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是非义利未决间
作者:大弗兰克      更新:2021-04-23 01:48      字数:7196
  1
  “杜智美同学,还是请你好好回忆一下,杜先生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曾经交代过你。”坐在单人沙发里的王士元双手交叉,神情恳切的说。
  “我……我确实不知道……爸爸他真的没有……”杜智美还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王先生,您能让我见见爸爸吗?”
  “只有爸爸和你面对面亲口说的时候,才能把它拿出来,明白吗?”这是父亲在几个月前对自己说过的话,杜智美那时还并不怎么明白为何父亲会如此郑重其事。而现在,她已经完全能领会其中的用意。
  “对不起。”王士元摇摇头:“按照法律程序,杜先生现在还不能和外界直接接触,但他的案子的确非常需要这份文件,否则,他也不会亲自写信给你了。”
  杜智美瞟了一眼茶几上薄薄的两张信纸,没错,那是父亲的笔迹,父亲的口吻,可是,她也知道,对于眼前的这个男人来说,制造这样一份东西并不费劲。她家的所有东西,包括父亲的全部文书、往来信件,都在他的手里。
  “你要明白,如果杜先生能拿到这份文件,他的问题很快就能解决了,我非常清楚,杜先生只是代人受过而已……”王士元的语气急切起来,作为一名经验老道的调查员,杜智美的犹疑瞒不过他的眼睛,可是说服这个一直哭着“要见爸爸”的女孩,却非他所长。
  “爸爸,爸爸他肯定是记错了!”杜智美打断王士元的诱惑,大哭起来:“对了……郝秘书,爸爸最相信他的,一定在他那里,你,你去问问他……我真的不知道……”
  王士元看着泣不成声的女孩,恢复了冰冷的脸色,他一边起身收拾文件,一边说:“这样吧,杜智美同学,请你务必冷静的思考一下,”然后把一张名片放在茶几上:“如果想到了的话,请随时给我电话。”
  站在二楼的窗边,看着王士元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杜智美才略略放松了绷紧的神经。王士元来这里找她已经是第二次了,上次来,舅妈的脸色就很难看,她想了想,决定下楼去向舅舅夫妇表示歉意。
  刚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一个尖利的声音从楼下客厅里传来,是舅妈在发牢骚:“这算怎么回事嘛!天天弄一辆警车停在家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也出了什么事!都是你!非要把这么一位活宝弄家里来……幸好小鹏住校,要不然……”
  “哎呀,你就小声点不行吗。她二叔不是也进去了吗?她不找我们找谁……等过些日子……”舅舅的声音越来越小,杜智美再也听不清楚,也不想听清楚。
  舅舅是个谨小慎微的商人,也曾靠着姐夫的关系获利颇丰,每年过节,舅妈给杜智美的压岁红包,都是最大的,但现在,他们比包文辛更早让杜智美意识到何谓“世态炎凉”。
  杜智美慢慢走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扑倒在床上,忍住又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因为,她想要和一个人说话,而又不愿意让他为自己过于担心。
  “耶?怎么今天想起给我打电话啦?”他的声音永远是那么阳光开朗。
  “每天都想给你打呀。不是怕你竞选,忙不过来么。”
  “嗨,别提了。你怎么样?新学校好吗?”
  “挺好的,离家很近。”杜智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欢乐一点:“同学们都挺关照我……”
  “我就说过嘛,只要你送饼干,就没有谁搞不定的。”
  “说来说去,我就那么点能耐啊。”杜智美故作生气。
  电话那头嘿嘿笑了。
  “再过四天就投票了吧,这下你们两个胜券在握了?”杜智美问。
  “嗯,胜券在握,不过……不是我啦。”
  “啊?!”
  “是牧远和唐宛,现在是他们俩搭档,我嘛……退出了。”路启平故作满不在乎的说。
  杜智美愣了一会,突然反应过来,怯怯的问:“是因为开学典礼那天的事吗……”
  “呃,有点关系吧。不过主要还是我觉得自己不适合当什么学生会长,”路启平换了个轻松的话题:“你是不知道,那天的什么给梁路天团助选活动,我跟那些女生合影,嘴都快咧僵了……”
  杜智美忍不住笑了,但泪水也同样难以遏制的流下:“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都说了不是你的事啦。”路启平急忙安慰道:“而且你放心,牧远唐宛当选之后,他们也会为你争取权利的……我……我还是希望你能回到明德。”
  “真的吗?”杜智美欣喜的问。
  “嗯,许多同学都希望,他们也给了牧远和我,还有唐宛许多支持。”
  杜智美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说:“启平,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嗯?这么郑重?”
  “你非常爱你的爸爸吗?”
  “哦?”路启平显然愣住了,过了两秒钟,才回道:“爱吧,可不是非常,那家伙真的没什么可爱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他命令你向他开枪,你会照他说的做吗?”
  “喂!”路启平突然大吼一声,倒把杜智美惊得一哆嗦。“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不是说了吗,你爸爸的事情还没结果呢,你……你整天琢磨这些干什么啊!”
  路启平的愤怒和随之而来劈头盖脸的斥责,反而让杜智美觉得一阵欣慰,她虽然没有得到问题的答案,可她知道他在乎自己。
  “我就是随便问问……”
  “不许再问,也不许再这么想!”路启平说着,语气突然变得柔和了,“而且,要保护好自己,因为,你对很多人来说,都非常重要,千万……千万不要让大家为你难过。”
  “非常重要……”杜智美小声的重复了一句,“那……对你也是吗?”
  等候了一秒之后,她听见电话那边说:
  “是,对我也是。”
  2
  “这么说起来,你们就要当选明德学生会会长啦?看来,我要准备给你们送香槟啦。”柴小白翘着脚,半躺在一把临窗的椅子里,望着近处平静的水面和五色的游鱼,兴奋的说。
  “嗯。”唐宛的声音也有点激动:“还有三天就投票了,我们的民调已经远超董嗣昌他们。”
  “可惜呀,要是路启平和你就好啦。”柴小白开玩笑说:“那才是金童玉女。”
  “再胡扯不理你了。”
  “就知你重色轻友……”柴小白正说着,就见一个宫役站在门边,低声道:“殿下,永华殿下已经到了,葛老师请你过去。”
  “知道了。”柴小白没好气的说完,又拿起电话:“好了,先不跟你说了,老葛找我有事。那个,等投票结果出来,我抽个空去明德找你们哈。”
  挂断电话之后,柴小白跟着宫役走进一间小会客室,只见柴永华庞大的身躯塞在一张沙发里,按照葛云来约定见面的时间,他已经迟到了快二十分钟,却丝毫没有歉意的样子,自顾自的翻看着一本画册。
  “殿下请坐。”头发整齐,面容谦和的葛云来微笑招呼道,然后清了清嗓子,用严肃的口吻说:“这次请二位殿下来,是为了今年的六国皇室青少年‘全球策略模拟’比赛在显德宫举行一事。”
  “喔。”柴永华斜了柴小白一眼,“那永平怎么没来?”
  “永平殿下已经表示放弃参加这次活动。”葛云来答道。
  柴永华心里暗暗好笑,去年在莫斯科的比赛中,是他与弟弟柴永平各带一组,代表大周皇室出阵。不过,为了拿到好名次,他在关键时刻黑了弟弟一道——看来整整一年之后,这小心眼的家伙还有心理阴影。
  “那就永恩吧,他水平不错的,别人就算了。”柴永华故意这么说,就想看表妹气鼓鼓的样子。
  “这次懿德公主殿下将和您一起代表大周皇室参加比赛。”葛云来恭敬的说。
  “不是吧。”柴永华放下画报,呵呵笑道:“去年要不是永平拖后腿,我说不定能拿亚军……今年你们换个比永平还渣的,到时候丢了我大周皇室的脸面,哎……算我的,还是算猪队友的?”
  “你说谁是猪队友!”柴小白霍然起身,竖起眉毛:“谁愿意跟你当队友?你自己弟弟都不愿意!”
  “两位殿下,今年的组合,是陛下的意思。”葛云来不紧不慢的说。
  听见这话,对面的二人一愣,都不再说话了,柴小白恶狠狠的瞪了柴永华一眼,一屁股坐回椅子里,而后者则继续拿起画册来看。
  “懿德公主是第一次参加这项赛事,”葛云来说:“请容我说明一二。”
  “六国皇室青少年‘全球策略模拟’比赛创立于2730年世界和平大会之时,当时大周帝国、俄罗斯帝国、法兰西帝国、德意志帝国、奥匈帝国和奥斯曼帝国六位陛下一致同意,以此比赛作为各国皇室青少年交流之机会,用纸上之角力,取代真实之战争,呼吁世界和平。原为每国各派出一支队伍,为增强对抗性和趣味性,2752年大会后,改为每国两支。比赛每年轮流在各国举行,今年10月的比赛地点在我国的显德宫。”
  葛云来说到这里,看了眼专心翻画册的柴永华:“两位殿下的父亲都曾在比赛中有过上佳的表现,希望你们也能不负陛下的期许。”
  “我是没有问题咯。”柴永华仍然头也不抬:“别人嘛,我建议还是让有点经验的……”
  “要你管。”柴小白打断他:“比了就知道!”
  “两支队伍,控制的国家有天然同盟关系,讲究协调配合。”葛云来忙劝解道:“希望两位殿下注意。还有,也请尽早开始准备。”
  柴小白刚“嗯”了一声,突然想起一件事,忙问道:“对了,别的国家选手名单有了吗——法国派出的是谁?”
  葛云来看了看手里的文件:“是夏尔·拿破仑·波拿巴王子殿下,和奥尔良公爵斐罗.路易·拿破仑·波拿巴殿下。”
  “我去!”柴小白狠狠一跺脚,精美的花纹地板发出巨大的响声,把专心致志看画册的柴永华吓得胖手一抖,连书都跌落在地。
  3
  江明恩懒懒的躺在沙滩椅里,视线越过自己隆起的大肚皮,望向沙滩上身材曼妙的比基尼女孩们。阳光撒在碧蓝的水面上,波光粼粼。金黄的沙粒,摇曳的棕榈树——九月虽然算不上最好的度假季节,但这串安达曼海上的明珠,无论何时造访,都足以令人心旷神怡。
  自从三月里被迫辞去驻德大使的职务以后,江明恩并没有按照规定回国述职,他不想面对失望的父亲和两个幸灾乐祸的兄弟,更不想去外交部的某个冷曹衙门苟且度日。当然,他也不愿意继续呆在柏林,予人以口实,于是,干脆称病,以休养为名,躲到德国海外自治领印度的一隅,希望马尔代夫的柔软抚慰能治愈自己的伤痕。
  “江兄!惬意得很那!”一句虽然吐词熟练,但明显能听出是西洋人腔调的中文在他身后响起,他起身扭过头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戴着墨镜的金发男子,正快步向自己走来。这是他在柏林的老相识,现在担任马尔代夫地方长官的赫尔曼·凡斯滕,一个与他臭味相投的中年花花公子,他来到这里,与这位老友的诚心相邀有很大关系。
  “喔,长官阁下回来了,柏林怎么样?”江明恩站起来,二人亲热的拥抱。
  “还那样,你们新任的大使是个蠢货,外交部的人都觉得他就是个笑话。”凡斯滕说:“连陛下都盼着你回去。”
  这句话让江明恩心里舒服了许多,不过还是叹了口气:“我父亲说了,先过了这一阵子再运作吧。”
  “嗯,不过,我这有个秘密的消息,可能对您的父亲有帮助。”凡斯滕从泳装女侍者端着的托盘里拿过一杯泡着冰块的果汁,满饮一口。然后摆摆手,示意她们离开后,俯下身子,凑近江明恩:“是关于那个阿方斯·蒙托的。”
  这个名字让江明恩汗毛直立:“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是的,不过,我们现在知道了,他不是良心发现,也不是畏罪自杀。”凡斯滕露出狡黠的一笑:“而是贵国情报机关干的好事,当然,法国人八成也有掺和。”
  “什么?!”江明恩几乎叫出声来:“他们这么搞是要干什么?!”
  “贵国皇室现在执行亲法策略,与政府主张的欧洲政策并不相同,你看看那位风头无二的小公主就知道了。”凡斯滕用搅棒玩弄着杯里的冰块:“他们不愿意这么多努力,因为一个说了实话的老家伙而损失殆尽,所以,干脆就送他去地狱。”
  “这太可怕了,我原以为他们只是要在你们和法国人之间制衡,没想到……可,他们是怎么知道蒙托与你们有交易的?”江明恩喃喃的说。
  “当然,问题也可能出在我们这边。”凡斯滕说:“陛下非常生气,让情报局彻查此事。如果能够搞清楚的话,这场戏还没有完,一旦有进展,我们会第一时间与你们沟通。”
  江明恩点点头:“看来,我也该出发回国了。”
  “这么着急做什么?我们还有时间。”凡斯滕笑嘻嘻的说着,看了眼沙滩上嬉戏的女孩们:“怎么了?不喜欢我的安排吗?”
  江明恩苦笑着努了努嘴,凡斯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之间一个穿着宝蓝色泳装的白胖女人正从海里走上来,朝他们挥着粗壮的胳膊。江太太出自普鲁士贵族名门,她的体重和她的姓氏一样都不容忽视。
  “喔。明天我让海伦娜陪她去锡兰,那儿的宝石准能拴住她。我带你去一个有意思的海岛住几天,嗯,一个真正的人间天堂……”凡斯滕会意的拍拍老友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笑道。
  4
  又看了一遍最后的支持率统计数据之后,唐宛轻出了一口气,扔下手机,搂紧了怀里的抱枕。
  在室友们睡下之后,独自坐在起居室窗台下的沙发里,是她来明德之后养成的一个习惯,她非常享受这段孤独宁静的思考时光,总是能用它理顺自己的想法和心情。
  可今天的夜里,她却不能平静。
  虽然路启平退出了选举,但梁牧远和唐宛组合立刻上台,明确表示继续主张杜智美重返明德,使得梁路组合的支持者们在经历了短短的失落之后,马上重新士气高涨。与此同时,有两组候选人宣布退选,临别前也表达了同样的要求——所以,新的梁唐组合获得的支持率继续攀升,已经遥遥领先于最强劲的对手董周组合,用楼宁宁的话来说,他们的“一只脚已经踏进学生会长办公室的大门了。”
  这真让唐宛觉得不可思议,就如同她第一次来到明德时那样,两年前,她没有想到生活在遥远小城的自己,会成为全国第一名校里的一员,更不可能料到两年后自己要当上学生会副会长,站在高高的金字塔尖之上。
  如果不是有路启平的参选和退出,如果不是梁牧远最终没有选择李雅南而是她,自己不可能到达在这样的巅峰,她真的是幸运之神眷顾的那个女孩吗?
  可是,一想到即将到来的一切,她又有点害怕。两年前第一次走进学生会李卓南办公室的时候,她曾紧张得手足无措。而现在,就在几天之后,她也要在那栋建筑里,领导明德学生会——在她的下属里,有出身显赫的名门子弟,也有这个国家未来的管理者,而自己,不过是一个一心想着毕业之后,去某间学校当个老师,和自己心爱的人过着平静生活的普通女孩。
  如果没有梁牧远在身边,恐怕唐小软早就吓得落荒而逃了吧。说来奇怪,无论多么困难的事情和夸张的境况,只要一想到“有牧远在呢”,好像就会无比踏实,自己似乎也变得无所不能,这种信赖的感觉,与父亲和母亲带来的依靠感迥然不同,却又同样的温暖。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点亮了手机,直到现在,她还不好意思把梁牧远的单人照片藏在手机里,更不用说像那些粉丝们那样,堂而皇之的把他设为壁纸了。每每想看的时候,就偷偷登录一下王莱莱的“梁路天团后援会公共主页”,这里有许多梁牧远的照片,当然,也有许多路启平的。
  看着那天“梁路天团合影”活动里,三人在一起的那张照片,唐宛突然有点愧疚,现在想来,这次竞选,好像路启平一开始就走上了“必然退出”的道路,而把最后的舞台和胜利留给了自己和梁牧远,就像他们三人之间彼此的关系一样。
  “如果没有牧远,你会不会喜欢上启平?”这个时常会冒出头来,但她每次轻轻一碰就赶紧躲开的问题,再次出现在唐宛心里。那天辩论会上,路启平一句“杜智美同学是我的朋友,可不是我的女朋友,我喜欢的女生另有其人……”,再次让她脸热心跳。
  为什么不能是杜智美呢?那是一个多么好的女孩子呀。路启平你可真够傻的……唐宛在心里抱怨道。
  对了,当选之后,第一件要解决的事,就是为杜智美争取重返明德的权利,这是她对支持者们的承诺,也是对路启平的承诺。
  5
  虽然在工作习惯上与前任学生会长有着许多不同,但有一点周知方与李卓南是一样的,他也喜欢长时间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享受那种处于事务包围之中的掌控感。
  但今天的周知方显得有些焦躁,他一杯又一杯的喝着咖啡,盯着手机和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在预定要公布唐宛“爆炸性”消息的这个深夜里,董嗣昌突然打来电话,说要缓一步,一下子让他乱了方寸。他猜不透这个心思古怪的竞选伙伴到底在想些什么,虽然董嗣昌只是他竞选的旗帜和继续执掌学生会的工具,可在此刻,他必须尊重这面旗帜的意见。
  周知方不止一次把手伸向桌上的手机,可终究还是忍住了,他突然想到,也许,这时候应该给另一个人打电话。
  在承圣公府的燕池旁,董嗣昌也是满心纠结,他沿着水岸的步道慢慢走着,手无意识的在栏杆上滑动,眼睛望着漆黑的水面,仿佛注视着不见底的深渊。
  与周知方不同,董嗣昌对学生会的那些事务毫无兴趣,正如他当年对担任班长的感觉一样,可是,在明德,他需要一个配得上自己圣裔身份的位置。可是,获取这个“名”的代价却是违背道德准则,把一个女生的丑闻拿来作为武器,这是他难以接受的。虽然曾当初同意了周知方的计划,可事到临头,他还是过不了这一关。
  “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孔圣的话,是祖父常常在自己面前说起的,他也深深的认同。这一点,他更像自己的祖父,而不是父亲。平日里,他愿意与祖父讨论各种事情,独独今天这件却不能够。
  提示音响起,董嗣昌点亮手机,id“真羽”的头像在跳动,这让他心里一动,也许,李莫然是个好的商量对象,可他不知道把这件事情告诉对方是否适当。
  “干什么呢?”发来这样的信息,一看就是有话要说的样子,董嗣昌不禁笑了笑,回道:“没干嘛,有事就说。”
  等了几秒钟之后,新的信息出现了:“对不起,嗣昌,都怪我。”
  “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我当初要是不劝你参选,就好了。”
  “和你没关系。”董嗣昌回道:“而且,不当学生会长,又不会怎样,你难道不知道,我不是在意这种事的人。”
  “我当然能懂你,可是,那些凡夫俗子们谁能看明白。”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董嗣昌故意开着玩笑。
  “可你是圣裔啊,无论如何,看到你承受这样的羞辱,我真的很难过。”
  “你说什么?”董嗣昌发现对方话风不对,问道。
  “那篇文章你没看吗?”
  “什么文章?”
  一条链接被发了过来,董嗣昌点开,看到标题的一霎那,登时热血上涌,脚尖撞在路边地脚灯的石头基座上,被绊了个趔趄,手机也顺手飞了出去。
  他连滚带爬的捡起手机,白色刺眼的屏幕再次亮起,《时隔两年,圣裔将再败于平民——投票日最后一次选情分析》,粗黑的大字每一个都在击打他脆弱的心脏,他用颤抖的指尖一点点划过屏幕,发白的嘴唇微微颤抖。
  他不知道这些东西是谁写的,但他知道,该把复仇的怒火倾斜到哪里。他顾不上再和李莫然说话,而是拨通了周知方的号码。
  “知方,让他们把那篇文章发出去。”
  董嗣昌说完这句话,按灭了手机,大步向前走去,夜色如同黑色的大幕,将他瘦弱的身躯包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