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有着严格体系结构的数学、物理学、化学等等科学知识，佛教的体系结构就非常松散。
  可以用水系来比喻科学。
  任何一门科学都跟一条大江相似，在发源地还是细细的溪流，到了上游可能就是汇聚众多溪流的河流，中游是汇聚众多河流的大河，下游就变成汇聚众多大河的大江，等它汇入到海洋中时，才是新世界的开始。
  因此，任何一个科学体系展现出来的难度，会让普通人望而生畏而远之。
  佛教则不一样。
  佛教本身松散的结构只能用众多的小水池，甚至是有水的杯子来比喻。这些水池是触手可及的，能在任何时候满足任何人最日常的需要；特别是心理抚慰方面的需要。
  况且，在这些水还可以根据受众的需要，调整外观和口味，以适应更多的受众。
  如果让一个人在一杯水和一条江进行选择，估计更多的人会选择前者。
  于是，渡唵袼义无反顾地投入佛法大业中来，并通过利益共享的方式，获得足够高的社会地位，足够多的经济效益，足够多的……
  总而言之，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他便利用自己深厚的历史知识底蕴，以及多年角色扮演的经验，成功地把自己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塑造成一尊神祇，有了自己的庙，还在自己身边聚合了一小撮的信徒。
  然后他的自信极度膨胀，以至于妄图创建自己的道统，而且还是那种辉煌而光照千古的道统！而所有能够传承的道统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有着神秘而美丽的开始。
  他用了很多年去寻找自己的开始，可一直无果；直到他去到牧家村，第一眼看到朝阳下的牧师宗祠时，他知道自己的寻找终于有了结果。
  谋夺牧师宗祠地皮，为自己盖一座庙的想法，便成为他进入佛门十五年后的唯一目标和心结，也成为延续至今的执念。
  也就是说，如果无法获取牧氏宗祠，他认为自己的修行将再无存进。
  有执念的人一般都不会空虚，而执念得不到实现的人，往往就需要通过各种方式进行发泄。
  女人，便成为渡唵袼的主要发泄方式和对象。
  在渡唵袼修佛十年间，他只有一个女人，就是他的媳妇；十五年时，多了两个女人，而且都是信徒献身；而修佛十五年抢夺牧师宗祠无果后，他经历过的女人已经难以计数。
  相对于那些只是偷偷恋爱、结婚、生子的和尚，渡唵袼的做法非常出格，并在当地佛教界颇有名气。只不过因为他信徒众多、又非常大方地与其他人分润收益，渡唵袼屹立至今不到。
  绯闻和贪腐向来是攻击对手的主要手段，如果使用得当，必将把对手击倒乃至摧毁；但如果使用不当，将对使用者产生巨大的反噬。
  渡唵袼相信现在发生的绝对是后一种情况。
  所以他在看到视频对自己腐败私生活的描述时，并不紧张，甚至有些兴奋。
  虽然他自己都记不清楚放纵过多少次，但在每次放纵的过程中，他总是会用一切手段掩盖自己的身份信息。
  因此，他有把握找到视频中证据的错误点，然后以这个点作为突破口把所有内容推翻为污蔑。这样就有了反击致胜的把握。
  可惜，随着视频的持续播放，让渡唵袼如坠冰窟。
  视频花了三分钟说明获取相关资料的办法，也就是这些办法，让渡唵袼知道，自己再无翻身的可能性。
  其实这手段很简单，无非就是对渡唵袼周围的人下手，直接花钱买信息，不同等级的信息不同的价格。
  任何人只要出卖过一次信息，无论这条信息的价值大小，他都将再无心理障碍，会接着出售更高等级的信息换取更多的收益。
  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李华这边的人只花了一万块钱，就在一天时间内，便找到与渡唵袼有染的两个女人。
  随后，通过这两个女人了解到渡唵袼各种习惯和身体特征。本来团队认为这个过程不但花钱多，而且时间长，谁知这两个被抛弃的女人对渡唵袼充满怨念，很快便出卖了一切。
  第三步，在特殊人群中发布购买渡唵袼堕落生活情况的广告。价格很诱人，只要能拿出确实证据，爆料者就能获得一万元的报酬。当然，爆料是不具名的。
  仅仅在广告发布当日，出卖消息者便蜂拥而来，并在一天内卷走四百多万元……；而所有消息出卖者，都实名签署了真实性保证书。
  每条获得回报的信息里，都明确了时间、地址，而且能详细说清楚渡唵袼的身体上可见、不可见的身体特征，以及他异于常人的喜好。
  第二阶段的视频播放完毕后，李华总结道：“我们的做法都在法律范围之内，并不涉及到个人隐私或者其他法律禁止的事项，因为在我们的调查中以及现在的叙述中，都没有出现当事人的姓名或者外貌等等描述。
  “这本来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但我们万万没想到会进行得如此顺利。虽然购买信息花掉我们大约六百万的资金，但整个过程是如此轻松，让整体花费距离预算还有很大的差距。”
  李华话音落下，现场除了有几人发出粗重的呼吸声外，一片寂静。
  “哦，似乎大家无话可说啊。”李华说道，“那好，我们继续发布会。”
  后面的议程进行得很快，也没了场内人引起什么插曲，很顺利地就播放完了。
  所有人都在沉思，包括李华这个主持人在内，都被看到的视频所震惊，不知该如何消化其中蕴含的巨大的信息量。
  现场一片寂静。
  李华事先并不知道整件事情的详情，看完所有视频后，心中不禁有些怅然：这件事情中，没有胜利者。
  渡唵袼和三个外国人固然可耻；自己这边的手段固然合法，但并不光彩。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社会的构成者不再重视道德，为了满足个人的私欲而只会游走在法律的边缘；这些人总会用尽各种合法不合法的手段获取、维护自身的利益。
  李华已经没有把发布会继续下去的心情了。她在心中长叹一口气，打开麦克风的开关准备宣布发布会结束，却听见观众席中有人抽泣起来，随后其他人也跟着哭泣起来。
  群情激奋的发布会现场，终于被这些视频内容变成了沉闷的遗体告别仪式。
  只不过被告别的那具遗体是众人心中死去的信仰。
  李华黯然放弃说话的打算，转身向后台走去，准备叫上牧星尘一起离开。
  牧星尘站在后台入口处迎接李华。他似乎也受到视频的影响，心中不爽，表情也是臭臭的不太好看。
  牧星尘把一瓶水拧开盖子递给李华道：“走吧，咱们去找小雨他们。”
  “谢谢！”李华点点头接过水瓶，“我休息一会儿喘口气再走。”
  牧星尘拖过一张椅子，放在李华身后让她舒舒服服地坐下，自己则斜靠在墙上，神情冷淡地不想说话。
  “怎么，不喜欢发布会的内容？”李华喝口水问道。
  “嗯，有点。”牧星尘换个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唉！渡唵袼和那三个老外给我的感觉太差了！真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种人存在。”
  “嗯？”李华没想到牧星尘心情不好的原因居然是因为坏人的存在，而不是因为手段过激的原因；这一刻，李华感觉牧星尘像个小孩子。
  “有坏人存在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啊，经常遇到也就习惯了。”李华随口说道，“难道你以前没遇到过坏人？”
  牧星尘有些为难地摇摇头说道：“我遇到过坏人的。我只是觉着渡唵袼他们坏得更厉害。他们从人性下手，更具欺骗性和蛊惑性，使那些普通人受到更大的伤害还不自知，直到在无知的幸福中死去。”
  “幸福地死去难道不是件更好的事情？”李华抬起头，眨眨眼睛问道。
  “不！”牧星尘捏紧拳头挥了挥低声吼道，“每个人都必须有选择自己死法的权利！这是高等动物与野兽最大的区别！嗯，之一！在被蒙蔽的情况下死去，与那些在屠宰场中任人屠宰的动物何异？”
  李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便呵呵呵地笑几声反问道，“什么才是不被蒙蔽地死去。”
  “至少知道自己因何而死！”牧星尘拍着墙壁回答道，“就像知道自己因何而生一样！”
  “哈哈！”李华笑得更大声了，“因何而生！哈哈，你知道自己活着的原因吗？”她笑得一抖一抖的，把水瓶里的水都洒到地毯上不自知。
  牧星尘严肃地看着李华道：“知道啊，就是要活下去啊！”
  看着李华停住笑声，而表情转为疑惑，牧星尘便接着解释道：“任何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不论长短、高低和质量如何，总归是一次闪光。无论着闪光如何的微不足道，但无数次闪光组合在一起，就可以变成一柄燃烧的火炬，或者是一朵绽放的焰火，乃至于一颗巨大的恒星，释放出炙热的文明之光。”
  牧星尘顿了顿，才又说道：“作为一个瀚人，我必须为瀚人这颗星球发出哪怕一点点光。”
  我擦！这理由太过于，太过于……。李华摇摇头把心头那个词咽进肚中。可是这个词的味道是如此的艰涩和刺激，让她不禁咧了咧嘴。
  见李华对这个答案不以为意的样子，牧星尘摇摇头叹道：“唉！果然啊，这是个遗弃了五千年光辉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