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3)叛徒
作者:雪舞凉夕      更新:2021-04-23 04:18      字数:3968
  蓬莱门主带着众人匆匆而来。
  “来人,快把小姐带下去疗伤。”蓬莱门主略略看了一眼重伤的雪冰仙,对身后吩咐。
  立即有两个女弟子上前来,扶起了雪冰仙。
  雪冰仙没有半分挣扎,只是看他:“父亲,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闻言,蓬莱门主这才看向了地上的奕桁,凌厉的眉眼里缓缓渗出冷意,“奕桁,召祀失败,我蓬莱阁如今气数将尽,而你魔教大殿下同样难逃死劫,我们扯平了。”
  “扯平?”一声轻飘飘的反问,仿佛用了很长很长时间,奕桁撑身站起,他花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站得平稳,一双犀利的眼睛里的寒光,却是毫不畏惧地射向了面前的蓬莱门主,“召祀失败,是你的失职,如何扯平?”
  “奕桁,你最好清楚,你现在站在哪里,这里又是谁的地盘。”那股冷意转瞬间成恼怒,不用蓬莱门主示意,周围的仙人便唤出各自的法器,虎视眈眈地看着包围圈中心满身是伤的魔教护法,一副进攻之态。
  奕桁嗤笑了一声,面具后的那双眼睛神色未动分毫,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让人猜不清心中所想。“蓬莱门主也别忘了,你蓬莱阁世代守护的珠玑琴还在殿下的手中,只要殿下想,毁了这绝无仅有的宝物绝不是难事。”
  人群中有人轻嗤出声:“就算珠玑琴在他手里又如何,照样救不了他的命!就算你今日死在这里,那个魔教大皇子也不能对我们……”
  “住嘴!”那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蓬莱门主震怒打断,“珠玑琴是什么,也容你在这里放肆!”
  四下顿时无声,发话的那位长老脸色雪白,颤颤巍巍地说不出一个字来。
  奕桁神色平静,一身锦蓝色衣袍早已被鲜血染红,站在一群白衣似雪的仙人中显得格格不入。趁着蓬莱门主陷入沉思,调整了一下内息,他抬眼朝旁边的雪冰仙看过去。
  四目相对间,她突然就笑了。
  笑得绝美。
  奕桁一愣。
  “父亲。”雪冰仙转向蓬莱门主,开口,“如今我们已经惹怒了漯河,使得神兽闯上九重天,当下之急,是应该想想怎么弥补犯下的错,如若再夺不回珠玑琴,我们蓬莱阁这次自是凶多吉少。”
  众人皆是神色凝重,珠玑琴是仙教教尊亲手授予蓬莱阁祖上守护,一直到至今未变。丢了神器本就是足以灭门的死罪,蓬莱门主欺上瞒下才将这件事瞒了下来,本想借着与魔教大殿下交易拿回神器,不想在这漯河身上出了变故,更是罪加一等,难逃其咎。
  “该死的漯河!”蓬莱门主暗暗低咒一声,沉思许久终于下令,“来人,把他打入水牢,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
  “父亲!”雪冰仙抬手制止弟子,眉心微皱,“您是打算以奕桁牵制魔教大皇子?”
  蓬莱门主这才看向奕桁,笑得阴冷:“外界皆传大皇子与其大护法情同手足,胜过兄弟,我倒想看看,这传言是真是假。”
  奕桁也冷冷地笑着看他,“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奕桁贱命一条,怎可和仙教神器相比拟。”
  想拿他的命来换珠玑琴?
  他们当真以为他奕桁入了一趟仙教东海,就变成刀俎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了吗?!
  “押下去!”
  雪冰仙站在众仙人之间,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几个仙教大弟子带走。
  没有抵抗,自始至终,异常平静。
  只是临走前的那一眼,让她左胸膛里的东西,不安分地狠狠痛了一下。
  “如果我能活着从这里出去,回到殿下身边……”
  “我会娶你。”
  还是要食言的吧。
  她这样想着,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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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众人皆散,沈云然方才收了水珠。
  召祀大台满目疮痍。
  郝星莲缓缓落地,脑子里混混沌沌的。
  她想不通。
  就因为一句为了脱身的诺娶,雪冰仙就把自己逼入了那般田地么?
  这件事……好像并不简单。
  她身旁的沈云然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照这样的速度,不知何时才能出去找到炽红莲,于是又抬了手,四周环境再变,不过眨眼功夫,两人竟已在蓬莱阁的水牢之内。
  “嘀嗒,嘀嗒”的水声从地下传来,郝星莲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一片清辉,岩壁上的夜明珠散发出的柔和光晕仿佛驱散了一些水牢带来的幽暗和冰冷。不过百余米的前方水潭上竖立了一块千年寒冰,潭面上寒气阵阵,锃亮的玄色铁链自潭底蜿蜒而出,如蛇般爬上男子的身体,把他和这玄冰锁为一体。
  原来这就是仙教的水牢。
  郝星莲睁大眼睛,缓缓打量了一圈四周的环境,这才把目光投向了那个被囚禁在玄冰之上的人。
  纵使男子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在他身上却意外地看不出一丝狼狈。
  这次郝星莲决定不再多问沈云然,既然他带她来了忆骨仙境的这里,那她只管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了了雪冰仙的遗愿便是。
  沈云然对忆骨仙境的推进控制得恰到好处,待郝星莲看清楚眼前环境后,雪冰仙便到了水牢。
  玄冰外设有结界,而雪冰仙为了救奕桁身负重伤,自然无法闯破。泠泠裙摆拖曳在地,雪冰仙抬手抚上似墙的结界,看着里面的人,轻声唤道:“奕桁。”
  只一声奕桁便睁开了双眼,他看向牢外的女子,下意识倾身,在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后忍不住苦笑了一下:“阶下之囚,让姑娘见笑了。”
  指尖隔着水墙细细流连,仿佛在描摹着他的容颜:“我会救你出去的。”
  奕桁连忙摇头:“别做傻事,把我救出去了,你怎么办?你父亲会放过你吗?”
  “我没事,你别担心我,他毕竟是我的父亲,不会拿我怎么样。”雪冰仙说着退开一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她缓缓地抬手,从发髻上取下了那支奕桁亲手为她戴上的千步摇。
  奕桁看着她的动作,心里陡然一慌:“你要做什么?”
  “蓬莱阁的水牢,唯有历代门主的心头血方可破解。我虽不是门主,身体里却流着我父亲的血。所以……”话音未落,雪冰仙便把那支簪子狠狠插进了胸口。
  立即有血渗出来,染红了原本雪白的前襟。
  奕桁看着她咬牙承受的痛苦神色,一颗心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攥着,只觉得喘不过气来。“雪冰,你怎么样?”他运了运真气,重伤之下竟挣脱了铁链的桎梏,却出不了结界阻止她。
  雪冰仙紧紧蹙眉,强忍着心口传来的那股巨大疼痛。穿过晶莹剔透的琉璃千步摇,一颗颗血珠自她胸口浮到空中,形成一张仙牢阵图,那阵图飘飘扬扬,聚聚散散,融入到仙牢结界的水墙里,没一会儿功夫就撤销了结界。
  奕桁连忙破界而出,扶住了快要支撑不住倒下的雪冰仙。
  颤抖的手抚上亦被血染红的千步摇,奕桁深吸一口气,咬牙把它拔出。
  “嘶——”怀里的女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微弱呻吟。
  “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疼……”奕桁手足无措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为她止血疗伤,忙静了神思,从丹田抽出一缕缕真气注入雪冰仙体内。
  “别管我,我死不了,你快走。”雪冰仙抬手阻止他,“我好不容易救下你,难道你要辜负我吗?”
  “我……”奕桁看着她,嘴唇动了好几下却终究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奕桁,你是喜欢我的,对么?”雪冰仙抚上他的脸,喃喃地问。
  他狠狠点头,握住她纤细无力的手腕,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雪冰,我喜欢你,我奕桁这辈子只娶你一人,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好。”雪冰仙低低地应了一声,气若游丝,“我等你,我等你来带我走。”
  奕桁垂眼看她,忍不住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你怎么这么傻,心头血怎么能给我,大不了我不出去就是……”
  雪冰仙躺在他怀里,一只手还牢牢抓着他血色的衣襟,缓了缓气息,还未来得及回答他,就听到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直朝仙牢纷沓而来。
  她神色一凛,大脑还来不及思考,抓着男子衣襟的手已化作掌风,用尽全身力气朝他推去一掌,竟然硬生生将人推开三丈远。
  奕桁当下一惊,勉强稳住身形,他抬头看向她,视线触及到的却是她吐出一口血来。
  “走啊!”血迹好像花一般绽放开来,染红裙裾,雪冰仙抬手抚向胸口,清美的脸上神色冷若冰霜,已没有半分表情,“奕桁,我让你走。”
  “……好。”奕桁开口,脸色一寸一寸苍白下去,他看了雪冰仙一眼,终究还是用了遁术离开。
  仙牢里,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清和孤寂。
  他走了,这仙牢里,再也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他真的走了。
  她缓缓垂手,捡起那支琉璃千步摇,晶莹剔透的琉璃簪身蓝色光彩流动,只隐隐沾了一些血迹,又透出一种妖异的红。
  她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起来。
  一笑倾城,天地失色。
  “逆女,你都做了什么!”
  闻言,雪冰仙握紧了手里的簪子,一双墨瞳幽深的眸,又是往日的冰封千里。
  她缓缓站起身,看向身后的人,唤了一声:“爹。”
  话音未落脸便向一边侧去,雪冰仙漠然地回头,仿佛被扇了一耳光的人不是她。淡如秋水的眸子,重新看向面前的蓬莱门主,平静地说道:“奕桁是我放走的,父亲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是我希望你能放过他。”
  “雪冰仙,你糊涂了!那个奕桁只不过跳下东海救了你一回,你竟对他如此袒护!”蓬莱门主气得呼吸颤抖,他挥了挥手,随他一同进来的弟子立即识相退了出去。眼看四下无人,他这才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女儿接着开口,“珠玑琴被盗,漯河飞升九重天,你可知,奕桁是我们最后的希望!而你,置蓬莱阁上下五千人性命不顾,放走了他!雪冰,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雪冰仙的唇色愈见苍白,她用最后一丝力气强撑着,开口似珠玉落盘,清脆有声:“雪冰自知愧对蓬莱阁,无颜留下,自愿剔去仙骨,削去仙籍,从此坠入永世轮回,尝遍人生百态。”
  “没用!”蓬莱门主冷冷地打断她,“因为你的心慈手软,便要我蓬莱阁全数陪葬,雪冰仙,你未免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些!”
  雪冰仙闭上眼,不愿再看到父亲那张冷漠的嘴脸。
  蓬莱门主眼风一转,扫到她身上的伤,更是气极怒极,没想到为了一个魔教妖人,她不惜动用心头血!
  “奕桁身受重伤,而这蓬莱仙岛遍布结界,只要我想,抓他易如反掌。你想让我放过他,也不是不可以。”
  雪冰仙睁开眼,语气也是极冷的,“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
  “十日之后便是三百年一逢的神仙晏,天君宴请众教,上神沈云然,是我们眼下唯一的机会。听闻沈云然年仅二十一岁便成神,至今还未婚娶——”
  未说完的话被雪冰仙打断,一向冷静的声音里罕见地浮出几抹颤抖:“你这是什么意思?”
  蓬莱门主看了她一眼,不再说下去,“十日之后你自会明白。”
  说完便出了仙牢,只留雪冰仙一人在原地怔愣。
  不知道站了多久,手指慢慢收紧,琉璃色的簪子棱角刺进掌心,血一滴一滴地从指尖低落,化作血珠渗入冰里,流下一条蜿蜒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