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加百列僵立在一堵半透明的墙壁前，心惊胆战地透过虚弱的微光凝视着在那之外如蛆虫般翻卷涌动的黑色浪潮。
  “这就是主所对抗的……”他喃喃地说道：“无边无际的……仿佛要将一切坠入其中的黑暗深渊……”
  他的神核与他的身体一同颤栗着——即便是身为神族的那份强大、那份尊严也无法使其停止。那翻涌的无边黑暗，透过半透明的淡绿辉光向他释放出某种刺穿骨髓的寒冷。在这样的黑暗面前，神族那所谓进化到极致的身体就像是豆腐一样脆弱——脆弱的仿佛光是伫立于此都会迎来毁灭。
  “这比我想象的一切都要恐怖……”加百列向后退了两步，神核中泛起纷乱而癫狂的色彩：“即便是主……也不会是这片黑暗的对手。”
  黯淡的淡绿辉光轻轻地闪烁了两下，就像是风中的烛火般摇摇欲坠。
  “这是世界树所创造的屏障……”他心怀敬畏地望着那似乎还在一点点暗下去的辉光自语道：“尽管现在用世界树的生命为代价暂时地抵挡住了这片黑暗……”
  他的脑海中闪现出那伟岸的世界树半枯的那副凄惨模样。
  “主还能坚持多久？”加百列在心中想道：“如果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的神族……不，我们的灵魂都不够强大，在这种程度的黑暗面前就仿佛是把一堆小树枝丢进火里……”
  “所以要收集人类的灵魂……”他果断地转身打开了传送门：“所以主才会如此疲惫……”
  神界的耀眼光芒再一次于加百列的眼前绽开——他曾以为这光会永恒的普照在所有神族身上，但现在看来这不过只是昙花一现的、堪称奇迹的将熄火焰罢了。一旦维系着这火焰苟延残喘的柴薪被抽走，黑暗便会迫不及待地席卷而来……
  “看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想必是已经知道现在的情况了。”
  加百列抬起头，看见米迦勒将双臂交叠于胸，冷冷地看着自己。他注意到了对方的用词——“失魂落魄”，这是人类的词汇。
  “当然，我看到了那片黑暗。”加百列在心中绝望地想道：“还有那即将灭亡的、与其对抗的火光。”
  “雷米尔与沙利叶被消灭了。”米迦勒失望地摇了摇头：“沙利叶被消灭也算在我的预料之中——毕竟他在御前天使中算是弱的……但居然是被一个人类——而不是大贤者——杀掉的。”
  “他俩的死活算个屁！”加百列在心中怒吼道：“比起主所对抗的灾厄以及我们的无力，就算是人类全部杀进神界都不算什么！”
  当然，他什么都没说。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是从人类身上学来的理智与隐忍——如果一件事情确确实实地无法解决，那么便没有必要传播开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即便他想向还在纠结这些无所谓的细枝末节的米迦勒倾诉一切，想看着他那副愚蠢的冰冷面孔被惊恐击得粉碎，然后陷入和他一样的绝望……
  但他不能这么做，他必须得独自背负起查明真相带来的绝望与恐怖。
  “我们的文明比人类要强大无数倍。”他有些悲伤地想道：“但我们从他们身上能学到的却要远远多于他们从我们身上学到的，而我们却依旧将他们当成蝼蚁。”
  “让我感到不安的是雷米尔的死。”米迦勒稍稍挪动了一下胸前交叠的双手，用神核中放射出的紊乱色彩证明这并非比喻而是真正的不安：“他身为一个十二翼，死的却不明不白……即便是人类那些无趣的核武器一个不差的全部打在他的身上，他也不应当会受到任何伤害才是——这些软弱的兵器对于十二翼神族而言就好像豆腐打在刀锋上一样……可是雷米尔确实死了。”
  “这些粗劣的比喻应该是从人类身上学来的。”加百列在心中暗暗地讽刺道：“模仿的很拙劣，不过至少要比那些不把人类当一回事的家伙们要好。”
  “阿尔德被杀死了，我们没有办法再透过他来监视人类世界了。”米迦勒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尽管他并没有这口气好吐。加百列觉得他只是想要试试看这个从人类那里学来的动作，就好像他刚刚那个拙劣的比喻一样：“总而言之，我们的情况相当糟糕。”
  “没关系。”
  加百列心烦意乱地说道——他很有先见之明地在见到米迦勒的那一刻就给自己的神核上了一层魔法构成的虚伪色彩，如此一来他心中的烦躁与恐慌便不会从神核纷乱的色彩中暴露出来。
  “你又变得平静了。”米迦勒歪了歪他流线型的头颅，用很小的动作——但还是被加百列发现了——瞥了一眼加百列身后的神核后说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听到这些反而平静的下来。”
  “派遣米达伦去处理。”加百列暗自庆幸神族那缺乏表情的脸无法让对方看出些什么来，他顿了顿，随后又补充道：“你也去，他一个我不放心。”
  “米达伦可是神界的最后防线，就这么把他派出去……”
  “这道最后防线除去上一次大贤者入侵时从未使用过，而现在再次给予他任务他应该会很高兴的。”加百列毫不客气地打断道：“你跟着他去，尽量顺着他来……”
  “可以的话我一点都不想去。”米迦勒不情愿地移开目光道：“我跟他……不，应该是所有神族跟他都合不来。”
  “他毕竟不是作为生命个体诞生的。”加百列在心中暗暗地赞同：“他是作为纯粹的兵器诞生的，冰冷的、但是却有着执拗的自我智慧的杀戮机械。”
  “他打起来向来敌我不分。”米迦勒又叹了口气——这样滑稽而拙劣的模仿开始让加百列有些烦躁了：“上一次与大贤者的战斗中，听说光是他战斗的余波就扯碎了几个神族。”
  “但他的力量不可否认的强大。”加百列劝慰道：“想想他那如日轮般的宏伟神翼……大不了到时候你离远些，只在关键时刻下命令提醒就好。”
  “但愿他会听。”
  “如果他有脸的话，现在肯定是惨白一片。”加百列若有所思地想道：“现在……我又可以独自沉浸在这份沉重真相带来的黑暗与绝望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