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热度很快升了上去。
  下午的自习课上，趴在桌上睡觉的米琳热到醒来。她用手扇了扇风，皱着眉头抱怨，“今年热的也太快了吧。”
  攸攸想了想，在远镇，五月的天，她们就已经换上了短袖校服，然后总是一路上大汗淋漓的到教室去，开了全部的风扇和窗户，空气却也还是热的磨人。
  那会流行手工折叠折扇，从空白纸，到插画图，她做了很多把。记得最用心最好看最细致的那一把，给阿布夺了去。
  夺了便夺了，可转眼在下一个课间，他与朋友之间闹玩，拉扯间便坏掉了。
  自后，她再没有做过折扇。
  她讨厌一切用心去做，却瞬即可被覆灭的东西。且，也不愿记起那个人草率的对不起，然后扔进垃圾桶里。
  六年级，也许只因为懵懂幼稚，他无意伤人，而她却是真真切切受伤了的。
  “攸攸，我们下课去买冰淇淋吧。”
  米琳纸巾擦掉汗，转过头说，看攸攸呆愣的眼神，还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嘿，读书读傻啦。”
  这才回过神，攸攸放下手中的英语书，楞楞的反应，“你说什么？”
  “我说等会下课我们去买冰淇淋。”米琳重复。
  攸攸撇着嘴，好意提醒。“上节课你才吃。”
  “没办法。热阿。”她随手从桌上拿了一本子扇风。
  攸攸摇头，“我们上次量身做的夏天的校服，快到了吧？”
  “不知道耶。”
  “你问问。”攸攸偏过头，指柏森。
  米琳笑得腼腆，点点头，刚要开口问埋头写题的柏森，柏森的前桌梦梦就转过头找他问题，一脸羞涩，“不好意思，柏森同学，你知道这题怎么做嘛？”
  “嗯，这里，这里，应该......”
  米琳鼓着脸，翻眼睛。一副“看吧看吧”的表情。
  想起她之前吐槽柏森说的“他阿，前有婷婷，现有梦梦，桃花运旺着呢。”的话，攸攸嘴角不小心溢出了声。
  米琳觉得在笑话她，瞪了她一眼。“哼。”
  “没事，肯定也是这两天的事了。”攸攸露出浅浅的笑窝。
  “那你问下祁阳咯。”
  “嗯。”
  她的应允忽然刺激了一旁脑袋一团乱线的祈束，本来写词就缺失灵感，还特么烦他。
  他停下笔，挑眉，“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说话，吵死了。”
  攸攸米琳互视一笑，缩缩脑袋，比了个“收声”的动作，各自安静的坐正了身，做事。
  他偏过头来，懊恼的看着她白皙的侧脸。怎么他一个大活人在这不问，就只知道什么事找祁阳。
  丫的。气死丫的了。
  手一撕，一揉，又一团纸躺在了角落里。
  攸攸纳闷的看他，“没灵感？”
  祈束按了按太阳穴，没有说话。
  想起今晚和右右约好的水上乐园，攸攸舔了舔嘴唇，小心的开口，“你今晚。”
  “我去换个地方想。”他忽然起身，没听清她说的什么。拎着书包，低眉问她，“你刚说什么？”
  攸攸一惊，挥手反应，“没什么。”
  祈束斜视了一眼她，“哦。”然后出了教室门去。
  是出于本能的收回吧。她觉得他，是不喜欢自己的邀请的。
  况且，她深怕被拒绝。尤其是他的。
  景区的夜场水上乐园，分有六大项目。
  与徐璐瑶刷票入大门，就有舞台上的人在斗街舞，场下一片沸腾。
  攸攸还看得入神，徐璐瑶转眼就不见了。她左右张望，东倒西歪的挤出了人群。
  而徐璐瑶就站在前面摆着各类奇装怪服的店铺前跳跃着，挥手，大声喊她。“攸攸，这里。”
  攸攸汗颜。顿觉得此人太不靠谱了。
  “你戴这个，我戴这个。”
  一个恶魔发箍就戴在攸攸的头上。“我的怎么这样。”她瞪着她头上的小山羊发箍。
  “你不觉得，和你很搭么。”她扮了个鬼脸，坏笑着往后退，不知后方有人就踩了上去。
  “啊。”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那个人扶住了她。
  徐璐瑶回过头，黑衬衣，一个酷酷的帅小伙子，左耳上的耳钉在灯光下闪着光。她会心一笑，“哈，是我不好意思。”
  “你们这是要去玩什么游戏？”耳钉男生问。他旁边的朋友，嘴角不怀好意的扬起。
  感觉事有不妙，警觉的攸攸走过来，拉着徐璐瑶，微笑说，“没有，我们就是来逛逛而已。”
  路上，璐瑶一边走一边捂着肚子笑话，“你也太逗了吧，来乐园的人，谁不是来玩的，竟然说逛逛。攸攸，你这话太傻了。”
  “徐爷爷不是说了么，陌生人不要搭理。他又不认识我，随便说什么也无所谓不是？”攸攸板着眼色说教。
  “是是是。您说的都对。走，我们去玩那个旋转飞车。”
  抬头，尖叫声连连，攸攸眼睛所到之处，都是吓得扭曲的“鬼”脸。攸攸一个哆嗦，双手打了个叉，严肃的摇头，“我就在这等你。”
  徐璐瑶兴高采烈，把手机包包扔给她，“那你给我拍照哈。”
  攸攸黑线。
  终于轮到去玩水乐园时，换衣服就换了许久，人多嘈杂的。很吵，很烦。
  她在更衣室门口等了许久都不见徐璐瑶出来，没有信号电话打不通，往外围走才蹭到了一些信号发了条短信，却看她回复说她已经在里面水池玩着了。
  攸攸那个火冒三丈。
  赤脚走过栏栅，喷泉，再来到水池就已经湿了一身。她站在十厘米高的水池地面上，到处都是人，性感泳衣的，光着膀子穿泳裤的，大人小孩比比皆是，但东张西望就是没见到璐瑶，正要给她发消息，她就冒了出来，“嘿。攸攸，你太慢啦。”
  她从头到尾看了眼她的衣服，“切，你这样哪里是泳衣，就是跑步穿的。”
  攸攸白眼，看她穿个性感比基尼，脑袋眩晕，“你管我。”
  “好啦好啦，来，我给你介绍介绍几个人。”说着说着，她拉着攸攸就趟着水往里走去。
  渐渐的，水越来越深，漫过膝盖，大腿，到腰，到胸。幸好水是温的，否则畏寒的攸攸肯定得浑身发抖。
  但人太多，翻涌的水力，瘦弱的攸攸还是有些招架不住，她紧紧的抓着璐瑶，可越往里面，喷泉的水就越大越密。攸攸吐了几口水，趴在璐瑶的耳朵边，“别往里面了，我个没你高！”她真怕自己淹死在这。
  璐瑶哈哈笑，固执的拉着她，“没事！淹不死，有个高的！”
  说完，就有几人向她们涌了过来，攸攸抚了抚脸上的水，睁眼一看，就是刚刚不小心撞到的那行人。
  “刚巧来的路上遇到的。”璐瑶在耳边大声说。
  究竟是阴魂不散还是有缘？
  攸攸登时整张脸都沉了，“不要走太近。”
  “没事，就玩玩。”她开心的用手泼水泼她。
  攸攸很为难很抗拒与陌生的男生一起，她摇摇头，神色严俊的后退，“我在外面等你。”
  她一步步向外迈了出去，却不知是谁不小心绊了一下她，脚在水下太久，突然抽起了筋来使不上力，整个人就栽了下去。
  呛鼻的难受感充斥着她。
  下一秒被人拦腰扶起时，那种活着的感觉突然变得很不真实。
  有人在耳边唤她，“你没事吧。”
  整个世界都是吵闹的，却不知道在吵闹什么。
  那人一步步扶着她上了池边的石阶坐下，“你还好嘛。”
  “没事。”她摇摇头，耳朵里还掺着水，意识还没有那么清晰。偏过头去眼角余光瞥见了男生臂膀上虎的纹身时，吓得往旁边的位子蹭了蹭，不敢看他裸着的上半身，“刚刚...”谢谢你。
  “谢谢就不用了，是个人都会这么做的。”耳钉男生耸肩，理所当然的笑了笑。
  攸攸和眉善目，“那也还是要谢谢你手疾眼快。”
  “那，加个qq？”男生提议，拿起挂在脖子上用防水袋装着的手机。
  攸攸面露为难，“我不玩qq。”
  “怎么可能。现在的人都沉迷网络。”
  “我有一个号，但是真的不玩。”她确实已经许久没登录了，都是用短信电话。
  “好吧。”
  “嗯，刚刚谢谢你了。”
  攸攸站起身来，见湿漉漉的衣服贴着身子，还在滴水，窘迫的不行，她皱着眉头转过身去就拉着上衣下摆在那挤水。
  以后都不来玩水了真是。
  男生抬眼直勾勾的盯着她瘦小的背影，像是要把她看穿。随意找了话题，“总感觉，你对我挺排斥的。”
  ”啊？“攸攸偏过头来，抿了抿嘴，“不能算是排斥吧，只是因为不认识，所以显得生疏。”
  “是吗，我叫余晓杰，你呢。”
  “李攸。”
  他拍着石阶，笑了开来，“哈哈，这样，我们算不算认识了。”
  攸攸有些尴尬，“不是这样算的。”
  余晓杰笑弯了眉眼，把湿发一甩，双手撑着后方，潇洒的坐着，“有没有人说过你挺不解风情的。”
  攸攸想，她才16岁，要解什么风情？
  她摇了摇头，不为所动。淡淡的开口，“再见。”
  “刚刚对不起，其实是我故意绊倒的你。”他忽然唤住了她的脚步。
  攸攸诧异的回头，“为什么？”
  “可以借机撩你阿。像你们这样的学生妹，最容易搞定了。”
  像是受到了侮辱，攸攸的神情有些恼怒。
  他撑着石阶站了起来，戏谑的笑意弥漫在他的嘴角和眼，他慢慢走近她，像猎物盯紧，“可你却不同，你拒绝所有的假意示好，够冷漠，也够理性。我早早就出来打工了，几年来玩过不少女生，却从没遇见过像你这样的。”
  看他的手指往下颌伸，眼神暧昧，攸攸惊恐的后退了几步，躲过触碰。“你再这样，我...”
  “李攸！”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祈束平日里就如冰霜般的眼睛，此时更是凛冽的可怕。他如风般的跑下台阶，毫无预兆的一拳打在了余晓杰的脸上，咬牙切齿的指着他吼，“m的，谁允许你招惹的她！”
  一看到打架的，旁边的游客都惊叫出声，瞬间让了一个大圈出来看热闹。
  余晓杰踉跄了一两步，脚淌在水里。摸了摸吃痛的嘴角，嗤笑的站直身，虎的霸气纹身和他凌厉的视线，在皎洁的月光下，有些骇人。“关你屁事！想打架是吧，来啊。”
  乐园里的管理者看到有人闹事，吹了几声口哨，“散开，都散开。”说着便往这方向走了过来。
  看祈束冷着脸要上前，攸攸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服，“祈束！不要惹事。”
  她一想起余晓杰那伟岸的臂膀肌肉和他那几个兄弟，就打寒颤。她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让他受伤。
  此时徐璐瑶正巧来寻攸攸，看到祈束的出现，还有这异常冰冷的气氛，呆若木鸡。她小心翼翼的开口，“你们怎么了这是？”
  祈束挑眉，一个杀千刀的眼神就甩了过来，“回去我再收拾你。”
  不明所以的璐瑶挨了刀，委屈的瘪了嘴，“我又怎么了我。”
  一起回来的哥几个，站在余晓杰旁边，皱着眉问他，“杰哥，怎么了。”
  完了。攸攸的心一抖，眼里布满了担忧。
  “你们还不散开？！闹事是吧？！再这样，我叫保安了啊。”一个穿着乐园工服的魁梧大胖子走到跟前来，出声威胁。
  救星出场，攸攸简直感激涕零。
  余晓杰扫了一眼松了口气的攸攸，咧嘴一笑，“走吧。”
  “你还不放开！”祈束偏过头低眼盯着那颗小脑袋，脸已经铁青。
  这会攸攸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荒唐的事，她搂着祈束的手臂？
  吓的攸攸赶紧撒手，尴尬的红了脸，转身。“我们回去吧。”
  ...
  回去的的士车上，祈束一顿的发脾气。“以后不许你来这种地方。”
  “这里又不是酒吧。”璐瑶不服气的别过脸。
  “你还顶嘴。你看看你刚旁边的都是些什么人。我刚要是没到，指不定，”他指着攸攸，“这个人就被卖了你都不知道。”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蠢。”攸攸鼓着脸，低声呢喃。
  气头上的祈束动不动就张着大眼睛瞪人。“那你刚拦着我做什么。”
  攸攸想起抱着他手臂的那一幕，莫名的又红了耳根，幸好车内光线昏暗。其实她不是有意的，起初是拉他衣服不奏效，情急了自己都不知道干了什么。
  “我怕你被打死。”攸攸抿着嘴，实话实说。
  “哈哈哈。”璐瑶拍手，笑的那个夸张。
  祈束抽了抽，终于只抽出了一句冷冷的，“笑话！”
  “不过我是没整明白，刚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就杠上了？”璐瑶到现在还一头雾水。
  “你问她。”
  璐瑶眨着长睫毛眼睛，好奇的看着她。
  她却像做了亏心事一样，浑身战栗。要她怎么说，被人调戏？还是故意被人绊倒在水里。nonono，这些她都不想说。不管祈束看见多少，知道多少，她都不想再说晚上这件事情了。
  “诶，对了，祈束你怎么知道我们在那。”她都没有告诉他。
  就知道她会转移话题。祈束身子往后垫靠，闭着眼回答说，“祁阳晚上去找你，听李奶奶说你晚上和朋友出去水上乐园玩了。米琳妈妈今天生日，那就只剩下璐瑶了。”
  “哦。”攸攸豁然开朗的点点头，但又提出了疑问，“那，你一个人来。”
  他睁着眼睛，恍然才想起，“言和祁阳也来了。”
  她楞了一下，看着他的神情，不确定的问，“你，通知他们我们回来了吗？”
  他看着她，“没有。我忘了。”
  璐瑶憋笑的厉害，一脸的幸灾乐祸，“冤大头咯，我们都要到家了。人家还在那里死找猛找。”
  “右右，你少说一句会死是不是。”
  她吐了吐舌头，对他扮鬼脸。祈束白眼，不理她。转过头看攸攸捧着手机，却愣是没有拨打电话。
  飞行模式？
  攸攸不可思议的皱起了眉头，她什么时候开启的？还有那行红色未接通的陌生电话号码又是谁的？
  莫名的，她想起了余晓杰，脸惨白了起来，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第一次感觉到社会的可怕和黑暗。
  攸攸懊恼，为什么她不给手机设个密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