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地上的男人像睡着了。
  容清不忍心喊醒，他动作轻柔地将楚落放上马，回望了楚帆那边一眼，然后疾驰而去。
  他攥紧缰绳，不断加速。原本需要一天的车程，硬生生只用了半天赶到。天空已经有点蒙蒙亮，容清站在楚帆的寝殿前，手心里羽毛状的项链硌得慌。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铁门。
  苏小清蜷缩在沙发上，呆怔地望着踏出黑暗的影子。容清背着楚落，挂着虚无的笑容。
  她听见自己心脏猛烈又急速地跳动，无数种声音混成一团让她的大脑快要炸裂。
  来不及理清楚，她猛地冲到他的身边，却又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大殿下……”容清粗犷的声线里竟然夹杂着一丝脆弱，“苏小姐，对不起。”
  苏小清垂下眼眸，眼睛肿胀得发痛，但她竟出乎意料地冷静。
  慢慢伸出手，她撩开落在楚落脸上的细长的黑发，他解脱的笑容让她双手颤抖。
  她的指尖滑过他脸上每一寸地方，浓黑的剑眉，高挺的鼻梁，深陷的颧骨，最后停在他微弯的唇角。冰凉的温度透过指尖蔓延到身体每一个细胞，明明是夏天，却仿佛身处冰窖。
  他一定早就计划好去死了。
  “谢谢你带他过来。”苏小清的嗓子沙哑得不成样子，却又听不出话语里的情绪。
  “我……”容清像被哽住了。
  “我会救他的。”苏小清抬起头，用力挤出一个笑容，却不曾想眼泪也被挤出了眼眶。
  “把他放下来吧。”苏小清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两下，淡淡地说道。
  容清照做了。然而在下一秒，他腰间的长剑被一只小手猛地抽出，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刺入了眼前这个小小的身体里。
  容清瞪大眼睛，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苏小姐？！”
  鲜血从苏小清的身体里流出来，又滴到楚落的身体上。但很快伤口开始自动愈合，一股力量将陷入身体的剑刃狠狠地推了出去。
  这么一点血不够吗。苏小清深吸一口气，又刺入第二次。疼痛袭来，又很快褪去。
  就在苏小清再刺第三次地时候，容清及时地抓住了她的手。
  “不要再做了！”苏小清想挣扎，却虚弱得用不上力。她皱起眉头，死死地盯住容清的眼睛，仿佛在警告他。
  “大殿下已经死了！”容清眼里的悲愤流入她的杏眸里，软化了她的态度。苏小清安慰般拍拍他的头，毫不退却地说道：“我来这个世界的使命就是救他。”
  “什么……意思？”容清一怔，却像被眼前这个突然绽开的笑容蛊惑了般，松开了手。
  一次接着一次，剑刃已经被鲜血染透。流在楚落身上的鲜血像被吸收了般，从他腹部的伤口里渗进去，像张开血盆大口不断渴望食物的怪物。
  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
  苏小清额角渗出汗水，突然感到后背一阵灼热的疼痛。她停下动作，撩开衣服，黑色的印记像藤蔓般向上盘旋，缠绕住她整个后背。
  “命契？”容清惊讶地喊出声，从来没有人会成为死去的人的命契。
  难道？
  他按捺不住疯狂跳动的心脏，视线像黏在楚落身上。
  苏小清喘着气，静静地等待着。
  她不会让他死的，所以求你了。求你了。
  太阳从山那头爬上来，阳光洒进冠冕堂皇的殿堂里。
  长睫轻轻颤动，瘦削的脸庞上敛去了笑容，褐眸缓缓睁开，冰凉又清澈。
  苏小清咬紧下唇，不让呜咽的声音偷跑出来。突地，一只大手温柔地抚上她的脸庞，轻轻擦去泪水，楚落微眯眼眸，用沙哑又富有磁性的声音问道：“你在哭什么？”
  “什么？”苏小清握住那只没有温度的手，吸吸鼻子。
  “你是谁？”三个字猛地击碎了她的喜悦，在她怔忡的时候，那只大手已经毫不犹豫地抽回。楚落脸上的神情是她见过的。
  那是她在地牢里，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冰凉又拒人千里之外的，充满戾气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