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星尘也沉下脸，抬手指着沙发冷冷说道：“你给我坐下好好说话！我不是你爹，也不是你妈！我是你的雇主，你不能也没有权力用这种态度对我！”
  王小雨不说话，只是气鼓鼓地站着，恶狠狠地盯着牧星尘。
  小奶狗被王小雨敲桌子的动静惊醒，哼哼唧唧地扭动起来，牧星尘连忙把它抱在怀中，轻轻地抚摸着它的背，还轻声说道：“不怕，不怕，你很安全的。是姐姐生气了拍桌子，等下爸爸打她的屁股为你出气。好啦，不怕啦，闭上眼睛睡觉觉、觉觉醒了喝奶奶……”
  王小雨很内疚惊扰到小强的睡眠，看着牧星尘温柔无比的举动，她心中的那股子气便慢慢消了，也打消了转身离去的想法。
  她颇有微词地坐回沙发，忿忿不平地在心中想到，怎么我就成了你的儿女辈了？
  看着小强已经安静下来睡着了，王小雨轻声问道：“你的孩子多大了？”
  “嗯？”牧星尘诧异地抬起头，白了王小雨一眼，才轻声回答：“我还没结婚呢，哪里来的小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却莫名其妙地疼了两下。
  “可是，可是我怎么感觉你很会带小孩子？”王小雨追问道。
  牧星尘轻轻地把小强放回桌面，可是小强就像是不愿意离开牧星尘的怀抱一般，才碰到桌面就立刻苏醒过来，拼命地扭动着四条小细腿。牧星尘无奈，只好继续把它抱着怀中轻轻安抚。
  等小强安静下来了，牧星尘才轻轻说道：“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我不想说，即便说了你也不会喜欢，更不会相信。”牧星尘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好像很会带孩子的样子，但又不想矢口否认，让自己表现得很不坦诚，只好随便找个说法搪塞过去。
  王小雨心中的八卦之火犹如被太上老君扇了几扇子一般，腾地喷发而出，烧毁了之前所有的所有不满和抱怨！她把手肘撑在桌面上托着下巴，睁大眼睛把脸凑向牧星尘，撒娇一般地央求道：“告诉我嘛，我肯定会喜欢的，也会相信的。”
  牧星尘被王小雨的举动吓得靠回沙发、张着嘴做出一脸惊讶的样子。
  他的这番举动非常出乎王小雨的预料！闪念间，她就意识到，牧星尘的意思是她的变化太大了：前一刻还怒火冲天地拍桌子，此时却又低声下气地求人。
  王小雨心中不爽，一屁股坐回沙发，拉下脸说道：“人家都拉下脸求你了你还这样拿乔！随你爱说不说的。”
  牧星尘心中暗笑，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法见得多了。斟酌片刻，牧星尘开口道：“这件事情太私密了，并且我们的关系也还没熟悉到可以共享它的程度。”
  王小雨很不爽，可是牧星尘强大的理由瞬间扑灭了她心中的八卦之火，可是之前被牧星尘诅咒所产生的鬼火便死灰复燃还越烧越烈了。
  她站起身抬起手要再拍桌子，却被牧星尘指小狗的动作阻止，只得灰溜溜地坐下，甩给牧星尘一个凶狠的白眼，低声怒斥道：“该说说你诅咒我的事情了。”
  牧星尘心中暗喜。曾经有人跟他说过，如果一个女人在某个特定的男人面前表现得喜怒无常，只可能有两种情况，要么这个男人很值得女人信任，要么这个男人是女人的孩子。
  因为只有在这两种男人面前，女人才无需隐藏自己的情绪。
  想到这里，牧星尘不觉心中一喜。只是目前的情况下，把喜悦表现出来是非常不明智的，因此他只好抬手捂嘴轻轻咳几声作为掩饰。
  当心情平静下来后，牧星尘说道：“我并没有诅咒你，我只是告诉你生活只会越来越辛苦这个事实。”
  话头一转，牧星尘接着问道：“你知道热力学第二定律吧？”
  王小雨闻言怔了一怔。只是她传承自父母的理工狗基因过于强大，很轻松就战胜战胜对于牧星尘如此跳跃的思维的不解，脱口说道：“知道啊，不就是封闭系统的熵只会增加嘛。”
  “对。你确实把这个定律背了下来，但是你并没有理解。”牧星尘赞赏地点点头表示肯定，接着解释道：“你有没有想过，从科学的角度来看，一个学生、一个班级、一个系，乃至于一个城市、一个国家、一个洲，甚至于一个星系，直至整个宇宙，都可以看成是独立的系统……”
  王小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插嘴道：“可以这样说。只是，这和你诅咒我又有什么关系？”
  牧星尘不说话，只是目光炯炯地看着王小雨。
  王小雨想了想，不确定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些系统都会越来越混乱？”
  牧星尘点点头，又摇摇头，就是不说话。
  王小雨想了半晌没想清楚问题的关键点，却也没等到牧星尘的下文，便有些不耐烦了，翻个白眼嗔怪道：“你继续说嘛。”
  牧星尘恍然大悟一般地说道：“哦，我还以为你话没说完呢。”
  “我说完了呀?你这个人真的好奇怪……。”王小雨眉毛一挑，想清楚牧星尘这番话所表达的意思，“哦，我知道了，你是嫌我插你的嘴啦？”
  听到插嘴二字，牧星尘差点又喷出来，只好干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揉揉鼻子说道：“我点头，确实是因为封闭的系统确实会趋于混乱；我摇头，是因为这些独立系统不会封闭，但总是向封闭状态发展的。”
  王小雨砸吧砸吧嘴，喃喃说道：“我们上物理课的时候，老师好像、似乎、曾经说过类似的话。好，就算你说的没错，请继续。”
  这是什么态度嘛！牧星尘无奈地摇摇头继续道：“当一个独立系统趋于稳定的时候，实际也是某种程度的封闭，也就是其混乱加速的开始。所以我说，你现在遇到的问题其实很简单，无非是一个王小雨的独立系统已经稳定了太久，因此混乱程度也达到了顶点，最终以某种较为剧烈的方式爆发出来罢了。”
  这句话直直击中了王小雨的心坎！作为一条优秀理工狗，她能判别出牧星尘说的大部分是正确的，剩下的小部分她因为知识量不够而无法判别。但是这种程度的信息也就足够了，至少能够合理地解释她悲惨经历的原因。
  用手指玩弄腮边的头发半晌，王小雨觉着自己无法辩驳这番言论，心中便基本认可了，于是轻声问道：“那么，该如何避免这种情况？”
  “变革！”牧星尘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只有通过变革，让独立系统升级到新的层次，才能终止原有系统发生的混乱。”
  “变革？”王小雨轻轻反问道，“如果不能成功升级又会是何种结果？”
  “变革的过程可以是激烈的，也可以是平缓的；变革的结果可以是正向的，也可以是负面的。一般说来，人为主动设置的变革，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控制其过程，以达到特定的目的；而被动发生的变革，就要激烈得多，结果更是不可预料。”说到这里，牧星尘停顿一下喝了一杯酒。
  舒舒服服地吐出一口酒气后，牧星尘才又继续说道：“太祖、太宗两位伟人所主导的变革本来都是属于被动的。可是他们以睿智无比的决断、力挽狂澜的无上手段、咬定牙关的坚毅决心、以及摸石头过河的巧妙手段，把被动化为主动，让兔子国经过九十年的发展，便得以重归世界高等民族行列，甚至为包涵瀚族的华族打下坚实的基础，能在后续的无数变革中得以屹立和发展。这也是太祖、太宗之所以伟大的一方面了。”
  王小雨沉默。在她看来，牧星尘说得太过了。改革开放二十年了，生活水平确实改变了许多，至少自己家里有了彩电、变速自行车、照相机、冰箱什么的各种家用电器。但社会问题也多了起来，国企员工下岗、卖淫嫖娼、车匪路霸、贪污受贿、坑蒙拐骗什么的坏事如同爆发一般的增长。
  可是把牧星尘所说的内容，与他说话的语气和他那尊崇无比的表情等等细节综合在一起，王小雨却又能够感觉到，牧星尘用的是非常肯定的语气、事后评价的说话方式，以及上帝视角的态度说这番话的！
  也就是说，牧星尘要么是个疯子敢于做出如此武断的结论，要么就是个太祖、太宗的狂热崇拜者。
  夹杂太多个人感情色彩的论述，一定都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这是父亲说过的一句话。想到这里，王小雨呵呵干笑两声，说道：“我认同你的分析过程，不过，能否再多举个例子？”
  牧星尘笑着说道：“类似的例子太多了，数不胜数啊。只是你之前都没有注意。比如说读书上学，都是小学、初中、高中、一直到博士后分阶段进行的；还有公司、政府设置的岗位高低什么的，也都是同样的事情。这些实际都是人为的、主动控制的变革。反过来说，一个人是不可能读十年大学的，也不能在某个岗位上超过五年。”
  王小雨低着眉头，不置可否。
  牧星尘只好接着举例子道：“你可能觉着这些例子很牵强。不过你还可以看看长期不变化的家庭都是什么情况的，要么死水一潭毫无生气、要么就是苦挨。哦，对了，我指的家庭不变化，包括买房、买车、增加人口或者减少人口、一周以上的度假等等，甚至包括吵架什么的。”
  王小雨张大嘴，毕竟买车什么的对于她来说太遥远了。
  看到王小雨的样子，牧星尘心念一转便明白过来，这个是二十世纪末啊，买车买房什么还太遥远了，又不好直说这些事在五年后就普遍了，只好拍拍脑袋说道：“你读大学这件事对于你家来说就相当于减少人口，也就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我猜测你爹你妈至少大半年才能缓过劲来，重新开始并熟悉十八年没有经历过的二人世界。”
  王小雨啧啧嘴。随即就想起自己进校两周给老妈打电话，她都没啥屁事，倒是老妈说着说着就哭起来的事实。她顿时在心中认同了这番说法，只是强烈的好强心和骄傲感不能让她表现出认同感，便嘴硬着说道：“既然我读书对家庭是件大事，那么我怎么没感觉？”
  牧星尘撇撇嘴没好气地说道：“十八九岁的孩子，只要正常点的，哪个不是活得没心没肺的。你好好想想你才到学校的时候在做什么？无非就是军训，然后认识同学、交朋友，借着熟悉校园的借口把学校周边的大街小巷、城市里的名胜景点、知名商场都逛遍吃足了，才想得起来给家里打个电话。然而那个时候你也适应了新的生活环境。要知道，这就是典型的主动可控变革，只是你自己没意识到罢了。”
  王小雨大张着嘴看向牧星尘，不禁吃吃地问道：“你好像很知道我的大一生活是怎么度过的？”
  “啊？”牧星尘愣了愣在心中说说道：你都写在日记中了，我怎么能不知道啊？
  “哦，我的大一生活就是这样度过的。”牧星尘厚着脸皮说道。
  吹牛！二十年前才回复高考，改革开放也才开始，而且那时候好像还没有军训这一说！你肯定把我当白痴来骗！算了，我不跟你计较，只是记在心里，看你还要骗我多少次！到时候一起算总账！
  想到这里，王小雨不置可否地捏了一粒花生米津津有味的吃起来，顿时被蓬松、香脆的口感，以及微酸还带着淡淡回甜的滋味给吸引住了，伸着脑袋看看小碗里只剩下十多粒了，连忙伸手拿过，直接把花生米都倒在自己的碗里，留着慢慢吃。
  牧星尘抬起酒瓶，看看瓶底不都不少地还剩着两三口酒，无奈地叹口气：不喝吧，可惜了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二十年陈酒；喝吧，又没了下酒的。
  皱皱眉，牧星尘也懒得用酒杯，直接拿起酒瓶把酒直接倒进嘴里，闭着眼睛和嘴，让酒气在口腔里酝酿半晌才缓缓咽下，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口酒气。
  没有秘制花生米下酒，牧星尘总觉得差点什么，这美妙的一餐就不是那么太完美，于是拿起筷子，调转过来，把筷头伸进王小雨的碗里夹了一颗花生米，放进口中美美地咀嚼几下，让酒味变得更为醇香。
  牧星尘闭着眼睛惬意地点点头，慢慢睁开眼睛，正色说道：“其实，我说这一堆屁话的原因，只是想说明两个道理。一是世界只会越变越混乱，直到变革并重归秩序。真的，世界的发展趋势就是这个，因此你现在遇到的问题只是小问题，以后会面临更多更大的问题，但是只要你不被打到，就能越来越强。
  “二是你要相信‘不被人嫉是庸才’这个道理，并且当你被庸才嫉恨并伤害了，就说明那个环境已经不适合你，应当勇敢地尝试着改变。要么改变自己，要么改变你所处的环境。”
  王小雨不以为然地轻轻点头，并没把这两句话放在心中，只是没想到牧星尘居然能跟她抢花生米吃，眼睛瞪得大大的！想了想连忙端起碗，把所有花生米倒进嘴里，嘲弄地看着牧星尘，抿着嘴吃起来。
  哼！看你还怎么跟我抢！王小雨在心中为自己的英明疯狂点赞。
  这顿饭吃得还真难啊！牧星尘长出一口气，把视线转回到王小雨脸上，发现她怪异的表情和鼓鼓囊囊的腮帮子，顿时明白过来她的小心思。
  看来她应当是走出低谷了。在牧星尘心中的压了一整天的大石头，终于消失不见。
  牧星尘用餐巾擦擦嘴，小心翼翼地抱起小强，站起身对王小雨说道：“走吧，咱们去看电影。今天晚了些，不过时间还是够看一部经典大片的。”
  王小雨点点头，也擦擦嘴站起身，跟在牧星尘后面正要迈步，就听牧星尘淡淡地说道：“我至少还要在这里呆五六天，有什么问题我都会帮你解决，就像昨天晚上一样。可是你必须先坚强起来。”
  这算个承诺吧！说话的时候牧星尘在心中想到。对于他来说，没有承诺或者信息交换的交谈，就是空白无效的。
  既然王小雨不愿意接受他传递的信息，那么要使谈话变得不空白，就必须有人做出承诺。而牧星尘千万个愿意向王小雨做出承诺，唯一担心的就是她不接受承诺。
  站着等了片刻，并没听到王小雨拒绝的话语，牧星尘才放下心，迈开步子往外走。
  有些时候，不表态其实就是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