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封凌狱搞的鬼，在场找不到一尊完整的玉人，地上散落着人身体上的残肢断臂，如同分尸场一般，但无一例外，每张玉脸之上都写满惊骇，表情狰狞，像是书上描写的魑魅魍魉，可见在玉化时的那种惨绝人寰的痛苦。刚才我还以为天山内外没有一丝血迹，是被碧血石吸收而化为新的碧血石，没想到真相是血肉连同尸骨一起化为玉石，只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此外，玉石碎裂声从外传来，不绝于耳。也不知云凌他们是否已经听到，我就这样呆立了一会儿，思考生命之脆弱，更甚于玉石。一道黑影闪过，几乎是同时，天极门重归沉寂，封凌狱初具人形，冲入我身体时，只听到他说了一句：“快跑。”
  怎么了，还能有让封凌狱如此慌张的情况吗？这反转的也太快了！
  正纳闷时，玉石就在同一时刻“哗啦啦”响了起来，相互碰撞，还隐隐约约散发着青光。我没有过多思考，全凭本能，先后退一步退出殿中，再用最快的速度向一旁闪去，无数道青火流星，从门中闪出凌厉的锋芒，直逼人命门，万分凶险。
  “你反应还是太慢了……”封凌狱发出一声叹息，我向院中央跑去，蹲在墙角限制了我的身法。云凌他们查出到了异常，迅速向这里赶来，我一急，大声吼道：“别过来！”
  其他殿中同样闪出大量青火流星，其后甚至还有一条青色拖尾，短暂地在法尊玄主雕像附近集中了一下，便连同那雕像一同绞为狂沙，迅速将前面包围，像个擂台。云凌、啸终归是后退了一步，如果再往前一步，他们将会被绞为齑粉。
  “你怎么样啊？”啸还是蛮担忧我的，我沉吟片刻，大笑起来：“上菜了！”
  “啊……”蕴含洪荒之力，似从远古走来，唯一一尊完整的玉人像自天而降，带有不可一世的狂妄，震慑全场。
  “这家伙就是莫冼狱，我们完全无法打败他。”封凌狱说。
  “但我们绝对不能死。”我说，血鳞龙魄武装在手。
  莫冼玉再次发出一声咆哮，青光流星速度加快，不需多少功夫，连同天极门大殿，也化为滚滚洪流，融入青光流星中，看起来更加凌厉，天山之顶也变得空旷。
  “我们算是闯入者，既然是闯入者，好歹要有一点闯入者的样子。”
  “飒飒……”
  碎片之间发生了剧烈的碰撞，每撞一次便再度碎为更多的小碎片炸开，这场面，难不成真要变出一汪青玉之泉不成？
  “话说，这到底是什么力量？没听说有哪种法学能操控玉石啊，兑属吗？”我只是想起那日碧云豹王的连山绝壑，在一瞬间调出极多山石，还有茨盖狱的石刺。
  “不，你看清楚了，他身周并没有什么法力汇聚，他调用法力的可能基本为零。”
  “你遇见过这种情况吗？”我眼神飘来飘去，想找一个突破点，却无奈地发现，即便有天极瞳加持，也极难找出什么所谓破绽，我急出了一身冷汗，见封凌狱迟迟不开口，更是火冒三丈，“不知道就说不知道，磨磨唧唧的还是个男人吗！”
  说这话时，其实我已经不对他抱什么希望了，谁知他果真给了我一个意外，他静静地说：“有。”
  不待我惊喜，他又继续补充到：“但我要告诉你，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和你说，我们肯定打不过他。”
  “为什么？”
  “因为他用的根本不是法力，而是一种连魔域也接触极少的灵力，也就是精神力。”
  精神也有所谓力？我有些恍惚。
  “先别说魔域了，你能不能大致分析一下，一尊玉象怎么可能会有精神力，关键是，他有精神吗？”
  “这……我也搞不懂，倒是有种可能，不知道你信不信。”
  我有点不耐烦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谈什么信不信，就算你说你是站在我这边的我都信。”
  他沉寂了片刻，悠悠地说：“其实，我真的是站在你这边的。”
  “……”
  “魔域历史有过只言片语的记载，是一次陨火天降，带来了两个铁家伙，一个无视核心空间封锁，直接坠落在这里，还有一个在我们那儿呆着。关于灵力，只是感受到它拥有控制物品违反物理规律的能力。因为不能察觉到有法力流动，只有一种未知的波动，所以称其为灵力，目前只能认为是一种精神力。而那股能量波动与面前那尊玉像身周的波动十分相似，我才说是灵力。他会拥有灵力，理论上来讲应该是巧合，只能说你运气不好，我们对这种力量知之甚少，加之你力量太弱，估计应该是没什么生机了。但你也没什么选择了，该干还是要干。”
  “要不，咱不管那个人，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他为什么没有动作？”
  刚才注意力被转移，没太顾得上其他，现在才发现，他已经很久没采取下一步行动了，只有周围玉片如天上的星河一般流转，太奇怪了。
  “缪可，缪可！”
  一切来得太猝不及防了，我有点头晕目眩。
  “稳住，别摔倒，那真的是死路一条。”他少有的严肃，“灵力固然深不可测，我们抱有敬畏的心理也是应该的，但不能畏惧他，凡力量势必有其缺陷，不可能是无往不克的。”
  “这么骗自己有意思吗？”我说。他现在的心情也极不美好，“总有些时候我们都需要说服自己去相信一些东西，否则就会丧失面对的勇气，只有说服自己去相信，才不会与胜利失之交臂。”
  “那我们就出手吧，我们不能再等他等我们等他出招了。”
  “不，”他说，“是你一个人。”
  我略有惊异，不过没表现出来，我决心不再废话，右手前伸，山下浮出一轮阵法。
  “惊龙，血影杀！”
  “惊龙，血影杀！”
  什么？我大为惊骇，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惊天龙影破是魔龙将的专属，惊龙血影杀是我的专属，事实却并非如此，不对！待我察觉时，他远胜于我的力量已冲散我的攻击，我脚下失力，飞了出去。
  “稳住身形！”封凌狱大吼，只要我不慎撞在周围的青光流星上，一切就都完了。着实险得很，那凌厉的气流在撕咬我的肌肤，比岩浆恐怖多了，我与啸只有一墙之隔，他焦虑起来说：“阳天狱，你别慌，我这就用法力将你转移出来。”
  “快阻止他！”我心里还正想你早干什么去了，封凌狱又大吼起来，我下意识说了句：“别！”面对啸的疑惑，我只得复述封凌狱的话：“这边界似乎能隔绝法力，别费力气了，你也别尝试转移进来，会撞在这个边界上的。”
  说完后，我自己也哑然失笑，重域结界？范围还是个空心圆，现在还有个更关键的问题，也是个更诡异的问题，他方才动用的力量，居然真的不是法力。不错，单从阵法与攻击模板来看，与我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但是他的阵法以及他发出的攻击波，都是碧血石碎片，从边界青光流星中抽离迅速补充成型，场面一度诡异。我猜，莫冼狱即便化为玉像，也仍旧怀念自己用法力的日子。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这样，他也在自己骗自己……吧。
  “紫极罡气。”我顺手打出一记，当然，并没有多施加多少力道。果然不差，碧血石碎片迅速从边界中飞出，又迅速聚集成型，再迅速打出。仔细观察，“紫极罡气”还有些许波动，乍一看，好像真的是法力似的，以假乱真，还是差点儿的，我迅速躲开“紫极罡气”，击散我的紫极罡气，继续向我原先位置袭来，最后融入边界。
  我思忖着，一是他不会主动攻击我，而是在一直模仿我的招式，二是他似乎并不愿意就这样放我走。
  “现在怎么办？起码要有点思路吧。”
  “你先试着打他几拳。”
  封凌狱也思忖片刻，提出了一个听起来有点靠谱的方法，他还会模仿我的动作吗？我进行大距离闪避时他纹丝不动，若真是如此，确实可以另辟蹊径，虽费些劲，总比等死强，我开始小心翼翼地向他靠近，边靠近边留意他的动态。所幸，他最多转个身，保证随时面对我采取措施，惊悚的是，他转身时并没有抬腿，就那样硬生生转过来了，像个被人捉弄的人偶一般，我头皮一阵发麻。
  随着步步逼近，我才发现，他的表情有多僵硬，分明就是青色的僵尸。猜想是失败的，大约步入他三步远的距离时，他的姿势与我成中心对称，除了表情，反应也很快，模仿我动作时，基本上没什么延时，我蹲下他蹲下，我挥右手，他也挥右手，我晃脑袋，他也跟着我晃脑袋。
  “他的智力是不是停留在孩童时期？”
  “也许他是想保险点，防止你玩什么阴招。”
  我决定最后再试一下，看看他是否拥有思考能力，于是我将手放在他肩上，这玉像是比我高的，我能将手放在他肩上，如果他真的是单纯模仿我的动作，他的手定会在我肩膀上悬空，然后他沉重的石手拍在我肩上，我的心里如肩膀一般下沉，直至崩溃，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封凌狱彻底无语，他甚至已经疲于感叹。之后的事，我同样疲于匪夷所思——
  这家伙拍了拍我肩膀，不见开口，却听其音：“你这小子很有意思。”
  “好了，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封凌狱说，“主界之内还无人可用出灵力，他应该来自于界外，只是通过某种机缘巧合发现了这里的玉像，并控制了他，从他的行为来分析，他是个很不正经的人，那就不用管他了，我有办法了，你现在催动血鳞龙魄吸取碧血石精华。不过，天极门建筑本就是用特制石材，你尽量多吸取一些精华，尽量让它变为普通石头，然后事态就在可控范围之内了，那个天外的家伙很快就会玩腻，你动作最好快点，你的小花朋友可快撑不住了。”
  听他这么一说，思路瞬间被打开，只有一点不太确定，我试着问了一句：“你是说吸收这玉尊的精华？”
  “是整个天山。”封凌狱淡然地说，稍作停顿他继续补充到：“你也别太吃惊，整个天山是很大不错，但其实没多少精华，一是魔龙进行法力侵蚀的时候根本没用多少，二是魔龙将离开的时候带走了一些，现在也就强打强让血鳞龙魄升到第四阶，符阶。”
  符阶！
  “第三阶是什么时候？”
  “就之前卡瓶颈那会儿，我帮你突破了一下，还借助了你的精血。”
  我放下了心，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玉像，说：“期待我们的见面。”
  “那也得先等你出来再说。”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他。
  “若江寒。”他的回答丝毫不拖泥带水，我的动作也堪称麻利速度，回望四周，石上皆有大大小小青色光点冒出，开始向我靠近，以我为圆心形成一道青色漩涡，堪比天上星河。
  “如果是我真身在这，我就是赢家。”
  “那也未必。”我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好了，游戏结束，我先行一步了，记住要来找我哦。”
  “先给我朋友一个取暖的地方。”我争取不被他带着走。他没有回应，只是有石块随青光暗淡而聚集，最后一丝碧血石精华汇入血鳞龙魄，一座宫殿巍然而立，高尖直，典型的哥特式建筑，难道还设有壁炉？
  “快进来！”我朝云凌招了招手，他没有多问，抱起缪可就往宫殿里冲，啸紧随其后，我还在外面磨叽。血鳞龙魄现在力量充沛，只需我稍加引导，进阶便可以顺利完成。这次，左手连同脚踝一同被武装了起来，背后也有成为翼骨的趋势，头上更不必说，同时血红色装甲之上出现了些许黑色条纹，稍一运转，法力流转速度也较之前有所提升，今晚可以试着冲击一下。
  “你现在在哪？”我抬头问，等了许久再没一点动静。
  “瞧，他已经玩腻了，你也别当真了，好好干好你该干的事吧”
  “哦。”我有些不甘心，“关于此事，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封凌狱稍加思索：“生命不息，冒险不止。”
  宫殿很大，也很荒凉、空寂，啸留下一轮阵法，便下山寻些柴火。云凌搬来几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吹了一口气，尘土纷纷扬起，费了些许功夫后，我和云凌一起将次元锦囊中的衣服抖了个干净。商店买的当床垫，我姐的衣服当被子，将缪克安置妥当，但她还有些虚弱。
  四处没有水，只能靠我的乾属法力为她调节恢复，我握着她冰冷的手，心中隐隐有些担心。
  不待云凌安置好萧槿，便忍不住开口问：“还要去吗？”
  云凌声音坚决果断，铿锵有力，回答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缪克强打起精神，对我笑了笑，接下来的时间是在沉默中度过的，偶尔会有云凌沉重的喘息声，还有石头碰撞的声音——云凌在搭建一个炉火台。
  我在沉寂中思考思考事情，正如现在这般狼狈，是不是哪里有什么问题？思来想去我只注意到一点小细节。我们嘴上都说这次行动其实是赴死，但我们打心眼儿里压根没信过，再加上路途有几个必死局面，最后莫名其妙的活了下来，特别是我一年之前，真的在等死的时候，几乎就是抱着莹月进行最后的倾诉了。
  还有刚才，一个界外之人莫名其妙地出现，一场危机，就带点喜剧色彩过去了，跟开玩笑似的，难免让人不禁哑然失笑。
  我摇了摇头，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却终难以否认，但也正如封凌狱所说那样，人有时候真的需要自己欺骗自己，如果我不骗自己说会活下去，我现在恐怕还在圣斯汀待着……不，恐怕在那之前我就丧生于神秘男子之手。
  不过，人生已经过了十几年，我做的最不理智的决定恐怕只有扔下吕梦妍了……
  阵法开始发出光芒，啸回来了，云凌动用雷霆之力点燃了柴火，虽说木材上蒙了一层霜，点燃时费了些力。
  “明天？”啸问道。
  “明天。”
  稍加思索，我又补充到，“带上萧槿。”夜渐渐深了，冷月光辉照入窗台。
  是谁淡漠了温情？
  我准备打坐修炼，试试看有没有机会再有突破，脖颈上有一阵奇怪的瘙痒，一开始我并没有在意，直到脑子里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伸手一摸，我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