,并下令全国动员,开始为剿灭宋国做准备。
  苏代和苏秦两兄弟,就用这一左一右的两边挑唆,成功瓦解了赵国合纵与齐国连横,让天下再度进入到了动荡之中,也为彻底切断齐国所有外援,孤立齐国,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