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大秦锐士
作者:
鬼谷李 更新:2021-04-23 11:16 字数:4285
经历了更换主帅的突变,克服了高强度训练的苦难,用了整整两年,这支十万人的秦国新军终于训练成型了。
朝中不论是文臣还是武将,其实早就对新军有质疑的声音,因为新军比其他军队训练周期要长几倍,花费也要多很多,而且明明都是些没上过战场的新兵,竟然能享受到高阶老兵才有的优待,自然会引发其他军队的不满。
白起在下面训练有很多挫折,魏冉为了能让新军顺利成型,其实也在朝中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所以当白起完成训练后,魏冉第一时间就让他到朝堂上公开汇报,以回应这么长时间以来此起彼伏的质疑声。
而质疑声首先就来自高高在上的秦国大王嬴稷那里。
嬴稷略带调侃地问白起“我秦人向来善战,从不畏死,勇往直前!百姓入伍就是战士,放下锄头拿起干戈就能上阵杀敌!为何到了你们新军这里,就要训练两年之久,而且要比其他军队多花费几倍的钱粮才能保证训练进行啊?”
嬴稷其实话里有话,暗指魏冉可能借着给新军训练多拨粮款,趁机贪污的事。
没想到白起却没有被大王的责难所吓倒,他向大王下拜行礼后,挺直了腰板大声放言“我秦人从不畏死,从不俱敌,处优势而不燥,处劣势而不慌,军纪严明,进退有度,这点确实如大王所说。但要说我秦人善战,着实谈不上!”
满堂群臣顿时都沸腾了,秦军勇猛善战向来是秦人的共识,秦人也都以自己有一支令敌人畏惧的强大军队而自豪,可是这支曾经多次战胜强敌的伟大军队,到了白起口中,竟然就连“善战”两个字都配不上了,自然一石激起千层浪。
旁边其他的将领顾不上礼仪,气急败坏地站出来指着白起痛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们在前线用脑袋去顶敌人的刀枪时,你还只是后方一个运粮官呢!连一个敌人都没见过的新人,敢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我们不善战!?这秦国难道是你拉着运粮车保下来的吗!!?”
群情激愤之下,魏冉也不好站出来表态,而白起也是站在原地,没有选择与那些质疑他的将领们对骂,低着头,默默等待着大王发话。
最终,还是大王出来平息了朝堂上的混乱。
嬴稷站起身走到台下,拔出宝剑,抵在那些“挺身而出”的将领脖子上,将他们一个一个驱赶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上,乖乖下拜行礼,低头认错。
嬴稷发话道“学会逞强啦?都敢在朝堂上当着大王的面高呼这秦国是你们保下来的啦?你们也配!?函谷关之战时你们在干什么!?十八万秦军的尸身,到现在还埋在宁秦城外那片京观里呐!!出了这样的大败,折损了全国的精锐,不得不对外求援,屈膝求饶,才勉强渡过难关,这种时候,你们还能觍着脸站在这秦国朝堂上,穿着将军服饰,称自己是善战的秦军,寡人可没脸说自己是这支秦军的统帅!!”
说罢,嬴稷便将宝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吓得在场百官全都不由地颤抖。而后嬴稷就走到弯腰下拜的白起身边,亲手将他扶起,让他继续说。
白起转头看了一眼魏冉,见魏冉也轻轻地点了点头,才放心下来。
白起继续言道“我秦人都以为秦军善战,不过是出于我们情感的判断,但末将所言秦军不善战,却是出于对过往战例的查阅总结得出的。远的不说,就说商鞅变法之后,我秦军第一次对外作战的元里之战,乃是进攻魏河西长城上的元里要塞。元里乃是长城外的孤城,且年久失修,大小也不过几百丈,能驻扎的军队最多不过四五千人。而我秦军为了攻破它,动用了两万多军队,后来又增派不少军队堵截赶来支援的魏军。就这样,我军竟然也因为指挥失当而导致城中守军突围而出,没能将其尽数歼灭,最后记载歼敌七千余,但其实得敌首级不过三千五百个,而我军伤亡却逾万人!按照军功爵制度,破城后歼敌八千才能计算军功,这一仗其实根本就无功可记,是商鞅为了拉拢人心才枉顾法度上报请功的。以众击寡,又是提前准备充分阻击敌人援军的一战,竟然能打成这样,这样的秦军能说是善战吗?再往后,奇袭安邑、攻破河西、大胜雕阴、收取上郡,其实都得益于君王、将领谋划得当,并非全因我秦军善战而取胜。到了崤函之地,面对曲沃、焦、陕三座坚城,受地形所困没有回旋余地,不得不死拼,所以经历了犀首、严君、张子前后三位统帅,二十多年的攻伐,却一直拖到武王时才完全控制,后来的宜阳,也是倾注全力、围困半年才拿下的。前前后后为了这方寸之地,损失不下十万!在这铺展不开,又无法用计,只能强攻的要塞面前,我秦军又发挥出什么优势吗?照样死伤惨重,而且久久不能得胜。两年前函谷关大败,就更是暴露出我秦军与敌人作战,如果最擅长的斗志无法得到发挥,就根本没有什么优势可言!战场就是如此现实,首看胜负,第二看伤亡,不能达到战争目的,伤亡又大,对于兵家来说,这就是败仗。打了如此之多败仗的秦军,却还陶醉在秦之锐士的名号中沾沾自喜,那最终换来的只能是更多的败仗啊!”
白起此言一出,朝堂顿时寂静了。
嬴稷长叹一口气,走到白起身边,问他“你训练的新军,可配得上善战二字?”
白起一时犹豫,不过转着眼珠仔细思考了片刻后,下跪叩拜,高声回道“末将以性命担保!”
嬴稷点了点头,而后便招呼朝堂百官一起去往校场,亲眼见识见识这支善战的新军。
白起与嬴稷、魏冉一起立于校场高台上,而台下,则整整齐齐的站了数十个新军方阵。
只见白起令旗一挥,各阵战鼓同时响起,数十个方阵踩着鼓点,迈着整齐的步伐一齐推进,排成了一条完整的一字,推进到了高台之下。
这些军阵轻装弓弩手在前,驷马战车在后,而那些拿着长戟长铍(pi,短剑系在长柄头上的长兵器,枪的前身,战国铍可达4米长)的重甲士兵,反而被围在了当中。
这样堪称“肉包壳”的奇怪军阵让高台上观看的众人都摸不着头脑。
就在这时,白起一声令下,军阵前排的弓弩手万箭齐发,三轮齐射后,弓弩手立刻向阵内收缩,而内层被包着的那些重甲士兵与弓弩手迅速换位,站到了整个方阵的最外层,并且横起长戟长铍一致向外,把整个军阵变得像一只刺猬一样。
而后战鼓再次响起,一字长阵两端的方阵开始端着戟铍、举起弓弩慢慢向前推进,而一字内侧的方阵反而开始慢慢后退,逐渐变成了一个漏斗的形状。随着漏斗的口慢慢向内收缩,很快,整个军阵就像是吞下了食物的血盆大口一样聚拢在了一起。
军阵并没有停下脚步,原本位于内侧的方阵开始向外移动,而外侧的方阵反而向后退与内侧方阵完成了换位,最终构成了一个尖刺的形状。换位的同时,各方阵内的战车也都来到了军阵前面,随着统帅的一声令下,战车一齐鱼贯而出,而跟随他们向着前冲去的,却都是些身着轻甲、拿着短剑和盾牌的士兵,身着重甲拿着长兵器的主力士兵反而继续保持着刺猬的阵形挺立在原地,完全没有参与进攻的意思。
一直到战车与轻甲士兵冲出许久后,白起才再次挥舞令旗,各阵战鼓急速雷动,那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重甲士兵,才像是脱缰野马一般一拥而上,与战车、轻甲兵一同杀敌。
白起将令旗收起,指着台下的方阵略显自豪地言道“过去我秦军方阵,基本沿用春秋时的阵法,以车为指挥,一乘辖七十五人,一阵为四乘,长兵器在前,指挥车与弓弩手在中,短兵器在后,与敌人遭遇后,以长兵器阻挡敌人冲锋,以弓弩手在后排射击,而后以短兵器从两侧包抄。方阵与方阵之间,也分成前中后三排,前排顶不住则用后排补充,前排顶得住则让后排包抄。此等阵法看似合理,但其实只是顾及到指挥方便,并不利于最大限度发挥不同兵器和不同方阵的作用。过去未变法时,军队多为贵族私兵,贵族坐在战车上指挥自己的士兵,他的私兵自然不能离开他,不同贵族的军队也不能相互指挥,所以每一乘、每一阵都独立作战,而变法后,军队不再是私兵,却还沿用这种阵法,自然是不合适的。所以新军阵法,首先就是打破了由战车指挥步兵作战的传统,士兵不再按乘划分,而是全部听命于方阵指挥,整个方阵的所有士兵犹如一体,一起行进,一起变阵,一起作战,计算军功时也一起受赏。正因为能够让整个方阵一起变阵,所以才可以将弓弩手置于外侧,敌人来攻时先放箭射敌,敌人靠近后再缩回阵内,让重甲士兵顶在外面,最大限度杀伤敌人同时减小伤亡。而各个方阵,也都统一听命统帅,听从战鼓的声音前进与后退,使得整支军队可以一起变换阵法,先是在敌人进攻时向内收缩将敌人的阵线拉长并从两侧包围,若敌人先锋被歼灭,后防主力不动,我们的阵法也可以迅速转守为攻,反过来向敌人突刺而去。如此,便可将敌人的阵形从中间切断,各个歼灭!”
魏冉笑着点了点头,言道“难怪你敢大胆的将弓弩手放在外排,原来整个方阵都能一起变阵,就像是毒蛇从嘴里喷射毒液后,又能迅速把头缩回来,浑身长满尖刺一样!这样的方阵要是让我攻,我是没办法击破的”
嬴稷却还是有所疑惑,问道“正因为战车不再是各阵的指挥,所以可以脱离方阵,一起从阵中冲出攻击敌阵,可为何主力兵卒站在原地不动,反而让一些轻甲兵卒跟随战车冲锋在前啊?”
听到这话,白起有些犹豫了,但见到大王和魏冉都在翘首以盼等待他回答时,他才不得不言道“那是敢死之士,是舍弃生死冲入敌阵,打乱敌人阵形的士兵,敌人阵形大乱,车兵、弩兵没有甲兵保护,甲兵也没有车兵、弩兵支援,就如同羸弱羔羊,任人宰割,此时主力冲出,就如大火燎原,势不可挡!但……那些敢死之士,必然是陷入敌阵被重重包围,没有几个能活着回来,所以也叫陷阵死士……”
听到这话,嬴稷和魏冉都沉默了。
嬴稷问“既然他们都是有去无回,要如何计算军功?”
白起言道“陷阵死士都是战前才临时选拔的,凡事被选中者,不论生死、不论杀敌与否,只要此战胜利,就直接进爵三等,本人战死,则由家中亲眷继承奖赏、爵位。比起普通方阵,还要计算每阵杀敌数来计算军功,陷阵死士只要被选上,就直接加官进爵,其实就是拿自己的命换富贵……”
嬴稷自言自语般问道“这就是你说善战的秦军?”
白起点头,言道“秦军比起魏军,没有强健的体魄和厚实的甲胄,比起韩军没有强弓劲弩和锋利的刀剑,比起赵军没有优秀的战马,比起齐军没有灵活的腿脚,比起楚军也不善水战。秦军有的,只是奖惩分明的法度和我秦人不屈的斗志,陷阵死士,就是让我秦军的优势得以最大发挥的体现,给他们最厚的奖赏,换来最无畏的拼杀,用他们的死换来整场战争的大胜!值了……”
嬴稷试探性地又问“那……军士们可否愿意成为这陷阵死士?”
白起自信回道“比起普通军士,即便战死沙场也可能全无回报,陷阵死士只要加入就有厚赏,所以军士们参加选拔都很踊跃!”
嬴稷仰面朝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微微地点了点头。
魏冉这个时候慢慢挪到白起旁边,捅了捅他的腰,又摆了摆头,似乎在向他示意什么。
白起思索了片刻后,才恍然大悟,立刻跪倒在地上,拱手而拜,大声言道“末将代全部新军将士请命!秦国若战,首战用我!若不大胜而归,则必提头来见!”
嬴稷轻轻地笑了,眼角似有泪光,长叹言道“父王,王兄,你们看到了吗?我大秦的锐士,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