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雨牵着牧星尘的手下了车，向澄海县才建好两三周第一次启用的音乐大厅走去。只见大厅外挤满人，已然水泄不通了。
  王小雨无奈地摇摇头，只得叫过一个保安领着从后门进入大厅。
  被保安领着从摆设好的座椅和麦克风的后台转进大厅，来到舞台前，牧星尘就看出来了，这是要举行音乐会的样子。抬头看看大厅座无虚席、就连过道上都站满人的情况看，就知道音乐会水平非常高，这让牧星尘有些期待。
  王小雨对嘈杂的环境有些不满，但还是一路趟过坐在舞台下空地上的观众，在第一排座椅最中间的位置前停下。直到此时，一直跟在王小雨身后的牧星尘才赫然发现，这里居然还有两个空座，前面还有一张摆着红酒和水果的茶几。
  只见王小雨大方地和第一排已经就坐的众人打过招呼，便施施然拉着牧星尘在空位上坐下，端起红酒瓶子斟两杯红酒，递给牧星尘一杯并碰杯后，王小雨小酌一口便把酒杯放回茶几。
  有两次喝烈酒的经验打底，牧星尘对红酒并不感冒，一口抽干酒液就把酒杯放回茶几，看着舞台等着表演的开始，可随着目光的游移，他看到在茶几下放着的一个椭圆形垫子。
  垫子就在茶几的正下方，没有被茶几的脚压住，大小正适合小强那么大的狗趴上去！
  天哪！牧星尘心中一酸，拿起酒杯倒满酒一口喝干，试图分散下自己的注意力，好让自己不再去想小强。
  可惜他失败了。
  正打算用其他方式分散下注意力时，坐在他的右手边的肥硕老女人用手指戳戳他，引起了他的注意后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小伙子啊，等下会有我的独唱，你喜欢哪首歌，我唱给你听。”
  嗯？单独为我唱，这是什么待遇？牧星尘很惊喜，万分想说出一首自己喜欢的歌名，可惜二十年来，他听过的歌并不多，而且还不能保证那些歌都是这个时代的，因此只得轻声说道：“谢谢您了！您唱您最喜欢的那首就行！”
  老女人点点头不再说什么，靠回座位闭目养神。
  没多久，演出时间到了，嘈杂无比的大厅逐渐安静下来，很快就变成没人的鬼域一般。这让牧星尘惊讶万分，甚至回头看了一眼，确认大厅里还满当当地坐着人，并没有散场离开。
  王小雨轻笑起来，凑到牧星尘耳边说道：“很震惊吧？从十多年前开始，每个第一次来参加这个音乐会的人都会被观众的素质震惊到。但这还仅仅是开始而已。”
  牧星尘佩服地点点头，刚把嘴凑到王小雨耳边打算说句话，后排就有人拍拍他的肩，还发出“嘘”的声音，生生把牧星尘的话憋回肚子里。
  牧星尘转回脑袋，看到一双充满蔑视和不屑眼光的眼睛！他何曾被人这样看过，顿时大怒，站起身撸起浴袍袖子就要打人！
  王小雨连忙把他拉住，小声劝解道：“演唱会不能说话的，这是最起码的礼貌。刚才是我们的不对！”
  对方也被其他人拉开，让牧星尘没了下手的对象，只好讪讪坐下。倒一杯红酒喝干排解下心中怒气！他还是第一次知道，人的眼神居然有达那多么的负面含义。
  小小的骚动很快过去，乐队成员便在掌声中陆续登场咿咿呀呀地试音。等试音停下来，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走到舞台中间站住，挥着双手向观众鞠躬，引发了极为热烈的掌声。
  看着首席小提琴的座椅还空着，牧星尘猜到了他的身份。
  男人直起身，目光自然而然地从第一排扫到远处，点着头向观众表示谢意。可是他似乎想起什么，陡然把目光收回，在王小雨脸上停留片刻后，便转到牧星尘脸上。
  他的目光一停就是好几秒，其中还夹杂着惊疑的神色，随后便转变为惊喜。他突然第二次鞠躬，弯下腰好半晌后才又直起身，在更为热烈的掌声中走到小提琴首席的位置坐下！
  牧星尘两次都随大流鼓掌，只是拍得力量有点大，把手掌拍得通红还微微有些发痛，不禁腹诽道：你鞠躬完了就赶紧去坐着，何必还要向王小雨再鞠躬呢？就你事多！
  更加热烈的掌声把第二个男人迎上舞台。这个男人也是五十多岁，一副大黑框的眼镜让他稍显呆萌；浓密而精心修剪的花白络腮胡，却让他多了几分霸气；用黑色丝绢手绢简单把花白披肩长发扎成马尾，就让他多了几分飘逸。
  呆萌冲淡了霸气，再有飘逸加入其中，瞬间转变为令人心醉的儒雅气质！这种气质让牧星尘这种识人小白都有了几分惊艳的感觉。他从来没有想过，男人居然也能打扮得如此出众！
  男人鞠完躬走上指挥台，回身先向第一排众人点点头，目光在王小雨脸上稍作停留，便往远处漂移，可是和首席小提琴师一样，他陡然又收回目光并聚焦牧星尘身上！
  男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扶扶眼镜，盯着牧星尘看了十多秒，才缓缓开口道：“我今天非常开心！空了快二十年的座位，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这是值得纪念的时刻，也值得我向它的主人表示我应有的敬意。”说着向牧星尘躬身致敬。
  王小雨赶紧站起身，见牧星尘没有站起来，连忙伸手拽了牧星尘一把。还好，牧星尘总算明白过来指挥是在向自己致敬，连忙向指挥鞠躬回礼。等指挥点点头转身面对乐团成员，王小雨才放心地坐下。
  听个音乐会还那么多事，烦不烦啊？牧星尘翻个白眼给自己斟上酒，一口喝干，以此压压惊。
  音乐会进行得很顺利，牧星尘没觉着有多好听，但也没觉着难听，只是感觉实在是没意思。如果不是有水果什么的可以分散下注意力，估计他早就当众睡成个死人了。
  终于，音乐会结束了，在热烈的掌声中，指挥离开指挥席向后台走去。
  牧星尘如同刑满释放一般站起身，拉着王小雨的手就要走，却被王小雨狠狠甩开，拉着他的浴袍让他坐回座位。
  难道还有节目？唉，头都磕了还在乎作个揖吗？想到这里，牧星尘讪讪坐下，一脸不耐地看着舞台上众人，祈祷着音乐会赶紧结束。
  果然，指挥在热烈的掌声中回到舞台，在向大家鞠躬表示感谢后，站回指挥台。他把目光投向第一排坐席牧星尘旁边的那个老女人身上，缓缓说道：“本来我打算打破规矩不返场的。因为我不希望见证最好的朋友结束她的音乐生涯，而且还是在我的音乐会上。音乐对她的意义，可以说是远远超过生命的；她为音乐付出太多、太多。
  “可是我还是出来了，因为我知道一点，她的音乐工作也许会在今天结束，但她对音乐的爱是不会结束的。最后，我很高兴我能出来，因为她的音乐生涯就是在这里、在二十年前，因某个人而得到完美开启，今天那个又再次出现了，所以，我希望她的音乐生涯就在这里，就当着某个人的面，完美地结束！
  “现在有请我们今天的主角走上舞台，以最后一首歌告别她奋斗了二十年的舞台，大家欢迎！”说完率先鼓掌。
  在热烈的掌声中，胖女人站起身向大厅里的观众挥手致意，随后弯下腰揽住牧星尘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一啄，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时便放开双手，义无反顾地走上舞台。胖女人和指挥轻轻拥抱一下耳语两句，便走到了麦克风前。
  指挥朝乐队点点头，说了一首歌的名字，然后举高双手猛然下挥，音乐轰然响起，潮水一般地扑向牧星尘。
  终于，牧星尘开始迎来了第二次震惊！
  当音乐趋于舒缓时，女人放开高亢而又略带沙哑的歌喉，唱起了那首著名的《爱情故事》。
  牧星尘感觉自己的魂魄被歌声缠绕着带到空中不说，还歌声钻透过耳朵进身体里，变成无数的锯齿尖刀，剜着他的肉、锯着他的心。
  激情之后是缠绵、缠绵之后是失落、失落之后是空白！空白的生命还有意义和价值吗？我短暂的生命还有价值和意义吗？我二十年的生命有激情吗？有缠绵吗？有失落吗？
  好像只有空白吧，无尽的空白！空白的过程，必然有个空白的结果。也许我就该空白着死去？
  我活着干什么啊？
  牧星尘开始绝望，一滴泪水悄悄溢出眼眶而不自觉，甚至连歌声结束掌声响起也没发现；直到老女人走下舞台，坐回到牧星尘身边握住他的手，才让他缓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怎么哭了？像个小男孩似的。”老女人轻声问道。
  “我没哭！”牧星尘强辩一句，却又下意识地抬起手背擦掉眼泪，想了想才闷着声音说道：“你的歌，唉，你的歌让我感受到绝望。”
  “哈哈！”老女人笑起来，还越笑越开心，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轻声对牧星尘说道：“是啊，绝望也是一种感情，但很少有人能表达出来。你果然是我的知音啊！”
  两人正说话间，观众已经退场大半，但王小雨还是坐着喝红酒，没有离开的意思，甚至还倒了两杯酒，端给老女人和牧星尘。
  牧星尘接过杯子和胖女人碰下杯，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谢谢您！让我知道了绝望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