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像一个孤独行者
作者:
安吉安的猫 更新:2021-04-22 21:12 字数:5535
我从未等待生活的馈赠,因为馈赠,只有幸运的人才有,而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
学校千人宽的宏华大礼堂里,老师校长尚未来到,后围十几排就已经坐满了人。场面十分热闹沸腾。
特别是攸攸坐着的后两排,那一声声吚吚哑哑的朝靳言吼出的尖叫声,响的耳朵疼。
不过她的目光却始终只滞留在一个人身上。
她唯能望见他半张面无表情的侧脸和皙白的脖颈,不知何时挂上了一条银链,显得更为精致,引人垂涎。
坐在旁边的祁阳神情忧闷,嘴巴一张一合的,好不啰嗦。“丫的,拍卖会弄的像鸡鸭鹅市场一样,吵死了!”他一边咬牙切齿的说着话一边回过头,顿时目瞪口呆。“诶~”
呆的不是众“宵小”突然改口祈王子祈王子的喊叫,而是,看见角落里那个熟悉的身影。
攸攸受惊,立马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声张,乖乖转回去好好坐着。
“怎么了?一惊一乍。”坐在旁边的祈束微蹙眉,看他神情不对劲正要向后望,就被人嘻皮笑脸的拉了回来,“没事没事啦,就是有人朝我抛媚眼而已。真受不了这些小女生。”
他脸色拉了下来,翻了个白眼。
见祁束信了,赶紧转移注意力,“对了,哥,你今天想拍哪个?”
“等下就知道了。”他抿着嘴,偏过头,问旁边低头拿手机在发信息的靳言,“你呢?”
他弯了眉,眼波中半是玩笑半是认真,“你拍什么,我便是什么。”
尾音刚落,祁束还未说什么。祁阳就一个巴掌拍在了椅把上,面色涨红。他腾的起身,指着对方鼻子,“喂你这人也忒不厚道了吧。”
祈束拉下他的手,“玩笑而已,你那么认真干什么。”
祈阳摊手,无奈的撇嘴,“好咯。”一屁股坐回座位。
而肇事者也只是紧闭着唇,深深的看了祈束一眼,低头,继续跟攸攸发消息。
正点的时候,前排的学生家长与老师校长都落了座位,学生都很识趣的噤了声,礼堂内一片安静。
可越是安静,攸攸的心越是紧张和压迫。
恍惚中看见了慕容晓走往台中央,一身漂亮的黑色礼服,朝前面的人鞠躬,娴熟而优雅。她拿着手中的演讲稿,眼睛明亮,声音清脆,字里行间全是深意的表达。
想起自己所写的,攸攸笑的苦涩,甚至觉得自惭形愧极了。
怪不得人家不用自己写的演讲啊,根本难登大雅之堂。
虽然她也已经很努力很努力的去查找资料一遍遍的修改了。
多余!无聊!自取其辱!
脑海中突然浮现了璐瑶前两日骂她的话:听你表哥说的,不管它了不就好,你以为努力写到最后人家会用你的?愚蠢!怎么可能!让你修改那么多遍不过就是戏弄你而已!简直白费力气,自取其辱!
她努力不为别的,只是想得到慕容晓的认可,并能与她和平相处而已啊。为什么这么难。
这肯定难啦!一向毒舌说话却总是一针见血的璐瑶否定的斩钉截铁,那坚定的目光,攸攸想忽视却又烙印在了心底。
为什么呢?她问。
慕容晓喜欢祈束阿,全校师生都知道。
攸攸一个劲的摇头。不一样的,我看的出来,慕容晓那种喜欢和我的不同。
璐瑶摆摆手认可。你说的也没错,她是远距离的抱着那种默默守护的喜欢。可是你呢。
我呢?
你的突然出现,且与祈束同桌,和他越来越亲近。在慕容晓眼里,你就是一根明目张胆横在中间的钉子,碍眼,可拔又拔不掉。你觉得情敌还能给你好脸色看嘛?
情敌二字,攸攸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怎能称得上慕容晓的情敌?
你笑什么?璐瑶纳闷的看着她。
人家英语,绘画,文作,物理都是资优。漂亮,有能力,家庭好。又与祈束没有血缘关系,从小认识至今,感情深厚。而我呢,不说自己的缺点了,就问在祈束心中我是什么份量吧。攸攸低低的笑出了声。算的上什么情敌。况且,我已经决定不喜欢他了。
她自嘲的模样,堵的璐瑶哑口无言,心中也莫名的百感交集,不是滋味。
她向来没心没肺,不会为任何人难过,但对于攸攸,对于这个朋友,却动了恻隐之心。
可她能怎么安慰她。她不懂,同时也不知在祁束心中她孰轻孰重,又怎么敢乱说。
她说她不再喜欢祁束了。
她想,也好吧。只要她觉得比较轻松比较快乐的话,那就放手吧。反正,自己会一辈子陪着哥哥。
***
竞拍开始时靳言才收起手机,看着台上的慕容晓,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攸攸说自己不来,否则定是会伤心的。
而且,他也不想让她看见接下来的画面。
靳言高深莫测的眼眸看着聚精会神看展台的祁束,手突然紧了紧。他偏过头,扪心质问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迟来拍卖现场的米琳弓着身子躲躲藏藏的坐在攸攸旁边的位置上,望着面前茫茫人海,心中尴尬又为难。她偏过头压低声音,“攸攸,我们坐的太后了啦。”
恍惚中她回过神来,迎着笑脸,“诶米琳你来啦。”似乎记起什么,她挠挠头,“对了,你刚跟我说什么?”
她指着前面,苦恼的皱起了眉头,“位子太靠后了,等下拍买不好叫价阿。”
攸攸愣住,有点激动,“啊,原来你是要拍?”
“嘘!”米琳比了小声点的手势。
攸攸沉着脸,忽然愧疚了起来,因为为了躲他们,她还特意挑了个不明显的角落位置坐。
“我发信息让你占位置,没有跟你说我要拍买吗?”
攸攸摇头。
米琳纳闷,一边从包包里抽出手机来,打开短信:帮我在礼堂占个好位置。
一个巴掌就拍在自个的脑袋上。米琳自责的咬牙,怎么这么笨,居然漏打关键词了。
见她着急,攸攸小心提议。“我看到前面柏森在,那让他帮你?”
斟酌了半晌,米琳才拿起手机,发消息。
“米琳,你想拍哪个?”她轻声的问。
米琳抬头,眼光坚定的望着展示台,微笑着说,“小玉壶。”
“壶?装酒?”攸攸装着懵懂的样子,就开起了玩笑。
“不是不是,我是用来插花枝的啦。我看我妈房间柜子的装饰,就差这样一个温暖的小玉壶,再插一只花枝,就很好看。”
她一边说着,那温馨的画面就浮现在了脑海之中。忽然小小的羡慕了起来。
攸攸搂过米琳的手,好像也想取得一份温暖般偎着她,“米琳,你真贴心。你妈妈肯定会很喜欢的。”
“哈哈,是吗。”她有些害羞的笑了笑,“你呢,有什么想拍的嘛?”
她的目光有些迷离,最后定睛在那个玻璃展器里的八音盒上,唯一眼认定的就是那个了吧,只是价格太贵了便断了念想。
攸攸掩下那份缺憾和怜惜,微笑的摇头道,“没有哦。”
拍卖的商品进展的很快,一转眼就到了米琳选择的水蓝色小玉壶。
起步价三千。
“五千!”同班同学孟玉举手,一上来就抬价。
“跟。”米琳激动的快速发短信。
“六千。”柏森黑着脸举牌。
“七千。”孟玉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带着挑衅。
“跟!”米琳毫不怯场的继续发。
“八千。”柏森的脸已经黑的不能再黑。
“一万!”那同学像是杠上了一般,非是不愿退让。
“跟!一万五!”米琳已经被刺激的失去理智了。
而柏森,看着消息,眼光一寒,视若无睹般关了屏幕。任慕容晓在台上高喊,“一万一次,一万两次。一万三次。成交!”
等米琳站起来时,已经晚了一步。她毒辣的眼神剜着柏森的背影,巴不得现在就冲下去找他理论。她以为他最后会举牌的,结果……
气死丫的了,其他人拍了就拍了,为什么是这个女的!
“好啦,米琳,等下找柏森问清楚就好了,他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米琳咬着牙,怒气还没降下来,“那理由肯定就是想让给孟玉。”
攸攸撇撇嘴,不再说话,就怕引火烧身。虽然在班里,谁都知道孟玉对柏森有意思,但是柏森一直都是不温不火的像同学礼貌相待啊。根本不存在暧昧关系。
他不继续竞争,大概只是觉得不值当吧,从三千晋升到一万五的小玉壶。
还在攸攸神游之际,台中央就展出了最后拍卖的捐赠品:八音盒。
是一首如天籁般清亮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她望着镶着金色的它,一个男子坐在钢琴前弹奏,一个女子在旋转跳舞。
如是感受到挚爱的温度般,整个世界,突然就美好了起来。
听人传,这是八十年代的少有人收藏的物品,匿名捐赠正是校长,很多人都为此慕名而来。
起步价,8000。
“一万。”
“一万二。”
“一万五。”
“两万。”
看着台下的人一只只手一遍又一遍的伸起放下,攸攸也紧张起来。不知这么好的东西会落在哪儿。
“三万。”祈束突然举手。
攸攸一脸意外。
“三万一次!”慕容晓喊。
“四万。”靳言忽然也冒了出来。
“五万。”
“七万。”
“八万。”
一下子,全场就只剩这两个人疯狂叫价。
她的心忽而惶惶不安了起来,皱着的眉头越来越紧,担忧到自言自语,“他们这是干什么呢?”
还在生闷气的米琳看了旁边的她一眼,拍了她的臂膀叹息道,“你别担心,他们有自己的打算。”
攸攸点头,直视着前方。
祈束瞪着靳言,咬牙切齿,“九万。”
“十八万。”
“顾靳言!”
祁阳瞬间压下祈束再度伸起的手,低声说,“哥,别争啦。”
“十八万一次,十八万两次。十八万三次,成交。”
“咚!”
少年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噔的离开了坐席。
“哥。”祁阳叫住回廊上气势汹汹的他,生怕他伤了自己。
“别管我。”他径自走。
温润如玉的顾靳言跨着大长腿,大声唤住他的脚步,“祈束,你知道它并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
他的眼睛深邃,敛下了几分失望和悲伤,不由得握紧了拳,背对着他,缓缓吐出,“顾靳言,你什么都知道,却还是决定了和我对着干。”
空气突然凝固了下来,一条长廊,不近不远的距离,变得难以跨越。
靳言沉了脸色,“我是为了你好。”
“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了,你是为了送她吧。”
他的话语口气中,那种认定和坚持,忽让他意识到,再解释也都是徒劳无益的。
四年。这是他第一次触碰祈束的底线。他深知道他的逆鳞是什么,却还是做了。
为什么呢。仅仅是为了讨攸攸的开心?
不是的。祈束。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一清二楚。送给攸攸八音盒从来都不是初衷,为你免入梦魇,才是呀。
*****
夜里,白色的兔型台灯下,尤里(即小黑猫)趴着已经睡着。
她摸了摸它柔顺的毛发,只见它乖巧的喵了一声,依偎在她掌心。攸攸轻轻笑了。把它抱着放在祁阳专门制作的白色小窝里。
窝沿钉着四个大字——黑猫警长。
当时竟还拍着尤里的脑袋义正言辞的说,黑猫警长!你可要看好家啊!我把攸攸的安危全权交给你了哈,你可要称职的担好重任啊。
攸攸笑了好一会。看家?人家又不是狗!
回到书桌前,攸攸拿出藏在柜里的八音盒,眼睛一眨一眨的盯着它,忽覆盖了些许忧愁,若有所思。
听靳言说拍卖它只是为了抬高慈善善款,并不是真的喜欢。
她还是按捺住了激动,坚持的推拒了说,“那就送祈束吧。你看刚才礼堂里你们争的那么厉害。他肯定想要。”
“你觉得他会要吗?”他盯着她,问的那么认真。
攸攸的眼睛生疼。
会吗?
不是问想不想,而是问会不会吗?
所有的情绪突然涌上她的心口,郁结在攸攸的喉间和唇齿中,终是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你这是既知道他重视,却还是威逼着他放手阿。靳言,为了个八音盒,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他们的几年深交,何时开始,如何开始,她一概不知。但攸攸很清楚的知道,除却家人,靳言就是他最重视的朋友了。
那低着的小脑袋,刘海挡住了她的表情。靳言虽是看不清,却是心知肚明。
伸出线条分明的手,就把八音盒放入攸攸的掌心,日光下,明晃晃的,却怎么也敌不过靳言那不同往日坚恳的目光,“很多事情,攸攸我不便多说,但是你记得,我永不会害他。”
永不会害他。就像给攸攸喂食了定心丸般,忽然释然了。她把它紧紧抱在怀里,对他敞开笑脸,好,我信你。
她伸手打开窗户,夏夜的风微微的有些温热。攸攸小心的打开八音盒的盖子,琴键在小人物的指尖跳动,清脆宁静的声音就这样徐徐的响起,飘出窗外,抑或是散在房中。
她趴在手臂上,望着夜色,宛然一叹。
祈束,你能听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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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听见了。
不过并不是来自攸攸的房间,而是在梦里。
又是那个小黑屋,遍体鳞伤的小男孩,衣柜的缝隙,看见桌上跳跃的小人物,发亮的钢琴板盖,还有宁静如天籁的曲调。
及一个女人高跟鞋响亮走近的声音,“出来。”
“小铭,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记住这个八音盒的旋律,下次我来,如果你弹错一个音节,我就打你一鞭哦。”
男孩哆嗦的缩在角落里抱紧自己,小心翼翼的看她脸色,而那美丽大方的笑脸惊的他哇的眼睛直流,拼命的摇晃着脑袋求饶,“我不会弹。求求你放过我吧。”
眼前摆放的钢琴,他从来就没有碰过,更是没有学过。你让他如何弹?又如何不弹错?!
你这是要打死他呀。
“她过耳就能弹奏这首曲子,她行,你为什么不行!你可是她儿子阿。”女人嫌恶的猛抓他的头发,瞪大了眼,扯着沙哑的嗓子低吼,“你不会弹也得弹,听到没有,否则我现在就打死你!”
她把他甩在地上,走了。
男孩捂着口鼻,豆大的眼泪落着却不敢再吱声。只是不断的在内心告诉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只要学好就好了。
于是,后来的日日夜夜,他都像疯了一样不断的重复放着那段旋律,就连睡觉做梦,都放着,只为了让自己死都不能忘记。
因为,忘记了,会死。
琴键的每个音都不同,很奇怪,他并不感到陌生。但每个节拍都很复杂,速度变化也很快。
他每日活着都如同绷紧的弦,而她来的那天,就毫无预兆的断了。
那是半个月后。已经超过了他预料的期限。那天下过一场大雨,晚上已经晴了却也有些凉意。
这让孩子的心感觉更冷,好像背后随时会有一鞭落下般,他坐在钢琴前,琴键上的手一直不停的颤抖。
她说,开始吧。
逐渐的,她原有的满面笑容变得稀薄,变得冷凝,眼睛里开始布满红血丝。
“谁教你的!故意做给我看是吧。天生的音乐天赋?这么能弹,那我就打到你不能弹为止!”
一鞭鞭蕴藏着巨大报复心的鞭子就边说边落了下来,已经不管他弹对弹错。
孩子摔在地上,便往他全身的抽,无论哭天喊地的求着也无济于事,直到他痛晕了过去。
自后,女人很久再没来。
他伤好了大半,也没留下什么疤痕。却永远记得那首死都不会忘记的金曲子,然后想起那个雨后的夏夜,冰凉刺骨。每次都会不经意的抱紧自己。说,没事,已经过去。
可是,真的过去了吗。
为什么,他每次听到那个声音,总是特别特别的,想哭?
他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是想起就是很难受很难受,为什么,没人来帮一帮他,或者抱一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