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老楚王
作者:鬼谷李      更新:2021-04-23 11:15      字数:4129
  赵国剿灭中山之战已经持续了几年,中山国却仍凭借最后一口气困兽犹斗,利用山中都城灵寿的地形优势与赵军奋力纠缠,拼死不降。
  赵军陷入苦战之际,背后又遭到麻烦。中山国人丁兴旺,城邑甚多,虽然赵军打败了中山国军队,但不敢分散的赵军无法及时占领那些没有守军的中山城邑,已经得到齐国资助钱粮马匹的燕国趁机从背后抢占胜利果实,接连占领了易水以南的大片土地。
  燕国声称这些都是燕国故地,在子之之乱时才被中山国抢走,如今只是收复故土罢了。但赵国认为既然击败中山国的是赵国,燕国没有出力,那中山国土地就应该全部归赵国所有,燕国无权索要。
  双方交涉不下,最终演变成了军事对峙,赵军面对中山和燕军两面夹击,陷入不利,于是赵主父亲率北方骑兵部队入关支援,一时间大战迫在眉睫。
  但与表面上的紧张完全相反的是,燕赵军营之间的密使却来往频繁,双方早就约定好了对而不战,剑拔弩张却一箭不发,只是用这种方式来让齐国以为赵国无瑕西顾,促使齐国连横伐秦。
  齐国果然上当。
  田文得知赵国军队已经悉数集中在北方,不可能再劳师几千里、穿过整个中原大地去救援秦国,于是向各国广发檄文,声讨秦国扣押楚王讹诈土地并将楚王杀死的罪行,要兴王者之师彻底剿灭不义奸贼。
  虽然这样的奸邪诈术正是田文为秦国出的,但除了秦国根本没人知道这点,而等这篇檄文尽人皆知后,秦国就算说这是田文的主意,也会被当成栽赃开脱,不会有人相信。
  很快,仍被田文把持的韩魏两国就表示支持伐秦,并愿意倾国之力出兵相助,楚国自然也是万分感谢,虽然没有派兵前来,但却同意资助粮草协同灭秦。这还不算,就连北方的燕赵两国也都表示支持,虽然也没有派兵直接参加进攻,但都派来了使节表示对田文的拥护。秦国一下就成了众矢之的。
  借此声势,田文集结齐国精锐技击十万,与韩魏大军汇合,组成联军达三十万之众,虽然参与国家不如犀首当年七国伐秦时多,但军队规模却超过了上一次。大军浩浩荡荡向西而去,震动了整个中原大地。
  秦国一边,田文逃走后,宣太后马上就意识到了必须要拉拢赵国才能与齐国制衡,于是同意了赵主父的安排,将赵国大臣楼缓迎来担任秦国相邦,填补田文的空缺。
  本欲安插自己的亲信担任相邦的嬴稷,对于宣太后又不与大王商议就干涉朝政有些不满,但毕竟此时有求于赵国,不好对此事发难,也就姑且认可了。
  但当宣太后想要让太后、秦王以及文武百官一起将楚怀王礼送回楚国时,嬴稷却不干了。
  嬴稷言道“楚王不过是在秦国做客,他在章台宫这段时间我们也没亏待过他,寡人的王后可是完全放下国母的威仪,只是以女儿的身份日夜陪伴在他身边对其进孝道,不过是一次亲戚间串门,用得着这样大张旗鼓地把他送回国吗?这样更显得我们理亏啊!他来时只有百人卫队跟随,回去时再给他安排百人卫队也就行了,如今我秦国都不要他们的土地了,还想让寡人和黄棘时一样扶着他一步一步走回楚国吗!?”
  没想到这一次宣太后完全不顾面子,直接拍案对嬴稷大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这些!?国难当头了!如今天下舆人之论都在骂我们秦国!说我们是戕害他国大王讹诈土地的奸贼!任何国家都不会再相信我们的说辞!任何国家都不会再相信我们的盟约!如果此时再起合纵对我们兴师问罪,我们要如何去拆散他们?如果不能拆散合纵,我们要如何自保啊!?你以为秦国真的有能耐面对天下各国一起进攻啊!?只有让舆论风转,我们才有机会离间他们的合纵!所以只有大张旗鼓地让天下人都知道我秦国对楚王的礼遇,让天下人都不再相信污蔑我秦国的谣言,我秦国才有一线生机啊!!”
  嬴稷还是不满,咬死了就是不肯亲自送楚怀王回国。
  无奈,宣太后只好带领叶阳后等一干楚人护送楚怀王踏上归途。
  可当秦国使节提前一步到达楚国,告知楚怀王将要回国时,楚顷襄王却犯了难,因为此时楚国已经收到了田文发布的讨秦檄文,檄文中明确说伐秦的理由就是秦国杀害楚王,收留楚怀王就等于公开与田文做对。更何况,如果老楚王没死,那他这个新楚王又算什么?
  子兰看出了哥哥的心意,趁机进言道“王兄,此时此刻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为了保全父王的性命,我们决不能接受父王回国啊!”
  楚顷襄王一时疑惑,问道“父王被秦国扣押已有三年,肯定吃尽了苦,如今都到家门口了,却不让他进门,这样怎么能说是保护他呢?”
  子兰言道“王兄啊,你真以为田文伐秦是为了给父王报仇吗?一个男子嫌弃自己妻子丑陋,妻子在外被人污蔑盗窃,他就趁机休了妻子,我们此时站出来给妻子作证说她没偷东西,那个男人会来感谢我们吗?只会给我们招来记恨啊!田文可是当了两年的秦相,谁知道扣押父王的主意是不是他田文出的?田文这是在败坏秦国名声,让秦国孤立于天下,趁机大破秦国来为齐国谋利!如果田文得知父王活着回到了楚国,肯定也会派人来对父王进行暗杀,以将父王被秦国戕害的事坐实。如此不仅父王不保,我楚国反而会因为帮助秦国开脱而得罪齐国啊!”
  楚顷襄王哀叹“我等为人之子,难道要坐视父亲走向死路?”
  子兰答道“就算我楚国不收留,不是还有赵国吗?现在的楚国面对外敌,自保尚且不足,哪有能力掺和这些强国之间的恩怨?像这种得罪齐国的事,还是让赵国去做吧!”
  楚顷襄王只好点了点头。
  宣太后一行人护送楚怀王抵达秦楚边境,可楚国一边的城池却城门紧闭,卫兵也是严阵以待,拒绝放任何人过关。
  宣太后派人告诉楚国守军,是楚怀王回来了,赶快开关迎接。未免怀疑,还把楚怀王贴身之物送去当证据。
  可楚国守军连看都不看,站在城上回话道“秦国当年扣押公子昂赚开河西城防,如今又想用楚王的名义赚开楚国城防吗!?秦国假意会盟杀害楚王,言而无信、奸邪狡诈之名天下皆知!就算你们找来一个和老楚王一模一样的人来,我们也不会相信的!”
  楚怀王冷笑了一声,问宣太后“还需要寡人亲自出面自证身份吗?”
  宣太后叹气摇头,只得把楚怀王又带回了章台宫。
  嬴稷得知楚怀王又回到了章台宫,大惊,毕竟此时齐国起天下大军合兵伐秦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秦国,而将楚怀王送回楚国是避免这次大战唯一的机会了!
  嬴稷顾不得威仪,赶紧跑到楚怀王居住的宫殿内,手足无措地问宣太后该怎么办?
  没想到宣太后还没回答,楚怀王先哈哈笑了起来。
  嬴稷有些生气,走到楚怀王身边,凝视着楚怀王那张得意的面庞。
  楚怀王却没有一点畏惧,反而拉住嬴稷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旁坐下,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稷儿啊,你毕竟叫寡人一声舅父,那寡人这个做长辈的,还是要好好劝劝你啊!这几年在秦国目睹了你和朝堂群臣间的你来我往,你知道寡人有什么感觉吗?寡人觉得无比的熟悉,但也无比的可笑。因为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寡人就像是看到以前的自己一样。那个时候的寡人,在权臣之间左右操弄,利用他们的矛盾让他们为寡人所用,几年下来,终于为楚国打下了一个大大地疆土!那个时候寡人可比你现在要风光多了!你现在还要对其他强国卑躬屈膝,可寡人当年,没对任何人弯过腰,堪称万邦之首了!按理来说,寡人也算是明君圣主了吧?可垂沙一场大败,就把寡人打回了原型。什么开疆拓土?什么万邦来朝?都是虚的!君是舟,百姓是水,君是首,百姓是根,顺水而行则舟行快,根茎牢固则秧苗壮,逆水而行,你在舟上争夺谁来掌舵,就能让舟行地快吗?根茎枯萎,你叶子长得再大,就能多结果实吗?不要再关注谁来主导朝堂了,那不重要,只要这个朝堂发出去的命令是有利于百姓的,你的国家自然强盛,而就算朝堂上都是一群圣人,发出的命令不能让百姓得利,你的国家也早晚会灭亡!不要再内斗了,你想让那函谷关,变成第二个垂沙吗?”
  嬴稷表情愁然,似乎听进去了,但还是有些不服气。
  宣太后倒是认认真真地对楚怀王下拜行礼,感谢其教诲。而后便招来相邦楼缓,让他安排楚怀王去赵国,让赵国知道楚怀王没死,进而阻止齐国伐秦。
  楚怀王抵达赵都邯郸,赵主父此时正在北方与燕军对峙,并不在国都,国政大事由相邦肥义主持。
  肥义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如果收留楚怀王,就能把秦楚两国都拉入赵国的怀抱,趁机三面合围齐国大军,和纵容齐秦两败俱伤相比,也不算是个坏主意。
  早就和苏代商议过的李兑趁机对肥义进言道“现在已经不同于垂沙之战前了,秦国畏惧齐国大军,只是希望我赵国帮他们吸引走敌人罢了,而楚国更是自保都难,无法协助我们对齐国进攻,说是赵秦楚三国合围齐国,其实秦楚两国只是希望我赵国独自牵制齐国罢了!如今齐国兵峰正盛,赵国独自面对,自然不会给赵国带来什么好处。还是应该纵容齐秦大战,让他们两败俱伤才是最好的。所以老楚王万不能收留!恰恰相反,我们还应该把他送到齐军营中,交由田文处置”
  肥义称善,于是秘密派人把楚怀王送到了周王畿齐国军营中。
  得到楚怀王的田文喜出望外,他兴奋地对匡章说“叔叔啊,这一仗我们已经胜了一半了啊!”
  匡章不解,问是何意?
  田文笑答道“此次伐秦决胜,一半在内,一半在外,在内,就是要想办法突破秦国函谷关城防,咸阳无城,只要攻破函谷关,秦国必降!而在外,就是要想办法让各国都不要来救援秦国,如今老楚王在天下各国兜了一大圈,没有一个国家收留,反倒落到了我们手里,这不就证明没有人肯出来帮秦国,所有国家都会坐视秦国被攻破吗!?”
  匡章明白了田文的意思,也跟着笑了起来。
  而后,为了坐实秦国戕害楚王的罪名,田文竟然只安排了一匹马拉的小车,两三个随从,没有带任何御寒的衣物,甚至连粮食都只够几天吃的,就这样把楚怀王送上了回秦国的路。
  楚怀王本就年事已高,又被这样折腾,很快身体就垮了。等楚怀王终于熬过了几百里的颠簸,第三次来到咸阳时,他已经无法自己从车上走下,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宣太后惊恐万分,赶紧召集最好的太医来给楚怀王诊治,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楚怀王死在秦国。
  可惜为时已晚。楚怀王弥留之际,两眼僵直,凝视南方,手指楚国,嘴唇微动,不知所言。
  而就在嬴稷飞奔着赶来,推开宫门的一瞬间,楚怀王僵直的手无力地落下了。
  宣太后大悲,嚎啕大哭。
  嬴稷走上前搀扶宣太后起来,没想到宣太后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打在了嬴稷的脸上。
  宣太后怒吼道“现在你满意了吧!!?要是这一战我们打不赢,秦国就亡了啊!!!”
  嬴稷跪在地上,牙关紧锁,嘴唇紧咬,一点血珠从嘴角滑下都浑然不知。一直强忍着等到宣太后愤然离开后,他才站起身来,颤抖着大吼道“打赢这一仗不就完了!?我秦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