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直到有这样一声轻微的断裂声传来，我才意识到岳阳骸骨所处的高台下还有序摆放着四个水晶棺材。不待我反应，棺盖从中间裂开，伴随一股诡异的迷香，四人缓缓而立，皆握紧手中兵器，蓄势待发。
  “咕……”我咽了一下口水，怀疑自己的自信，摸了摸项链，拿出来看了看，紫光竟突然熄灭，这时候，任谁站在这儿，都有些慌乱吧。
  “呼——”岳阳尸骸呼出一口浑浊的气体，黑色法力骤然增多。等等，咱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啊！！！”
  尸骸一身咆哮，眼底是腥红色光芒，如淋了血一般，黑色法力多得如黑雾一般，瞬间布满了我与他之间的过道上。不对！不是他发动了什么法学，根本就是他挥舞着拳头降临在我面前！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事发突然，情况紧急，已不容许我过多思考，只能如螳臂挡车一般象征性地举起了手臂，我甚至还来不及思考“死”这个字的含义。
  紫光流转，尸骸停下了动作，脑海有四个字横空出世，呼啸而过：“紫晶护法。”在看紫金之上有紫色云雾升腾，不仅如此，连审判令都有了较为激烈的反应，我着实捏了一把冷汗。
  但凡法学都会消耗法力，更何况是如此强劲的防御阵法，不出几秒，身体深处，就有了法力枯竭的感觉，相应的，阵法防御力大大下降。虽挡住了岳阳尸骸的身形，但还是挡不住他拳头的劲道，一阵劲风袭来，我直接被翻卷至墙上，冲击又持续了两秒，才减弱了下来，骨头有种被压碎的感觉，衣服也破了好几道口子，发型凌乱，模样狼狈，实在丢人。整个过程，只有区区六秒。
  紫晶护法消失了，我看见他有卷土重来的意思，不敢怠慢，转身就跑。可怜我一个一元不到的小子，哪能跑过我这几个彪形大汉？哦，还有年轻貌……尸骸！
  没跑几步路，他们五个径直腾空而出，稳稳落在我面前，拦下我的去路，可恶！我咬紧牙关，拼尽全力，用尽我平生最快的思维速度想着法子，分墓室却接连跑出许多尸骸，有人类，有兽类，我腿一软，差点就昏了过去。还真是老话说的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
  “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
  “扑通”！
  我正在这想，自己真是咎由自取，一群尸骸就这么跪了下来，连同岳阳尸骸一起，场面十分壮观。妥了，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参见元帅！”
  我……你们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脑子？我爹和幕虎将，都没那么像吧……
  “参见元帅！！！”
  呼声震天，我一下子就懵了，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他们一翻脸，我就交代在这儿了。
  “那个……”
  “罪臣无能，未能尽到自己应有的责任，罪该万死，还想元帅斥鞭责罚！”
  “那个，那个，要不，你们先起来？”
  我试着向前走一步，没人搭理我，再走一步，还没人理我，要不，我就这样离开算了，就当是长长见识，反正我也不亏……
  我就这样，开始向前走去。回头一看，他们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没有变化，也许眼神已不再看向原先的位置，我不太清楚，反正我是可以安全离开了，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
  走了几步，心里犯嘀咕，又感觉不太对劲。不对啊，这么危险的墓室，难得进来，别人还巴不得把这墓室里的东西全部打包带走呢，我就不能拿点东西再出去？
  我回头看了看，他们毫无反应，见此，我的胆子大了起来。
  不过，鉴于岳阳尸骸实在太过凶残，随时可能小命不保，我先挑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弱小的尸骸，寻思着先把他的铠甲摘下来试试。
  结果就是这么一试，出问题了，我的手刚碰上他的铠甲，竟有一团黑气从我体内喷涌而出，如有生命力一般，来势汹汹，如蓄谋已久的饿狼一般，急速扩张，不一会儿就吞没了所有的尸骸，铺天盖地地笼罩一切。
  黑色愈深，其中的邪恶愈发深邃，我一下子僵在了原地，事态远远脱离我的控制。血鳞龙魄早已平息，倒是那团黑云，黑，真他妈黑啊，黑中还带一点紫，如同一个黑洞一般，过了一会儿，感觉自己都要被吸进去了。
  放眼望去，尸横遍野，白骨累累，盔甲武器皆不复存在，这黑云真的还是岳阳身上的那些吗？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最后一具尸骸倒下时，黑云在空中滞留了一会儿，才开始向中央聚集。大约有拳头大小的时候，黑云中射出两道紫光，像恶魔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只看了一眼，便大致有了头绪。传来一声狂笑，仔细一听，还是有些熟悉的。
  “我”？他是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哈哈哈，好久没见过这么精纯的戾气了，哈哈哈……”
  我第一反应是我被骗了，然后是幡然醒悟，戾气，那可真是不祥之物，无论哪本书都做如此评判，我强做镇定，问道：“现在，能告诉我你的来历吗？”
  他止住了笑声，眯起了眼睛，“还想不到吗？猜也该猜出来了吧！”
  我咬牙切齿地说：“你就是魔种，你怎么不去死？”
  他又狂笑起来，“哈哈哈，小娃娃，你这么说话我就有点伤心了，我好歹救了你好几回，你怎么忍心让我去死呢？”
  我冷笑，“你救我就是为了今天吧，看样子你精神还真不错呢。”
  他飘到我身后，我扭头瞪他，他又飘到另一边，“小娃娃，不要抱有那么深的敌意嘛……”
  “呸！”我啐了他一口，“你是那时候进入我意识的吧，真厉害，还进化了呢，都能脱离我存在了。”
  “欸，话不能那么说，我现在还得靠你养活呢。”
  “养好封凌狱？我是不是还得抄再送你一个天下？”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了口，这次，他不再嬉笑：“错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由封凌狱植入的不错，但从本质上来讲，我是独立于他存在的，我是人心底的心魔，专门负责诱发人对魔域的热爱，只要能让其占据思维主导，就能让轮回之人重回魔域，为其效力。”
  “呵，你这招似乎对我没什么效果啊……”
  “毕竟是情况不同，无论今生还是前世，你都不归属魔域，我对你，算是无计可施……”
  “别呀，”我讥讽道，“您这不努力让我与世界为敌吗？”
  他又狂笑起来，“哈哈哈，小子眼力不错嘛，这都被你发现了。”
  “何止啊，我还发现你能主导我的身体。”
  “那也不完全对，是要分情况的……”
  “这不帮您收集戾气呢。”
  “哈哈哈，真有意思啊小娃娃，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好多呢。”
  “那是，我还可以随时随地抛弃你呢，对吧？”
  他眼神中显示出了一丝慌乱，我很满意，如果他没有建立以下诱惑就更好了。
  “你得考虑清楚，要知道，我拥有让你瞬间变强的能力，还知道很多所有人类不知道的事情，”他逼近了我，“想想莹月。”
  我冷笑，“我现在喜欢的姑娘叫欣悦。”
  “怕是连你自己都骗不到吧。”
  “你还知道多少秘密？有本事，你一次性全部说出来，还有，请你滚出我的身体好吗？”
  “我说了，我们是互利共生的关系，你给我重返世界的机会，我给你力量和地位。”
  我一击轰出，却连他的影子都打不到。
  “你最好冷静思考一下，据我所知，男人的配偶可以有好多个。”
  “知道不平等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吗？就是从这种思想泛滥的时候开始的，另外，我绝不会给你祸害世人的机会。”
  我握紧拳头，时刻准备打出下一圈，他却突然增大，将我团团包围，黑云紫电中有一个我陌生的身影，我打赌，那就是封凌狱。糟糕的是，我的身体动弹不得，他一定会为我灌输一些本不应存在于世上的肮脏理论，为了不迷失自己，我必须坚守自己内心的底线。
  “小娃娃，”他双臂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第一，我得说明我现在只是独立的思想意识体，因一些机缘巧合与你相遇，我进化后，真的与魔域无关，我真的只是想拥有自己的身体；第二，我知道你从未放弃过莹月和你的父亲，你一直在为此努力着，否则你早就成为一名游吟诗人，像你第一次见到的李若龙一般；第三，如果你现在强行驱逐我，必将造成你思想的缺失，因为我们本就是一体的，从我来到你身体的那一刻起，便血乳交融；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真的是互利共生……”
  “住嘴！”我用小拇指对着他，“我会用自己的力量，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他嘴角微微上翘，仿佛我的一言一行他都明了，这让我有一种极强的挫败感。
  “小娃娃，你明明知道没有什么是属于你自己的一切，还是要靠力量去抢回来。魔龙说的其实没错，每个人都是全副武装的土匪，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没有什么大义，我们都是。与你们不同的是，我们愿意承认自己是土匪。”
  说道理，我居然说不过他，那就没必要想法子胜过他，我一秒认怂，哀求道：“可您看，我现在力量这么弱小，随随便便来个人都能捏死我，你要是跟着我，肯定会灭亡的。”
  “那是你太小瞧自己了，”他朝着我飘过来，几乎就要脸贴脸，我后退了几步，“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境界吗？”
  “二重？”
  听他这样问，我也不免有些疑惑，莫非，他将解释我法晶的异变？
  “错，是源晶-虚元二重，这是个什么概念？相当于普通的一元二重。”
  “怎么会这样？”我脱口而出，却换来他神秘一笑。
  “不懂了吧，那就接纳我吧，接纳我，我就告诉你。”
  我沉默了，现在的感觉是极其矛盾的，虽然我讨厌魔域人，害怕被他控制，但另一方面，未知的领域与神秘的力量，又确实挺诱惑人的。
  “怎么样，心动了？”
  很多的时候，罪恶来自片刻的踌躇，我终究难以做到坚决。
  “让我考虑考虑。”
  “那你可得好好考虑，过不了几天，就要直面机械先驱了。”
  紫烟散去，只剩一小团黑云，明明只有两点紫光，我却感受到其中的笑意，是讥笑。
  “不怕被人发现吗？”实际上我是不想看见他。
  “别急嘛，外面还有很多戾气。”
  对啊，外面还有一群自相残杀的丧尸呢，我最后望了望，这里只剩一堆白骨表明这里曾是个坟墓，连兵器都没给我剩一把，蛮遗憾的。
  我向外面走去，踏上最后一块石板时，脚下传来的感觉不太对，不敢再迟疑，赶忙跑出大殿。右脚刚从石阶上抽回，就听得“轰隆隆”的声响，大殿迅速沉入黄沙，不仅如此，我注意到结界的颜色也在迅速淡化，而结界的正上方有一团黑云聚集，封凌狱雀跃着欣然向那里飘去，我再度怀疑自己的选择。
  只要他立场不是站在人类这边，那他就是威胁，中立的也不行，若真如此，我之前的行为皆可以判定为反人类，是要掉脑袋的。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已不归属魔域，可又有谁知道呢？最令人懊恼的还是他能看穿我的心思，我却对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无可奈何。也许我可以建立一定的威慑，限制他力量的增长速度，关键问题在于我力量的弱小，而他竟能从我体内调用巨大的法力。
  我不相信我体内隐藏着什么力量，他一定是有什么方法能提高法力的利用率……也不太对，法力还有利用率一说？应该是只有消耗速率才对吧。
  陈先生应该是提到一些东西，正好附近没什么人，拿出来继续看下去吧。哪知，手刚碰到口袋，心就凉了半截，怎么软乎乎的，跟塞了棉花似的？拿出来一看，竟全部碎为纸屑了，一定是哪里有问题，我想想……
  思绪回到几个小时之前，当时我正拿着纸条，嗯，还是完整的。后来发现有只眼睛看着我，下意识就把纸条塞口袋了，直到后来收回《西游记》，也忘了将纸条放回夹层内，嗯……中间也没什么变故……莫非是岳阳尸骸？
  细节在脑海中涌现，一定是，连衣服都破了好几道口子，这么脆弱的小纸条……一时愤愤，没注意到风向，一阵狂风袭来，黄沙带着纸条不见了，我欲哭无泪，气得直跺脚，接下来发生的事更是气得我抓狂。
  大地也“轰隆隆”响了起来，先前大殿的位置那出现了一个深坑，正以肉眼可见速度迅速扩大，真是人不走运的时候怎么都倒霉。跑吧，再气不过，小命的重要性依旧不言自明。
  “虚影步。”
  驾着长风，我飞速远离这危险地带，抬头，封凌狱依旧潇洒，低头，好大一滩血肉斑驳，不忍直视。
  边缘近在眼前，结界颜色竟随我距离不断拉近而越变越深，我大为惊骇，莫非刚才只是放松人们的警惕，毕竟这样大型的机关发动它需要时间……
  我撞在结界上，被反弹了回来，脑子终于清醒，想明白一件事：对于有些墓室主人来说，生前赢得的荣耀装备金钱，根本算不了什么，他们想要的，是更多条陪葬的生命。说到底，岳阳还是没把我当做元帅，或者说，他希望自己能追随他爱戴的元帅一辈子，既然出不去，那就永远留下来。他是个魔鬼，戾气完全吞噬了他的理智！
  丧尸群经历了有史以来最惨烈的一次自相残杀，但并不是全部同归于尽，刚才没意识到，现在注意到了，因为封凌狱正在吞食那几句丧尸，我冲他吼道：“快破解这个结界，否则你我都会死在里边！”
  “别着急嘛，”现在轮到他冷笑了，“反正我无欲无求，死就死了呗。”
  这家伙建立了一个反震慑体系吗？我还真不能来一句“来啊，互相伤害啊”，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我的小命是捏在他手里的。
  深坑的边缘即将扩散到我这里，他还有闲心哼小曲，好，我还真不信你就这么让我死到这……
  他出手了！
  我紧张地盯着他，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
  咚！”不解，疑惑，愤怒，害怕，一起涌上心头，我一下子懵了，像结界一样纹丝不动，思维凝滞，心中感慨万分。
  我们以为会有一次凝重的对视，真诚的对话，您怎么笑了？听笑声，如果他真的有了真身，一定是笑得花枝乱颤。
  “哈哈哈，逗你玩……”
  我步调一转，开始向中央地带跑去，跑向流沙深渊。
  “好了，该认真了。”
  身体在刹那间有种被贯穿的感觉，呃……惊人的熟悉。
  “之前的动作不太对，再仔细看一遍。”
  黑云紫电包围在我身周，“我”出现在眼前。
  “惊龙，血影杀！”
  动作浮现于脑海，与第一次不同，这一次细节更加详实。他真的是来帮我的？一丝念头转瞬即逝，再观察观察吧，我和自己说。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听到我的心声。
  结果结界果真破了一条豁口，还不小，只是拥有了自我修复的功能。
  黑云散去后，我不敢怠慢，慌忙跃入雨中，来不及调整平衡，赶忙回头，已空无一物。乱风冻雨中，这黑黝黝的深坑，分外空洞，突兀，这才有点坟墓的感觉。
  我得赶紧离开了，引起别人的注意，会有大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