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和以往每个凌晨一样，睁眼有阳光，床边有懒猫。
  “喵~”
  “嗨~尤里”她弯了澄澈的眼，坐起身把它抱在怀里。“今天明天要乖乖的哦。”
  她放下它，起床洗漱，却楞是没找到绑头发的皮筋，就随意的将黑亮的长发撩到身后。吐牙膏泡沫时，倾身，身后的长发不经意划过手臂，垂落到了胸前，入眼，是一戳很明显的白头发。
  少年白。
  这是偶然一次机会，米琳坐在操场草地上给她编头发时发现的白发，她说这是少年白，她妈妈也有。
  楠奚倒是一点都不客气的说，她这是愁白了头。
  可是攸攸并不苟同。她哪里有什么可愁的，明明已经很幸福了。
  她抬起头来，看着镜中的自己。淡色的山黛眉，桃花眼还带着朦胧的倦意，洁净的面容，平凡的鼻子，自然而浅红的嘴唇，旁边围着一圈白色泡沫。有些滑稽。不由得弯了唇角，眼睛像钳进了星光。
  米琳和楠奚都说喜欢她的眼睛，眸仁和眼白黑白分明，淡静时像海容易让人深陷，笑起来时又灵动的像星辰，教人璀璨。
  攸攸只是淡笑摇头。
  在她眼中的她们，何尝不是这般明媚的模样。
  她拿纸巾擦了嘴边的白色泡沫，漱口，用毛巾洗完脸后，就听见了敲门声。“攸攸，你在洗漱吗？”
  “奶奶，我在呢。”她打开洗手间门来。
  “楼下有人找你。”说时，老人的脸色并不自然。
  攸攸微怔，是谁，她隐隐有些猜到了。面对那些人，两位老人长达十六年的怨意仍然无法消除殆尽。
  也许太长久，也许太深沉。
  可是谁的疼痛不长久，谁的回忆不深沉呢。
  下楼，远远的她就看见了沙发上坐着的靳言的身影，和对面的爷爷面面相觑。
  “靳言，你怎么来了。”攸攸微笑上前，出声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顾靳言起身，转头看见攸攸才松了一口气。“妈妈让我来的。”他穿着一身白衬衣，手拘束的垂放在两旁，看着难得乖巧的模样，攸攸不禁觉得好笑。
  “坐吧坐吧。”和蔼的奶奶走过来招呼道。
  攸攸给爷爷沏了一杯卧龙茶，他的脸色才缓缓变好看些。
  “你是…叫…小…小言是吧？”奶奶回想，开门时听他自我介绍有说到一个言字。
  “是的奶奶，您记性真好。”靳言礼貌的笑说。
  “嗯，你们是在同一所学校读书吗？”
  “嗯是的，我高二。”
  “找攸攸有什么事吗？”爷爷喝了口茶，又放下杯子，沉声道。
  “我爸昨夜从外地回来，希望能与爷爷奶奶和攸攸一起吃个便饭。”
  奶奶眼神一黯，无声的叹息，果然要来的还是会来。
  老人双手撑着拐杖，沉默了半晌，“我就不去了。不劳烦了。”起身就要回房去。
  奶奶面露尴尬，走过来拦住他，委婉的劝说。“老头子，既然人家都上门来接了，就去吧。”
  “要去你们去好了！”他回头，神态威严，带有真切的恼怒。
  攸攸坐在轿车后座上，晕晕沉沉的。思绪没有焦点，精神也有些微弱。
  小时候，她曾摔碎过一面外婆很喜欢的镜子。她看着外婆匆忙跑来的样子，心虚的说，“外婆，对不起。”
  她微笑着说，“没事，反正也不喜欢圆的东西，碎了便碎了。”外婆叹了口气，拿了扫帚，便安静的一片片的扫进了她生活的暗影里。
  过去的日子像迷烟一样扰人，却也让你透过它，看清了许多本质，破镜难重圆，不是努力就有用。
  她深深的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把一身的压抑都轻轻吐出，变成天上慢慢变黑的云彩。
  “攸攸，抱歉，今天是我自作主张了。”其实母亲并没有开口请客，只是他自己想让攸攸开心罢了。
  前座开着车的靳言沉了脸色，带着难掩的失望和愧疚，轻声说道。攸攸从未见过他这模样。
  “什么呢。”攸攸微笑着身子向前倾去，扶着前座软皮，半是开着玩笑，“是我要道歉才是呀。你看爷爷都把你赶出来了。”
  靳言噗嗤笑了，微转过头，“是是，那你要怎么补偿我。”
  “嗯~？”她的下巴抵在软座上，双眼转着想的极为认真。“送你一盒巧克力吧。”
  “巧克力？”靳言疑惑，匪夷所思的看着她坚定的小眼神，嘴角不经意扬起十分好看的弧度。
  “是啊，巧克力，很好吃的。含进嘴里，甜甜的，感觉人要瓢起来了一样。”
  靳言笑她，“爱吃鬼。”
  攸攸气馁的往后座靠，鼓着脸说，“奶奶说让我多吃点才长高。”
  “你不矮了。”
  “我一米六而已。”
  靳言沉默了好一会，点头，扯动嘴角如是说，“确实矮了点。”
  ……………………
  楠奚的家已经大的够震撼人心了，但靳言的家，大的像高级酒店。从门外往里望，森绿色一片，完全看不见房子。车子沿着树木绕了两个弯口，视野便豁然辽阔起来。修缮的十分雅致的院落，有谈心闲聊的玻璃观赏台，花丛遍布，中西结合。最令人眼前一亮的是那远远望见的房子的轮廓。浅橙色的，坐落在高大的树木前，视觉效果很好。风格大方本土，楼层虽是不高，但是面积很大。
  “到家了。”靳言说。
  他话音刚落，攸攸朦胧的抬眼，就见正前方有三个人影从房子里走了出来，笔直的站立在那里，微笑的看向她，静心的等待。
  一如，那么多年，外婆都会在门口等她回家一样。
  靳言停完车，陪她走了过去。
  “爸，妈。”他平静的喊道。
  “阿姨，姨父好。”攸攸低头问好，第一次见靳言的父亲，稍稍还是有些紧张，尽管他并不严厉。
  靳言和顾姨父长的很像，浓眉大眼，鼻梁很挺，棱角分明。但不同的是，他散发出的沉稳却是很让人安心的。而靳言，超越他该有年龄的成熟，只让人觉得冰冷，更多是心疼。
  姨父那高大的身板与纤瘦的阿姨站在一起，十分的登对。从他搂着阿姨手的动作看的出来，这个人，很宠阿姨。
  有人这样爱着阿姨，带着外婆的那份愧疚感，攸攸终于找到了放下的出口。
  看着他们，她轻轻笑了。
  “笑什么呢？”云曦阿姨抿着嘴疑惑的搭着她肩头，笑话她，“小傻瓜。难得你姨父回家来，想吃什么？甭客气。”
  她沉吟半晌，才弱弱的抬头问旁边一声不响，抱胸静看全局的人，“祈束想吃什么？”她那会远远就看到他了，一点都不像记忆里的少年。黄色t恤米色裤，外搭小白鞋，太显眼的穿搭了，根本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啊，是啊。”顾德暄回头恍然大悟，拍拍他的肩头，笑的幸灾乐祸。“都忘记束束在了哈哈。”
  束束？攸攸哆嗦，感觉自己多半听岔了，赶紧掏掏耳朵。
  祈束嘴巴一撇，脸黑嘛嘛的瞪着这西装打领的中年人，冷讽道，“暄叔你确定是叫我来吃饭，不是伺机踩我两脚？”
  “暄叔怎会是这样的人呢？小束太爱开玩笑啦。哈哈。”
  “哈哈。”祈束跟着干笑两声，傲娇的白了一眼，哼道，“吃什么饭啊，饿死了。”抬脚就往屋里一边迈一边吼，“林嫂，开饭啦开饭啦。”
  顾德暄摇头，笑骂道，“这家伙，真当自己家了。”可语气里却也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攸攸小心偷偷看了靳言一眼，他温和的脸庞，一如既往。
  “走吧，都进去吧。”张云曦微笑，示意儿子带攸攸进去。
  他们夫妻并肩走在后面，云曦无声冷笑，撞了下自己丈夫的臂肘，埋怨道，“怎么把小束也招来了。”
  顾德暄温柔了眉目，搂着她的肩道，“攸攸来了，再叫个小孩一起玩，她不就自在一点？”
  云曦凝视他的眼神，慢慢展开了默许的笑颜，露出两排好看的白齿。是啊，老狐狸。
  长长的水晶餐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龙虾，鲍鱼汤，鱼翅，扇贝，宫保鸡丁，红烧豆腐。攸攸呆呆站着，眼花缭乱，已经数不过来。
  “曦姨，暄叔，开饭吧。”祈束双手拿着勺子筷子，眼睛满心欢喜的直勾勾看着那盘油炸小螃蟹，恨不得端到跟前抱怀里直接吃似的。
  “这孩子。”顾德暄笑得慈祥，眼尾纹浓重。“吃吧。”
  云曦看旁边发傻的女孩子，问道，“攸攸，怎么不吃？别客气。”
  攸攸咽了咽口气，舔了舔嘴唇，饥饿的小眼神瞅着菜式，“菜太多了，不知道先吃哪个好。”
  “哈哈。”那表情，顿时惹的哄堂哭笑不得。
  她不好意思的皱了皱眉，嘴巴瘪着，十分讨人怜。说她俗吧，她也认。毕竟也真没见过什么世面嘛不是。
  云曦笑眯了眼，“不多，你们正长身体的阶段，多吃点。”说完，便给她碗里夹了一块鱼翅。
  “是啊，多吃才能长高。这个肉很好吃，攸攸你试下。“坐她旁边的靳言起身也给她夹了一块。
  ”靳言，还有扇贝也不错，给攸攸尝尝。“顾德暄伸手把一盘扇贝挪往对面去。
  ”来，攸攸。“
  祈束身子往后靠，绝望到抬头只能对天花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简直无语到不敢问苍天，无奈的嗷嗷开口，“为毛坐这吃个饭都能感觉像个大电灯泡。啊啊啊。”
  空气，蓦然鸦雀无声，下一秒却纷纷爆笑。
  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云曦，这一次，也是哭笑不得。“什么灯泡不灯泡的，好好吃饭。”
  “那我也要别人给我夹肉。”祈束扳回一局，得意的咧嘴。
  靳言拿筷子的手一颤，瞪着他眼底戏谑的笑意，不屑的怼道，“去你的吧，得了便宜还卖乖。”
  “就是啊。”攸攸忍着笑，一直安静的听着，乖乖的埋头吃饭，没成想嘴里却忽然吐出了声，连自己都惶然不知所措起来。
  她脑袋一转，抬首，慌忙挥手憨笑的解释道，“哈哈我是想到了上周考到的英语题，就是啊，就是那个答案啊。哈哈。阿姨，姨父吃饭。”
  笑得一脸懵逼。
  祈束撇撇嘴，看她低头吃饭的样子，摇了摇头，哎。这转话题转的并不聪明的傻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