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田文罢相
作者:鬼谷李      更新:2021-04-23 11:15      字数:4138
  以吕礼为首的齐国间谍体系在秦国遭到破坏,给了还沉浸在函谷关之战胜利喜悦中的齐国朝堂一记棒喝,齐国朝臣们都意识到,秦国虽然被齐国击败,但如果秦国恢复实力后与赵国联手,仍就会是齐国的大患,再加上吕礼将秦国新军还在训练,短时间内难以再战的消息告诉了齐国,齐国朝堂几乎一边倒地认为齐国应该尽快再起联军攻伐秦国,彻底解决这个后顾之忧。
  谁知这时,之前力主伐秦的薛公田文反而站了出来,反对众人的主张。
  田文言道“秦赵两国相互依存,联手对抗齐国,犹如双臂,如今我们伤其一臂,应该趁机砍断其另一臂才对!因为如果我们继续追着那条伤臂打,完好的另一臂就会频频干预保护伤臂,让我们无功而返,但如果我们转过头来攻击完好的臂膀,那条伤臂却不会来支援,等完好的臂膀被砍断,就算伤臂恢复了过来,也不会是我们的对手!赵国先前为救秦国而伐魏,这是他们犯下最大的错误,因为这会导致韩魏坚定地站在我们一边一起对抗赵国。如今我齐国在大河以北有河间、灵丘等要镇,魏国也为了防范赵国而重兵屯驻于邺城、宁新中等地,已经形成对赵国的合围之势。我们先前答应放任赵国吞并中山,以换取赵国不干涉我齐国对外征战,如今是赵国自己不争气,攻伐多年都没能剿灭中山,反而主动出兵干预我齐国伐秦,那就别怪我齐国出面干预赵国在中山的战事了!韩魏自南,齐国自东,燕国自北,三面合围赵国河北土地!中山、邯郸两处同时遭到进攻,赵国首尾不能相顾,必然会有一处战败,而不管哪边战败,都能大大削弱赵国的实力,如此我齐国称霸天下大业可成!”
  听到如此,朝堂百官都改变了看法,高呼万岁应和。
  齐闵王虽然也跟着露出僵硬笑颜,不过盯着田文的那双眼睛,却有掩不住的愤恨与冷漠。
  只顾着享受朝臣们拥护的田文并没有发觉这点,但站在前排,始终关注着齐闵王一举一动的苏秦可不会放过这个细节。
  齐国下一步究竟是要攻赵还是伐秦没有定论,那些尊奉齐国的国家为了能提前准备配合齐国,纷纷派人来询问齐国的意向。不过这些特使却都没来与齐国大王商议,反而都进了薛公田文的府上。
  这本身就够令齐闵王感到气愤的了,苏秦也就是看准这个时机,给齐闵王的内心又加了一把火,他唆使苏代在周王畿走动,利用二人在天子朝堂的关系,竟然让天子给田文下了一道诸侯册封的旨意,册封田文为天子认可的薛侯,批准田文在封邑薛城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家,而不再是齐国的属臣了!
  田文本来没有把这当一回事,毕竟周天子的威信早已荡然无存,有没有他的册封都改变不了田文在齐国的地位,太把这份册封旨意当一回事反而可能导致自己在齐国的地位动摇,不过田文在薛城的那三千门客可没有他那么有远见。
  田文的三千门客鱼龙混杂,不论是各路学子还是市井无赖,上到没落贵族,下到绿林好汉,应有尽有,他们跟随田文本就是为了谋取富贵,田文受到天子册封,可以自立国主,他们这些跟随田文发家的门客自然少不了各种封赏,甚至可能会从别人的门下鹰犬,摇身一变成为高高在上的将军、卿大夫,不免志得意满、骄奢放纵了起来。
  其中表现最无法无天的,就是田文的族弟,田甲。
  田甲是田齐公族远亲,虽然祖上没有给他留下高官厚禄,但好歹也算是继承了一方食邑,衣食无忧。可惜田甲并没有珍惜祖先留给他的这份福气,酒足饭饱之余,他就会与那些市井无赖混迹在一起,放着祖上留下满屋子的圣贤书不读,反而就是喜欢和那些乡野匹夫比试角力,到处招惹是非,成了当地有名的一方恶霸。
  田甲本来也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还犯不着被官府处置,但因为他公族的身份,那些与他相识的地痞们接到讨债的委托后就会把他也叫上,用他公族的身份当挡箭牌来吓唬那些佃户,很快田甲就成了这帮地痞的老大,无所事事的田甲沉浸在这种成就感之中不能自拔,做起事来也越来越出格。
  没过多久,田甲就在一次讨债时失手打死了人,那帮地痞见如此一哄而散,没有人为田甲顶罪,田甲也就因此被抓入了官府,把祖先留下的全部土地都交上去赎罪,才算是免于一死。不过失去了食邑,根本没有自立能力的田甲也就只能等着被饿死了!
  虽然人人都认为田甲罪有应得,但田文看那田甲孔武有力、目如铜铃、声若巨雷,一副黑脸较起劲来非常吓人,就觉得说不定以后有用得上他的时候,再加上也要念及同族之情,不能看着同族子孙流落街头,于是便收留了他。
  在田文的规劝下,田甲也算是收敛了不少,被安排去各地讨债,也是只仗着吓人的长相和粗大的嗓门吓吓别人,从来没再动过手。可是田文远赴临淄担任相邦这段时间,薛城也就没人约束了,田甲又开始仗着田文对他的宠幸而为非作歹,尤其是当得知田文被天子册封为诸侯后,田甲觉得自己是田文族弟,薛公建国,怎么也能弄个大将军当当,于是更加肆无忌惮起来,竟然提前就给自己置办了大将军的朝服和豪华的马车,在薛城街头横冲直撞,招摇过市。
  苏秦策动天子给田文册封,就是为了让田文手下那些躁动难安的门客们跳出来给田文招惹是非,以此为突破口动摇田文在齐国的地位。只不过田甲这条鱼的破坏力,远远超出了苏秦的想象。
  苏秦得知田甲这段时间交横跋扈的举动,于是特意打听了他最近将要去讨债的地点,并且安排齐闵王去当地微服视察,让齐闵王亲眼目睹田甲的暴行,以此对田文发难。
  谁知那一天,田甲不是带着一帮混混去讨债,而是身着大将军服饰,乘着四匹马拉着的豪华马车,带着全副武装的百人亲兵,打着薛公旗帜进驻到了那个村子里。
  村子的里正带着各个什长伍长出来列队迎接,田甲也就像是真的大将军一样,欣欣然地享受着这些地方官对他的礼遇。
  里正把村民全都集合起来听田甲训话,田甲却没有多说,而是直接拿出一张名单,上面记录着这个村子所有拖欠薛公田税、债款的人,跟随而来的军士二话不说,直接冲入村民中把念到名字的人揪出来按跪在地上,冰冷的宝剑也很快就抵在了这些人的后颈上。
  村民们顿时大骇。
  田甲却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迈着将军步走到众人面前,高喊“以前我田甲是代表薛公来向你们讨债的,但今日你们也看到了,薛公不再是薛公,而是薛国的君主!我田甲也不再是田甲,而是薛国的大将军!今天我不讨债,而是来问罪的!薛公被天子册封为诸侯,自立建国,以薛公的地位,半个齐国都会是我们薛国的!而你们也就不再是薛公的债户,而是薛国的子民了!作为君主的臣民,抗拒国家赋税、拖欠君主债款,则应以谋反罪连坐满门!可我田甲仁慈啊,今天就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要是今天能把债还上,我就再帮你美言几句,免你们一死,要是还不上,死的可就不是你们一个啦!”
  虽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这些债户其实都不过是普通的农民,每逢天灾兵祸,没了存粮,免不了要靠借债来维持生活,而这些豪绅、领主发放的债款一般利息都很高,经常借上一年债,几年都还不上,还上本金都困难,更别提那些鹰犬们层层盘剥加上去的好处费,所以村民们大都只能拆了东墙补西墙,能拖一段是一段,根本不可能马上把债款付清。
  债户们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但田甲却丝毫不为所动,而当田甲发现村民中有几个漂亮的小姑娘时,便笑着对债户说“没钱还啊?可以啊!用你们的儿女抵债吧!我也不是不通人情的人,一个孩子,一年的债,你们自己没有,亲戚家的也可以!要是长相标志的女娃,或是身形健硕的男孩,我可以多免你几年的债,怎么样?”
  听到如此,债户们都愣住了。可还没等债户们反应,田甲便一招手,让军士们冲入人群中开始抢夺那些孩子们。
  一时整个村子哭嚎震天。
  眼见这一切的齐闵王终于坐不住了,他带着侍卫立刻冲上去,打退了那些抢人的军士,对着田甲怒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齐国律法明令禁止欠债者充为奴,在我大齐的土地上,岂容得你们这帮土匪在这里残害黎民!你就不怕掉脑袋吗!!?”
  没想到田甲完全没有一点畏惧的意思,大摇大摆地走到齐闵王面前,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冷笑着言道“齐国?你没看到我身后的旗帜吗?那上面写的是什么?是薛!看你的样子是齐国的官员吧?你以为在这里你们齐国的律法还管用啊?齐国算什么东西!?要不是我薛公的庇佑,齐国早就亡了!如今薛公自立,没了薛公,齐国还能有几天啊!?早晚整个齐国都会是我们薛国的!你要是识趣,就赶紧滚蛋!日后投到薛公门下,我就当从来没见过你,你也就还能好好的做我薛国的臣子,如若不然,今天我就让你变成我田甲大将军斩落的第一个敌首!”
  齐闵王彻底怒了,拔出宝剑就要与田甲决一死战,但毕竟田甲一行全副武装,而且人数众多,齐闵王和侍卫们就算再英勇也难以抵挡,很快就被田甲制住了。
  情急之下,齐闵王高喊自己就是齐国大王。
  田甲手下军士听见如此顿时吓破了胆,赶紧放下兵器跪地求饶。
  但性情暴戾的田甲却在这种时候选择了狗急跳墙,他直接冲上去扼住了齐闵王的咽喉,喝退了那些想要冲上来的侍卫,而后便带着齐闵王一起跳上马车,拼命狂奔逃离了现场。
  齐闵王在出巡时被田甲劫持不知去向,一时整个齐国震动,连向来足智多谋、沉着冷静的田文都慌了手脚,赶紧下令举国搜捕,并派人返回薛城扣押田甲的家人。
  薛城紧邻宋国,而宋国刚刚与齐国交战,如果田甲把齐闵王劫持到宋国,那就会引发惊天大变,对齐国朝堂的破坏不亚于楚怀王被秦国扣留对楚国的影响。
  齐国朝堂开始有声音认为国不可一日无君,主张拥护田文为齐国新君以防齐国内外生变,田文有些犹豫,始终没有答复。
  很快,齐闵王找到了,原来他和田甲根本就没有离开薛城的范围,田甲经过几日的冷静后,觉得自己犯下大错死不足惜,但却因此连累薛公,实在对不起薛公对他的救命之恩,于是将齐闵王平安的送到薛城,对齐闵王三跪九叩后自刎而死。
  田文得知齐闵王的下落,马上让朝堂百官全都去薛城恭迎齐闵王,而他自己则坐着囚车到薛城向齐闵王认罪。
  见如此,齐闵王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只是摇着头为田文松绑,而后拍了拍田文的肩膀,叹着气离开了。
  田文自知罪孽深重,但齐闵王顾念其功无法处置,于是便主动辞去相位,返回封邑闭门不出,不再过问齐国政务了。
  齐闵王没有阻止,转而任命刚刚从秦国逃回的吕礼为新任相邦。吕礼虽然颇具才学,但在齐国朝堂没有根基,孤身一人难以对王权构成威胁,名为相邦却只是一个向大王献策的谋士,齐闵王也就顺理成章地把军政大权收归到了自己手中。
  至此,齐闵王终于完成了自己长久以来的夙愿,独掌齐国大权。
  而苏秦也终于达到了他将田文赶出齐国朝堂的目的,有一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齐国大王独掌朝纲,谋害齐国再无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