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星尘当先走出庄园，看着远处被星空掩映出的群山轮廓，长出一口气，转身对跟在身后的王小雨说道：“李华你去开车，送我们回去。”
  李华应声离去，留下他们两人站在黑暗中。
  在征得王小雨的同意后，牧星尘掏出一支烟点上，深吸一口缓缓吐出，轻声说道：“生活会越来越差，也会越来越好的。你今天和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不过是好的坏的当中的一些罢了。不要放在心上。”
  牧星尘本来不想说这句没有内容的话的，可是两人间的气氛寂静得很尴尬，必须要用话语调和下。因此，牧星尘也没奢望能获得回应。
  谁知王小雨居然怯怯地回答道：“我们回去就签协议？”
  在王小雨想来，不管怎么说自己向牧星尘提出要求了，而且牧星尘也履行了，因此已经形成事实合约，自己就责无旁贷地该履行自己的义务。
  牧星尘愕然反问道：“签什么协议？没必要签啊。说好的事情，我们照着做不就行了？”
  “啊？”王小雨万万没想到牧星尘会这样回答，沉默片刻，才又问道：“那你对我到底有什么企图？我前男友要我的身子，我前闺蜜要我的业绩和尊严。现在除了能用这具身体作为交易，就再也不能给你什么了。”
  牧星尘呵呵笑起来，“我只需要一个导游陪伴我度过随后的七天。真的，这就是我的要求。如果非要说还有其他的，那就是你可能必须替我管理我的财产，期限是二十年。”
  “真的没有企图？”王小雨抬脸认真问道。
  “真的没有。”牧星尘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捻灭，指指驶近的汽车灯光，“走吧，咱们回去。”
  一辆黑色的大型轿车在两人身前停下，牧星尘打开后座的门示意王小雨上车，王小雨迟疑一下，想到已经把自己许诺给了牧星尘，一同坐在车子的后排也没什么，便弯腰钻进车内坐在里面的座位，把靠右边的位置让给牧星尘。谁知牧星尘没有上车，关上门，走到车前坐在了副驾驶座位上。
  王小雨有些诧异，不知牧星尘为何如此，便在心中揣测起来。牧星尘也没有讲话的欲望，只是看着灯光照亮的路面发怔。至于李华就是个非常专业的助理，绝对不会没话找话讨人嫌。
  车子显然是辆豪车，发动机的轰鸣、风噪和胎噪都被车体隔开，只在车内流出沉沉死寂让人心里发毛。
  王小雨的心神已经激荡三十个小时，连番的沉重打击让她心弦震荡不堪重负，处于失去控制的边缘；此时重负突释，却又突然地亢奋起来，对牧星尘为何不与自己同座纠结起来。
  环境的寂静和内心的亢奋让她陷入冰火两重天的境地，甚至有些恍惚了，于是一个问题脱口而出：“你不和我坐一起，是不是嫌弃我肮脏？”
  陷入沉思的牧星尘听到这个问题，半晌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反问道：“啥？嫌弃你脏？”
  王小雨有些后悔问出这个羞耻的问题，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嘴唇不说话，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牧星尘的后脑勺。
  “不，没有，怎么可能？”牧星尘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你又没有堕落，怎么会脏呢？”
  “堕落？”王小雨喃喃自语道，“可是我失身了，今天又被六个男人看到身子，我还没有反抗。这难道不是堕落吗？”
  牧星尘打开车厢里的阅读灯，转回身，跪在座椅上趴着靠背，看看王小雨坚决的眼神和绯红的脸蛋，马上就意识到她的状态不对，于是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不是。真正堕落的人根本不会考虑他自己是否已经堕落这种问题的。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何种原因失身的，但我能肯定，你一定没错；哦，对了如果说因为相信一个人而导致严重的不良后果，错不在你，在于被相信的那个人，他辜负了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事物。
  “今晚的事情本来是由我而起的，但后果却由你承担了。你没有反抗其实是最好的选择，你的反抗会给他们的节目增加趣味的。别想多了，我不过是因为带害了你不好意思和你坐一起罢了。闭上眼睛休息下，乱了一晚上，怪累的。”
  被牧星尘一说，王小雨果然觉着有点累了，便依言靠到柔软而充满弹性的靠背上，轻轻闭上眼睛。牧星尘见状暗自点头，转回身坐下。
  谁知王小雨又在黑暗中幽幽地说了一句话：“今天我杀人了。”
  “不是你杀的，何况你还没有动手。”牧星尘抬起头看着车顶棚，在心中揣测王小雨的心思。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时的恐惧不安、物伤其类种种负面情绪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感觉，牧星尘决定给王小雨一个选择的机会，“他们都还活着玩游戏呢。如果你打算改变主意，完全还来得及。”
  王小雨回答得很快很坚决：“不，我不打算改变主意。我只是担心你会因为犯法而被判，判死刑。”
  “不，这个你不用担心的。”牧星尘摇摇头拍拍左手手腕，扭回头对王小雨说道：“我给你一副墨镜，你戴起来，无论你看到什么都别出声，可以吗？”
  王小雨轻声回答道：“嗯！”
  智慧手环知趣地分出一部分变成墨镜，牧星尘握在手心里递给王小雨。
  王小雨接过戴在鼻梁上，明显愣了一下，她居然在墨镜中看到了坐着的自己——很显然，这是牧星尘的视野。
  “停车。”牧星尘吩咐道。车子应声停下，牧星尘推开车门下车，跑了几步便消失在黑暗中。
  墨镜中的景象如白昼般清晰，王小雨疑惑地摘下眼镜看看车外，确实是苍茫的黑夜啊！她不解地再次戴上墨镜，上下颠簸的视野迎面而来，耳边还有急促的呼吸声。这说明牧星尘是在奔跑。
  这幅眼镜所展示的功能已经超出王小雨的想象，因此她不再纠结图像的清晰；可是，她还是再一次被震撼了。
  因为她感觉到视野中的人离开地面飞了起来，还越飞越高！她第二次摘下眼镜，在确认自己还是坐在车里后，才又重新戴上，双手还紧紧抓住车门上的扶手。
  牧星尘飞到大树顶端的高度后就没有再继续上升，速度却是极快，耳畔传来嗖嗖的风声。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牧星尘回到庄园直接飞进大厅，不减速地穿过走廊，在帝王厅的大门前轻轻落下。
  他推开大门走进去时，正在愁苦地玩着游戏的六个人齐齐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脸看向门口，发现是牧星尘时，脸上的表情精彩绝伦：有希望和仇恨、有后悔和不甘，甚至于兔女郎的脸上都露出了喜悦。
  没等六人开口，牧星尘就开口说道：“我反悔了，我很讨厌你们，不打算再让你们玷污这个美丽的世界哪怕多一分钟。所以我是来杀你们的。”
  六个人愕然无比，他们都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只要把眼前的坎跨过去，让他们缓过劲来，就可以重新聚在一起动用所有的资源，把眼前的男人以及那个挑起事端的小娘皮好好地料理一番。
  可是事情的发展还是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怎么？你们觉着我回来的行为很突兀？”牧星尘仰面“哈哈”干笑两声，然后柔声说道：“斩草除根的道理你们不会不明白吧。你们不但明白而且还肯定认为很有道理，类似的事情恐怕也做过无数次。此刻，轮到你们自己享受这句话的结果了，是不是觉着这话是错的？”
  五个裸体男人睁大眼睛看着牧星尘。他们的江湖阅历的深度告诉他们，此刻说什么都是错的，只有闭嘴才是最好的。
  如果演技再高一点，能流露出由一点恐惧、一点懊悔，以及一点坚强掺杂和糅合而成的表情，那么也许就能多活几秒。
  毕竟啊，这种表情他们在失败的对手的脸上见到过很多次。
  他们向来认为，给对手以希望，然后让他相信这个希望，最后再亲手把希望摔碎在地上，那么，他们身心所获得的享受，是黄赌毒带来的体验无法企及和比拟的。
  牧星尘随手抄起一根鞭子，狠狠抽在距离自己最近的男人的脸上，“啪”的声音中，男人甚至还来不及发出惨叫，就飞出三五米远，重重地摔在地上。
  “十秒内爬过来，要不我会一点一点捏碎你的蛋。”牧星尘冷冷说道。
  男人挣扎着爬起身，在白色的地毯上脱出冗长的血迹，来到男人堆中躲好。摔在厚实的地毯上，并没有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只是那一鞭子，彻底抽掉了他的尊严和最后的希望。
  牧星尘把带血的鞭稍凑到某个男人的嘴唇前，轻声说道：“舔干净它。若还有哪怕一丝血迹，我会让他们把鞭子从后门塞进你的肚子里。”
  男人连忙像个女人似地，温柔而认真地舔舐起那根鞭稍来。
  “哈哈！我好爽啊！”牧星尘干笑两声，说出一番让五个男人绝望地话。
  “每个人的人性其实都是由无数欲望组成的。而且这些欲望都是变化着的。有的欲望因为没有条件和机会得到激发，就会越变越小；可是有的欲望却因为各种机缘巧合而得到释放，就会膨胀起来，并在人为主动的推动下变得越来越大，最后压制了这个人所有的人性。”
  “于是他就会变成动物。”
  “不伤害人，或者对人有用的动物，都是好动物；可是一旦动物伤人了，特别是伤害其他无辜的人了，就是害兽。如果能把害兽的病灶——也就是那个膨胀的欲望消除掉，那么害兽就会得以重归正常。这就是比较好的解决办法。但如果那个病灶欲望已经发展到和害兽相互依存的地步时，那就只能消除害兽本身了。“
  “我暴虐的欲望在你们的身上得到膨胀，所以我想在它变成负担之前把它彻底祛除掉，以免它伤害到其他无辜的人以及我自己。而祛除我的暴虐欲望的最好办法，莫过于消除掉你们这些外在的刺激物了。”
  “而你们和我不同，你们暴虐的欲望不但没有被及时地制止掉，还在很多人身上得到了膨胀，直到满足欲望变成你们奋斗的目标。哦，也可以说是你们生命的最大负担。你们的人性不但被彻底压制了，还让驱动着你们伤害了更多无辜的人。”
  “你们作为人渣，可以让我在宣泄欲望时毫无压力，所以我要杀死你们。你们作为人渣，因为自己欲望的宣泄而伤害到了无辜者，所以我还是要杀死你们。”
  “杀了你们，我的病就治好了，你们的病也治好了，其他人的病同样治好了，这是多好的一件事情啊。”
  牧星尘顿了顿道：“你们都安心去吧。在任何时代的任何社会，其实每个人都有病，差别只在轻重缓急和对别人伤害的大小而已。”
  “只要找准病灶，把病灶切除掉，大家就都会变好的……”
  “别怕，我只是在给你们治病罢了。”
  在五个目瞪口呆的男人的注视下，柔声说着话犹如用自言自语安慰自己的牧星尘的左手食指上突然多出一根细如毛发的白色丝线，“别怕，很快的……”
  他轻轻一挥手，丝线便在空中划过，带着一条起伏不平的弯曲银光，以飞快的速度，从第一个人的太阳穴进入，穿颅而过后从另一侧太阳穴出来，接着便进入第二个人的太阳穴……。如此这般，在不到半秒的时间内，便把六人的脑袋连接在一起，而他们还毫无知觉地看着牧星尘。
  牧星尘捏成拳头的右手五指猛然伸开，口里轻声喝道：“爆！”
  只听“嘭”的闷响传来，六人如被雷击一般抖动一下，便再也控制不住身体，缓缓瘫软，鲜血从他们的五官中流出，染红了厚实的地毯。
  牧星尘转身飞出会所，没有停留地在院子腾空而起，快速的飞行让他在不到半分钟内，便回到汽车后面的黑暗里。
  牧星尘一边向汽车走去，一边把身上的衣服稍微拉平一点。在走到车子后排座门前，他伸出双手紧紧裤腰带，做出一副才方便完的样子后，才拉开车门，坐回到王小雨的身边。
  “走吧。”牧星尘接过王小雨递回来的墨镜，轻声对李华吩咐道。
  李华启动发动机，加着油门离开了。她对牧星尘下车做了什么事并没有任何的怀疑。时间没有超过三分钟不说，而且她还从后视镜里看到牧星尘拉紧裤腰带的样子。这种情况下，牧星尘还能做什么，还需要向她交代什么吗？
  信任他人是王小雨长期以来所具备的美德。虽然她因为信任了不该信任的人而跌落深渊，但这一次，她还是下意识地选择信任牧星尘，相信他杀死了六个不能称之为人的人。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信任，她心中压抑了一夜的怨气也因此消失不见。她闭上眼睛，很快便睡了过去。
  牧星尘看着天窗外的星辰，心中长叹不已；当耳边传来王小雨平稳的呼吸声时，他感觉自己的心绪也平稳下来。
  汽车来到酒店大门停下，李华打开车里的灯，扭过脑袋看着牧星尘，用目光向他询问该如何安排王小雨。
  王小雨才入睡片刻，睡眠很浅，停车的轻微耸动和亮起的灯光让她惊醒过来。抬头看看车外知道到地方了，伸手就要拉开车门。
  牧星尘连忙抬手拉住她，对李华吩咐道：“把小雨送到住的地方，你一直开，就在小巷子里。”
  李华回身开车，在王小雨指的地方停下。王小雨拉开车门向两人道别后便下了车。她站在小屋门口掏钥匙开门时，听牧星尘在身后说道：“明早九点半在酒店大堂见。”
  王小雨打开屋门，进门后在门后向牧星尘点点头，也不管他看见没有，关上门便躺回坚硬的小床，踢掉脚上的鞋子，沉沉睡去。
  看着王小雨关上房门后，牧星尘就打开车门下了车。挥离了李华，他在小屋门口的石阶上蹲下，掏出香烟抽起来。当第三根香烟抽得只剩烟屁股，而寂静的夜里同时传来王小雨悠长的呼吸声时，他才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站起身，双手插在裤兜里，顺着小巷子的青石板路，向酒店一路行去……
  牧星尘坐在露台的沙发上。脑袋靠着沙发的靠枕，左手捏着一根粗壮的雪茄烟，右手端着一杯二十年陈的白兰地。
  他的眼睛却盯着天空中散播着星辉的银河和星辰。
  心却不知飘到何处。
  一双纤纤玉手搭在他的双肩上，轻柔慢捏地按摩起来。
  好一会了，牧星尘的目光才重新聚焦，下意识地吸一口已经熄灭的雪茄，抿一口倾倒了大半的陈酒。
  “你的心乱了。”女人在他身后轻声说道。
  “是啊。”牧星尘从女人的双手中挣脱双肩，拿起打火机重新点燃雪茄，很没品地深吸两口后，才不爽地抱怨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用太过亲昵的方式触碰我，也不要用太过亲昵的语气跟我说话。唉，你还真是我命中注定的克星啊……”
  “别转移话题。你心乱了。”女人柔声说道。
  “没有啊？我怎么会心乱呢？你是知道的，我什么样的风雨没有经历过，什么样的屁事没做过，什么样的人没杀过！”最后一句话，牧星尘是吼出来的。
  “看嘛，你就是心乱了。”女人拍拍沙发靠枕强调道，“靠枕都湿了。”
  牧星尘无奈地靠回到沙发上，不再否认女人的说法。
  “才杀那么几个人你就心乱了？”女人的声音有些轻佻。
  牧星尘不置可否。
  “呵呵，这些人可都是死在我手里的。”女人轻笑着说道，“你是不是太久没杀人所以不习惯了。”
  牧星尘抬起酒杯一口气把半杯酒喝干，狠狠说道：“是！”然后把杯子摔碎在地上，把雪茄远远地扔下天台，转身走回房间。
  留下美女独自站立在天台上，看着他的背影，一脸的愕然和不解……
  第一章相逢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