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星尘看着黑黢黢的灌木丛彻底急眼了！大晚上的你乱跑什么，跑不见了怎么办？你再有灵性也只有我们知道啊，被别人敲了炖吃掉，那就真的没法活了！
  想到这里，牧星尘连忙抱着王小雨站起身，扯着嗓子叫魂一般大叫：“小强！回来！咱们回家了！小强！小强~”
  沉沉夜幕如同死域一般，没有小强的任何回应。牧星尘的叫魂一直在持续，直至被王小雨的抽泣声打断。
  他低头一看，发现王小雨已经泪流满面，还有两管子的长条鼻涕跟着呼吸一伸一缩。
  “天哪，你怎么会哭成这样！”牧星尘连忙用手袖替她擦泪水，谁知王小雨却顺势把脸埋在他的浴袍中，放声大哭。
  “别担心，我有办法找到它！”牧星尘大声说道，“一分钟！给我一分钟！它马上就能回来！”
  “不！”王小雨撕心裂肺地惨号着拒绝道。也许惨号让王小雨稍微发泄了心中的愤懑，她逐渐平静下来，哽咽着说道：“不，你不能去找它……，明，明天再找。给，给它，给它最后的尊严。”
  牧星尘愣了一下，便明白王小雨的想法，连忙解释道：“不，我要把它找回来。我还能再为它延寿二十年！”
  “不！”谁知平静下来的王小雨再次撕心裂肺地阻止这个想法。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同意？小强可是一条命啊！”牧星尘真的生气了，他万万没想到王小雨会是如此绝情，恨恨地把她放到地上站着，挽起左手的衣袖就要发布命令。
  王小雨陡然跳起来把牧星尘抬起的左手抱在怀中，不管不顾地哭号道：“小强早在二十年前就应该死去了，可是有人救了它。五年前它就应该油尽灯枯离开这个世界了，可是为了再见一次救它的人，它苦苦熬了五年。难道你还打算让它再苦熬二十年吗？你太残忍了！放它走吧，求求你了！”
  闻言牧星尘的怒气顿时消失不见，但脑海空荡荡的再无任何思维，如同大雪后的草原般只有白茫茫一片。
  牧星尘的左手慢慢垂下来，一滴泪水从他的脸颊滑落。有记忆以来，这是还他第一次因为悲痛而流泪。
  王小雨见牧星尘缓和下来，自己的心情也逐渐地平和下来，只是还收不住哭声。无奈之下，她只能哭着说道：“我们就让它有尊严的离开吧。它不想因为我们看到它的死亡而悲伤，只想高高兴兴地和我们分离。因此我们现在能做的事情不是去找它，而是欢欢喜喜地送它离去。我们应该笑……”
  “啊！”牧星尘双手抱着脑袋仰天长啸，他此刻才明白过来，小强离开的时候确实就是在对他笑啊！
  王小雨擦着脸上的泪水，伸手拉拉牧星尘的袖子，要他小声一点，别让小强知道他们是在难过。
  牧星尘顺势蹲在地上，还是双手抱着脑袋，抽疯一般地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我会如此难过？为什么啊，天啊……，小强仅仅是一条狗啊！”
  王小雨在牧星尘身前蹲下，伸手抱着他的脑袋，轻声说道：“小强是一条好狗。爱干净、不乱叫、不乱咬，甚至能看得懂人的脸色。我读大学的时候，曾经出国一整年。我要回家的那天，可能它听懂我爹妈说了这件事，于是从早上开始它就不出门，不吃不喝、一动不动、一声不响地就守在我家门口，它整整等了十多个小时，直到我爸爸把我接回家它在第一时间迎到了我，才愿意吃东西……”
  “唉，你不知道啊，我其实很孤独，非常孤独，如果没有小强作伴，也许我早就离开这个世界了。”王小雨把自己和小强的往事说了一遍，感觉自己和牧星尘都平静下来，就摸摸他的脑袋站起身说道：“咱们走吧。小强快乐地走了，我们该替它高兴。而我却需要留下来继续孤独。所以真正可怜的人其实是我，你应当来安慰我，而不是抱头蹲在这里替它难过。”
  牧星尘痴痴地站起身，白痴一样地被王小雨牵着手离开。
  牧星尘的心中充满自责。如果他早上就为小强续命的话，也许它就不会离开并独自死去了。牧星尘为自己的优柔寡断感到万分悲哀，为自己不做出选择的选择而导致的后果悲愤不已。
  两人安静地走过黑暗中的小路，来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公路旁。王小雨用遥控打开车灯，一言不发地走到车边拉开门上车坐下。牧星尘也不说话，跟着上车坐下，觉着车里有点气闷，便打开了车窗。
  王小雨没有骨头似的靠在座椅上，万分疲惫地说道：“我们就在车里等到天亮吧。然后再去找到小强，把它和它的妈妈葬在一起。”话音刚落，两人就听到不远处传来飞机飞过的轰鸣声，而且还迅速地向两人接近。
  牧星尘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会发出这种声音，下意识地扭头向声音的来路看去。
  王小雨察觉到牧星尘的动作，开口解释道：“这是改装车在飙车。他们不应该今天就试车的！这是规矩。明天我就让他们滚蛋！”说着启动了车子的全景行车记录仪，还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启动相机后放在车子的后挡风玻璃前录像取证。
  牧星尘抬头看了看。他们屁股下的公路在后方延伸到一百多米外就顺着山势拐出一个急弯，目测弯度绝对超过90度，此刻弯道已经隐隐被来车的灯光照亮。
  陡然间，牧星尘看到一条黄色的身影从黑暗中跳出来，顺着公路狂奔几步后，消失在弯道旁的山崖后面！
  “小强！”牧星尘和王小雨异口同声地大叫着跳下车子。
  “快，快去追它！”王小雨大叫起来，牧星尘弯腰抄起王小雨抱在怀中，双腿发力狂奔而出，向越来越亮的灯光处跑去，王小雨在他怀中如同没有重量一般，没有影响到他的速度。
  “快，去追它，追到了尽快救治！使用一个维生指标！”牧星尘一边狂吼、一边拼起老命飞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追上小强替它延寿！牧星尘想用这种方式弥补自己的过失。
  看不见小强时，他还能接受让它有尊严死去的事实，可是真正看到小强了，就只剩下把它救回来一个想法！
  我有机会挽回错误了！随着手腕一轻，牧星尘看到从那里飞出一缕淡淡的光芒。
  他的心神因此变得激荡起来，以至于忽略对路面的关注。当他快进入弯道时，迈出的右脚便重重地踩在了一层薄薄的沙子上，让他脚上的一次拖鞋彻底失去摩擦力。就这样，牧星尘失去了身体重心的控制，整个人平平地向水泥地面拍去！
  在研究所的时候，牧星尘被逼着经过多年严苛到极致的体能训练，所以他的反应很快，他侧身翻转一百八十度变成脸面朝天，然后把王小雨往空中推出去！
  来不及查看王小雨的结果，牧星尘连忙蜷缩身体团成个球形，紧接着，他的背脊便砸在僵硬的水泥路面上，极高的速度让他滚出去十多米，才堪堪停下来。
  牧星尘顾不得检查自己，站起身看向王小雨，只见她已经稳稳地站在地上，只是脸上充满惊恐之色。牧星尘见状便放下心来，连忙跑回呆如木鸡的王小雨身边抱起她。
  小心翼翼地跑过弯道时，牧星尘还在嘴里抱怨道：“这地上全是沙子，怪滑的。”
  弯道尽头的灯光越来越亮，声音也越来越响，这明显是一脸车子高速驶来！牧星尘刚刚意识到这一点，便听到“嘭！嗷呜！吱~！”的各种激烈的声音传来。
  一个画面同时浮现在牧星尘和王小雨的脑海中：一辆汽车正在高速行驶，一条黄狗突然从路边窜出来，车辆没有任何减速、躲避地就把狗撞飞，因而发出“嘭”的声音。狗则因为受到重击发出“嗷呜”的惨叫，而此时驾驶员也才反应过来踩下刹车，从而发出“吱~”的尖利刹车声。
  然而王小雨和牧星尘却只在狗叫声中听到喜悦，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悲伤和恐惧，他们不禁同时大叫起来：“小强！”
  牧星尘仿佛被钢水烧了屁股一般再次狂奔起来，产生的狂风把两人的泪水齐齐吹散在空中！
  两人飞快地转过弯道，第一眼就看见一辆蓝色的敞篷跑车横着停在公路中间，车门大大地打开着，三个穿着怪异的年轻人站在车边，而一个长发男子站在车前十多米的地方，一边脏词乱飚地怒骂着，一边恶狠狠地狂踩睡在地上的小强。只见小强一动不动地塌拉着舌头，身下汩汩地流淌着鲜血！
  “我草你祖宗！”牧星尘已经来到小强近前，借着飞奔的力道腾空而起，一脚飞踹在长发男人的胸口。长发男人口中飙血地飞起三四米高，在空中飞行了十多米，才又狠狠砸在跑车的后备箱上，滚动两下便不再动弹。
  借着这脚万分解气的飞踹，牧星尘稳稳落在小强身边。王小雨没等牧星尘站稳，就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一下子扑在小强身上，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
  牧星尘没有顾忌身后三个男青年惶恐的大呼小叫，蹲下身仔细查看小强的状态。只见小强塌陷的胸腹急切地起伏着，它还艰难地睁着眼睛，咧着狗嘴在向他们笑。
  一大堆恐怖的血沫从小强的口中流出，让它的样子有些狰狞。牧星尘连忙抬手用浴袍袖子把血沫擦去。
  牧星尘正想命令智慧手环为小强急救，却看到小强的脑袋一扭、四肢猛然地绷紧，然后再无出气！
  这是，这是……。牧星尘根本不明白小强为何会如此，不禁愣了愣神。
  可是就在这短短的两三秒间，小强的身子彻底放松下来，脑袋软软地靠在王小雨的臂弯里，狗眼也缓缓闭上，让整张狗脸显得安详无比。
  小强还是去了！
  “啊！”王小雨仰天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号，把小强抱在怀里大哭！
  “尽快急救！使用一个维生指标！”牧星尘恨死自己了，为何自己要听王小雨的话，不早早放出智慧手环救治小强，以至于落到这个地步：一只超有灵性的狗子，居然会以撞车自杀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死去。
  “你必须给我个交代，否则老子回去就把你熔了做马桶！”牧星尘仰天怒吼！他已经把手环放出去了，为何还是没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感觉自己的手腕陡然一重，智慧手环回来了，牧星尘咬着牙齿低头看去，只见手环在手腕上方十公分的虚空中投出一行字：“在它撞车前二十秒的时候，我就找到它了。可那时它的生命指数已经为零。”
  “啊？怎么可能？你他妈的是不是出错了？”牧星尘非常不解。生命指数为零就说明这个生物已经彻底死去了，可是它为什么跑了至少二十秒，还撞上那里邪恶的跑车？
  没等牧星尘想明白，就听到耳畔传来一阵尖利的破风声。单凭风声，牧星尘就知道有人用棍棒类的东西攻击他，想都不想就抬起左手往风声处一捞。“啪”的一声，牧星尘果然握住一根棒球棍的顶端。
  牧星尘目眦尽裂地扭头看着棒球棍的另一头。那是个被吓得瞠目结舌的十八九岁的黄发青年。他根本没想到有人接住自己重重挥出的棒球棒，还轻松得如同放屁一般。这是何种的怪物啊！
  牧星尘左手猛然回抽，棒球棍便到了他的手上。把球棒交到右手中，轻轻地拍打着左手的手心，“啪！啪！”。
  黄发青年在声音的刺激下缓过神来，见鬼一般地抬眼看着牧星尘。
  牧星尘根本懒得说甚屁话，棒球棍被他用右手高高扬起，然后带着犹如雷鸣一般的破风声砸向青年的额头！
  “住手！”王小雨的抬头厉声呵斥道。
  牧星尘连忙收力，棒球棍堪堪贴着黄发青年的头皮停下来！
  “咕……”黄发男从嗓子里发出奇怪的声音，眼皮一翻，整个人像面条般地瘫软在地上。
  王小雨用手背擦着鼻涕问道：“那个人被你踢死了？”
  牧星尘回答道：“没死，但至少得在床上躺一年。”
  “那就好。省得我还要为你收拾手尾。”王小雨点点头。
  她强忍着心中的酸楚收拾着小强的遗容喃喃道：“能不杀人就不要杀人。只要死一个，剩下的三个也就活不了了。唉，杀四个人的心理阴影至少需要三五个月才能消除掉大半。”
  眼看着车边的两人突然翻身跑向黑暗中，牧星尘挥手扔出棒球棍，把其中一人打倒在地上，然后大声呵斥道：“你再敢跑一步，老子就杀了你们全部！”
  奔跑的人只好停下来，转身走回车边。
  牧星尘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在王小雨身边蹲下。
  把牧星尘叫住后，王小雨把整个身心都扑在小强身上。
  摸着小强温热的身体，王小雨想起过往的种种。小强等待她加班回家，陪着她熬夜写代码，陪着她跑、陪着她哭、陪着她玩闹、陪着她喜悦……
  随着小强的身躯逐渐变冷，王小雨觉着自己的震惊、悲伤都在消失，就连那些美好的回忆也在消失，整个脑海中只剩下形同宇宙热寂般的空虚、寂寞、冷……
  我再不会有温暖的舔舐了，我再不会有哼哼唧唧的安慰了，我再不会有汪汪的撒娇了！我终于还是失去了你！
  直到此刻王小雨才发现一种可能性。也许小强的离去，相比确认牧星尘的死讯，对她造成的打击要更大、更沉重一些。
  小强可是陪伴她整整二十年啊，犹如亲人，而牧星尘虽然重要，却只不是她生命中的过客，还是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