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星尘不说话，抱着王小雨默默离开。沿着小路再次回到湖边的香樟树下后，王小雨抱着小强从牧星尘的怀里蹭下地，在树下的地面上走了几步，便站在树干南面偏东的泥土上，说道：“就在这里吧，条件有限，辛苦你了。”
  牧星尘走到王小雨指点的地方蹲下说道：“别担心，你抱着小强去石凳上坐着，我马上就好。”
  王小雨虽然经常健身，可是小强接近二十公斤的重量还是让她有些吃不消，便顺从地走到石桌旁坐下，低下头，用纸巾替小强擦拭着身上的血渍，她要让小强以更好的形象离开这个世界。
  牧星尘看到王小雨把注意力放在小强身上，便低声说道：“挖坑，一米长、半米宽、半米深，规整些。”
  智慧手环轻轻从他的手腕滑落地面，变为一条二十多公分长、三四公分粗的透明虫子，用前端布满利齿的圆嘴啃食泥土，从后端排泄出来在地上堆成小土堆，就这样，这条虫子无声无息间，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内，便挖出牧星尘要求的墓穴。
  牧星尘静静地站在王小雨身边，等着她为小强收拾好仪容后，才弯下腰轻轻接过小强，慢慢走到墓穴旁单膝跪下，缓缓把它放进墓底睡好。
  看着安详如同睡去的小强，牧星尘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小强没有棺木。
  转着脑袋看了一圈，发现没就手的东西能做成棺木。牧星尘便把浴袍脱下来，从中间撕成上下两截。把先把下半截围在腰上，然后跳进墓坑中，用上半截浴袍把小强裹好。
  可惜浴袍不够长，小强的脑袋还露在外面。牧星尘叹口气，撩起浴袍就想着再扯一截下来，谁知就听到撕衣服的“刺啦”声，扭头一看，却是王小雨把自己的长裙撕成了短裙。
  接过王小雨淡灰色的裙摆，牧星尘轻轻地盖在小强脑袋上，前后左右端详一番后，觉着再没什么问题，便跳出墓穴对王小雨说道：“我要填土了。”
  王小雨闭上眼睛点点头，双手垂在腿边站得笔直，低头默念着什么。牧星尘叹息一声用双手捧起泥土，倒在小强身上，口中还轻声念叨道：“尘归尘、土归土!你虽然仅仅是一条狗，但一样拥有最珍贵的生命，你没有浪费你的生命，而是燃烧了它。不但照亮了你自己，照亮了主人，还照亮了我。我们为你的生命骄傲，为能与你共同生活而幸运，为能拥有你的忠诚而自豪。一路走好！如果有来生的话，还想和你在一起……”
  一个小小的土堆出现在香樟树下。牧星尘捧起最后一捧土递给王小雨，王小雨双手接过，颤抖着肩膀均匀地洒在土堆上。
  王小雨听到了牧星尘的念叨，认为他说得很好，每句话都不是多余的，也都是她想说却说不出口的。
  她不敢开口，生怕一开口就会大哭出来。她曾经听说过，在逝者下葬或者火化的时候，亲人是不能哭的。因为眼泪会燃烧他们的身躯和骸骨。
  她把小强当成亲人对待，从心底最深处都不愿意它再受到伤害，所以便强忍住不流泪。
  这种说法虽然无妄，但她跨不过这条心坎。
  远远传来救护车的呜呜声，路边的人声也鼎沸起来，但这一切没有干扰到牧星尘的工作。
  他从灌木丛里移了一片不错的草皮放在墓顶，才拍拍手上的泥土站起身，走到王小雨身边。
  王小雨很自然地把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而牧星尘也很自然地伸手揽住她的肩头，两人静静地站着，想着各自的心事，沉寂无比。
  沉寂最后还是被一阵仓皇、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王小雨不爽地皱皱眉头，就听来人说道：“小雨，谢谢你！如果不是你，郑光今天就是不死也得半残啊！”声音苍老而沙哑，恭敬中还夹杂着一点点委屈。
  王小雨轻轻挣开牧星尘的手臂，转过身对老头说道：“郑叔您来了。不是我救的小光，是小强救的。”
  “嗯？”老人的眼睛睁大了，不可置信地问道：“他们还撞了小强？”
  王小雨默默点头。
  老人眯起眼睛，其中闪出一道精光，想都不想地说道：“哦，郑光这小子，还有事情瞒着我。”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郑叔和王小雨的交情极深，很多事情无需直说，对方就能明白其中的意思，更不需要虚情假意的客气和应付。
  郑叔赶到现场的时候，长发男虽然伤重但却不致命。总的来说，事情虽然麻烦但并不难处理。倒是孙子惊吓过度，让郑叔非常心疼。在听了孙子简单说过车祸过程后，郑叔便知道事情的女主角就是王小雨，心中便有了几分怨气，便径直来找了过来。
  郑叔向王小雨表示感谢其实有两层含义，一是感谢她阻止郑光三人上车，二是隐晦的表示对她把事情搞大的埋怨。要知道，以他和王小雨类似叔侄的关系，他是无需对王小雨如此恭敬的。
  而王小雨的回答则让郑叔明白两个关键点：他并不掌握事情的全过程，而且事情还牵涉到小强。
  小强是谁，在王小雨心中是何种地位，郑叔可是一清二楚的。他知道整件事情的关键点已经不再是受伤的长发男或者受惊的郑光了，此刻变成了小强！小强才是整件事情中最大的关键点。
  如果小强出事，郑叔根本不敢想象王小雨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知道，一旦王小雨发疯，后果，肯定是惊天动地的。
  他主动离开，便是为探究事情的全貌。仅仅小强不在王小雨身边的事实，就已经让他毛骨悚然了！如果不是王小雨的表情还算平静的话，估计郑叔会随时软在地上。
  王小雨走到石桌边在石凳上坐下，掰下一块黑色的蛋糕，放在嘴里轻轻咀嚼。过去的二十年中，除了第一年小强太小没有为它过生日外，剩下的十九年中，它总是会和王小雨一起，把一整个生日蛋糕都吃完。
  王小雨不愿意今年例外；小强没能做完的事情，她来做！
  牧星尘走到王小雨身边坐下，也吃起黑色的蛋糕来，发现居然是纯瘦牛肉做的，虽然没有加盐调味，但总体鲜香可口，最难得的是保留了牛肉的本味，鲜甜多汁中略带一点点的奶味。
  因为各种原因，除了今天的早餐以外，牧星尘这两天吃的并不好而且还少，到此刻都已经饿了好半天了。所以吃得飞快！在王小雨才吃完第三块时，他已经把剩下的蛋糕全部吃完，还意犹未尽地吃其他东西。
  王小雨没理会牧星尘的大吃，而是拿出手机翻看起小强的照片来。看着那些只有欢乐没有悲伤的图片，王小雨沉浸在往事中。她的心，却悲苦无比。
  郑叔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在石桌一旁坐下静静等着。直到王小雨放下手机转脸看着他了，才轻声说道：“谢谢小强！谢谢小雨！”他的声音中夹杂着无奈和惆怅，眼神也是疲惫异常。
  王小雨轻轻摇头，低声说道：“不用谢我，是小强救了小光和我。小强撞车前，我就站在公路边；如果小强不把车子撞停的话，我就会被小光的车砸死掉。”
  郑叔与汽车打了三十多年的交道，仅仅是看了两遍现场，再把在场的几个人都问了一遍后，他就还原了事情的全貌，得出与王小雨相同的结论。
  “当真？”郑叔根本不知道王小雨曾经站在翻车的线路上。
  “是啊！出事前，我把车向前挪了二十米。”王小雨淡淡说道。
  郑叔知道王小雨车子的停放位置，如果往后挪二十米的话……。郑叔顿时明白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内衣瞬间被冷汗打湿，手掌都微微抖起来，太阳穴下的血管也跳得乒乒乓乓的。
  他连忙从衣兜里拿出一瓶药，战战巍巍地取出几颗含在嘴里，闭着眼睛休息几十秒，才感觉平复下来。
  “小强，小强真是条忠狗啊！只可惜当年我还嫌弃它，唉！”郑叔有些懊恼的说道。他本来想问清楚小强在哪，好帮着处理下。可是他没看到小强，而主人又没主动提，就不好主动开口问，只好强行改了话题。
  王小雨黯然点头，牧星尘则是好奇郑叔为何会说嫌弃小强的话。
  郑叔想了想，才郑重说道：“我打算过几天就退休了。哎，人不服老不行啊！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我们就一起工作二十年了，哦，二十年零一天，呵呵。等闲下来，我还可以陪着你嫂子到处转转。她相夫教子那么多年，孙子、孙女都带大几个了，却还没好好玩过。我对不起她啊！”
  王小雨想了想说道：“郑叔啊，我要提个非分的要求。您能不能过几个月再退休？公司近期可能会有调整，我需要您替我稳住后方；另外，即便您退休了，也是离职不离任，必须兼着车厂的老总。”
  既然王小雨开口留他，郑叔就知道王小雨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责怪自己，心中的千斤巨石便稳稳妥妥地放到了地上。
  他拍拍石桌子爽快地回答道：“行，既然你开口啦，我就再给你卖段时间的老命，一定为你看好后方，你放心往前冲就好。对了，小强在哪，我去看看它就走啦，唉，毕竟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了……”小强是王小雨除了父母外最亲密的动物，再怎么着都必须有表示，因此郑叔还是提出去看看小强。
  王小雨转身指指香樟树，说道：“就和它妈妈在一起。”
  老头抬头看看，没在树下发现土包，想了想又把抬起的屁股放回石凳，怅然说道：“算了，我这个年龄的人啊，最看不得人死。主要是怕感同身受啊！要不要我找几个人来帮忙？”他以为小强还没入土，便想帮忙。
  王小雨摇头，牧星尘在一旁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们已经让小强入土为安了。”
  老头闻言便把目光转到牧星尘的身上，仔细打量起来。片刻后，老头不禁在心中不禁暗暗吃惊。
  他在路边询问孙子事情的过程时，郑光曾经说过有个男人在事情发生后不但不救人，还和王小雨蹲在路边乱搞。
  这种说法让郑叔就非常吃惊，他不相信王小雨会是这种人，便又问了两次，可郑光都是同样的回答；郑叔知道那个时候郑光不会撒谎只会少说或者不说，便不由地信了几分。
  此时见到牧星尘和他记忆中的某人异常相似，只是年轻很多。眼见他肆无忌惮地光着身子，再想到自己听说的这个男人行事不检点，愤怒便从心中油然而生，眯起眼睛凝视着牧星尘，沉声问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