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恩怨情劫
作者:凤偶      更新:2021-04-22 05:20      字数:18210
  话说崇尧被火拔父子带到范阳,思明高坐在大殿上,召集众将官侍立大殿之上。命教将崇尧披枷带锁押到大殿上。刘龙仙厉声道:“贼汉子,见了郡王怎么不跪?”命教人拿棍棒乱打。崇尧忍着挨在身上的棍棒,怒目望着思明。思明见他瞋目张胆,颇有英雄气概,喝道:“罢手。”思明道:“吕崇尧,还不服输么?”崇尧大声道:“若不是你耍阴谋手段,怎么会打到舜王坪上。”刘龙仙,牛廷,徐璜玉,李秦授,李日越,高廷晖等十数员叛将哄堂大笑了起来。思明说道:“岂不闻兵不厌诈。须怪你自不量力,逞强好胜,聚集了一帮亡命之徒,就以为可以横扫天下了,荒谬。”
  崇尧道:“我们兴义兵,举义旗,不是要跟谁争高竞低。为的是为了天下苍生,不要受兵戈之苦,能早日过上太平日子。试问史将军起兵以来,每每攻城略地,想的是什么?可曾想过保全百姓?你们为了个人的私欲,而置千万黎民于水火之中,烧杀淫掠,滥杀无辜。吕某不才,自问没有勇冠三军的武艺,也没有安邦济世的学问,心里想的无非是要他们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所以身边聚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兄弟,为了这个夙愿而征战沙场。岂能跟你们的残暴之行相提并论。”一席理直气壮的话,说的思明以及众叛将哑口无言。思明见他一身正气,临危不惧,好是钦敬,说道:“将军大仁大义,大智大勇,着实令本王敬佩。而今沦落为阶下囚,有何感想啊。”崇尧道:“将军没见我舜王坪大旗麽?靖乱为国,今日既然被擒,就求一死,舍身为国,尽忠了。”
  思明闻言不胜唏嘘,说道:“本王敬重你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想要网开一面。如果你肯归顺我,我放你一条生路,还教你做将军,封你做我大燕国的镇国将军。意下如何呢?”刘龙仙等将领急忙向思明,进言道:“吕崇尧心如铁石,忠于李唐,断然不会为我所用。郡王三思啊。”思明道:“我意已决,这等一个豪杰,杀了可惜。吕将军,想好了么?”崇尧道:“吕某但求一死而已,绝不做苟且偷生之徒。”火拔父子叫道:“王爷,不杀吕崇尧,舜王坪那帮余孽难免死灰复燃。那时噬脐何及。”思明叹息道:“把吕崇尧押下去,关入死牢。待我收复两京,再做打算。”一干人遂将崇尧带了下去。
  火拔天父子跪拜,说道:“我父子二人,幸不辱使命,前来复命。”思明笑道:“两位真是智勇双全啊。先帝跟庆绪小皇帝都没能打下舜王坪,却教你父子得了这头功。想要什么封赏啊?”火拔道:“这是王爷洪福齐天,天兵征讨,所以能够战无不克。我父子何敢居功。如果王爷真要封赏,在下情愿上阵杀敌,为王爷执鞭坠镫,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思明笑道:“好。本王封你做将军。令郎要什么封赏啊?”凉乙欢喜的说道:“我没有我爹那能砍能杀的武艺。王爷爱给什么就给什么,没有什么奢求。”思明大笑:“颇有自知之明,本王喜欢。本王就在范阳为你兴建一所庄园,赐钱万贯,享受清福罢。”凉乙大喜拜谢。思明道:“去罢。”父子两欢悦的踱出大殿。
  张氏兄弟一边唤过火拔,问起张雁。火拔遂将舜王坪所见所闻说了。张氏兄弟大惊失色道:“甚麽?张雁嫁给了吕崇尧?”火拔道:“是啊。”张衮道:“雁儿糊涂。吕崇尧恨我入骨,她怎么能这么荒唐。”张骥道:“雁儿聪慧,志向迥异俗流,做事往往出人意表。我想她是有她的想法的。”张衮道:“他们圆房了么?”火拔道:“没有。当晚,在下就将令爱送去你义子张鹤那里了。”张衮听罢,教火拔自去,吁了口气道:“还好。而今只有尽快杀了吕崇尧,才能教雁儿死心。”张骥道:“可是郡王说了暂且不教杀他,我们不要自作主张。”又一想,说道:“当日山宗仅仅一掌,就打的云天逃之夭夭。吕崇尧那身内外兼修的山殛掌法着实厉害,我们何不教吕崇尧交出这部武功密学。然后传给雁儿,教她学的,加上我们传授的,合二为一,定然可以无敌于天下。”张衮笑道:“果然。我也正有此意呢。可是他怎么肯写出来呢。”张骥道:“吕崇尧一心求死,我们就去折磨他,看他写还是不写。”
  正行间,只见乌承恩,李思敬急急奔入大殿去了。张衮道:“乌承恩听说了郡王抓来了吕崇尧,定是来兴师问罪的。”张骥道:“莫管他。郡王自会糊弄他。”两个说笑着唐主迂腐,径自走了。
  且说唐廷任命乌承恩为范阳节度副使,已经同内侍李思敬宣了诏书,思明为了安稳军心,假意受了唐廷敕封,做了范阳节度使,归义王。这日闲暇,猛然听说思明派人暗地里攻取了舜王坪,还抓来了吕崇尧,急忙唤了李思敬前来质问。思明等一干叛将一见他两,都是暗惊:“恁的灵通,这就知道了。”思明慌忙下殿迎接,说道:“乌将军这是哪阵风将你吹来了,为甚不教人通报一声。”乌承恩道:“归义王,你是说的一套,做的一套啊。”思明故作震惊,说道:“这是怎么说起?”承恩道:“你向唐廷称臣,为何还暗中派人袭取舜王坪,抓来了泽州兵马使吕崇尧?”李思敬道:“你可别说没有这回事。你这是要撕破脸,继续造反啊。”思明骂道:“哪个乱嚼舌头的说这污蔑我的话,抓住了非剁了他。”承恩道:“真是没有么?”思明道:“岂敢骗你们呢?”思敬道:“既然是子虚乌有,也就罢了。如果查实了,我可是要上报皇上。”思明说:“真没有。这个造谣生事,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本王定会彻查到底,给两位一个交代。”
  承恩遂想:“他不认账,我也不好教他放人。看来他是死心塌地还要造反,皇上命我见机行事,伺机杀了他。我且稳住他,徐图机会。”于是说道:“这么说是我们误听了谣言,归义王不要见怪,恕罪恕罪。”思敬想道:“这个史思明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思明和颜悦色的送走了他两个,脸刷的一下子沉了下来,说道:“这个归义王不好干啊。”牛廷道:“索性杀了他们,省得受这鸟气。”刘龙仙道:“说不定这会朝廷已经知道了舜王坪的事。张忠志跟薛嵩攻打泽潞两州,这么大的举动恐怕朝廷已经知道了。纸里是包不住火的,王爷三思啊。”思明道:“暂且不能轻举妄动,我们等他们先动手,这样杀了他们,也可使那些想要投降的人无话可说。众志成城的与我们跟唐廷打到底。”众将道:“王爷深谋远虑,末将万分敬佩。”
  却说崇尧被关到死牢,只听得一个人笑了起来,说道:“呦,这不是舜王坪大行门门主吕崇尧麽?”崇尧抬头一看,说道:“原来是安守忠,阿史那承庆两位。”狱卒推㧐着崇尧塞到隔壁监房,说道:“好教你们做个伴。”崇尧从容的坐下,说道:“二位这是犯了甚事,也到了这里?”守忠叹息一声道:“你是唐将,到了这里不足为奇。我们是燕将,也落得这样下场。可不是造化弄人。说来惭愧呀。”阿史那承庆幽幽道:“都是萱妃出的馊主意,教我们伺机杀了史思明,没想到史思明技高一筹。害得我们身陷囹圄,朝不保夕的过上囚徒日子。”守忠道:“仔细想来,安忠志,薛嵩叛变投靠史思明,就连路登云一伙都跑了过来,这都是萱妃害的啊。”阿史那承庆气道:“这个女人是要我大燕国覆灭呀。”两个咒骂萱妃红颜祸水,是妲己,褒姒之流。
  崇尧听他们言语,寻思:“恪卿委曲求全,忍辱负重,为了百姓竟然做了这么多。”听他两聒噪的咒骂,心道:“再不济也是献身复国的西施,绝没你们说的那么卑劣。”守忠骂罢,接着说:“去年安忠志,薛嵩泽州大战王思礼,听人说也是萱妃撺掇皇上教他们罢兵还朝,还留在洛阳观赏了牡丹盛会,贻误战机。安忠志,薛嵩心有怨言,这才负气出走,害得我们在洛阳城下大败亏输,丢了洛阳。如果能活着出去,一定不放过她。”阿史那承庆说道:“现在想明白了,可不是太晚了。史思明会留着我们性命麽?”守忠一笑道:“能跟着吕崇尧一块被杀头,路上也不嫌闷了。”崇尧苦笑:“也算同病相怜了。”
  这时听的牢门口喧闹,两个人走了进来。守忠张望了一眼,说道:“是张氏兄弟。”阿史那承庆道:“不是奉命来杀我们罢。”守忠摇头说:“不好说。”两人此际也不抱生存的希望了,甚是坦然。崇尧暗自哂笑:“可悲啊,你们死不在战场上,却要丧命在自己人手上,成了安史两派势力,争权夺利的牺牲品。”张氏兄弟踱过来,望着崇尧,冷笑道:“吕崇尧,又见面了。”崇尧欠了一下身子,说道:“要取我性命,这就拿去。”张衮道:“才不要你好死。”喝令狱卒过来,开了牢门,将崇尧抬到审讯室。张氏兄弟跟了进来,令将崇尧锁到锁链中,锁住了手脚。狱卒道:“王爷发话,教留他一命。”张氏兄弟道:“省的,出去。”教狱卒出去,关上了门。
  崇尧道:“你们要杀要剐,随便罢。”张衮道:“我们只问你要一样东西。”崇尧道:“甚麽物件值得两位这样上心?”张骥叫道:“金银财宝,我们不稀罕。只要你那一手山殛掌法秘本。你写出来,就免受皮肉之苦。”崇尧笑道:“原来是这个。这是我师父山宗殚精竭智数十年钻研出来的武学,我是不会轻易传人的。死了这份心罢。”张骥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拿起皮鞭抽打起来。崇尧忍着疼,说道:“打死也不给。”张衮注视着他满身鞭痕,鲜红的血流满全身,说道:“这样东西就那么宝贵麽?”崇尧道:“你们拿去祸害人,会死很多无辜。我不想死后没脸见师父。”张骥便拿起木棍着实打了一顿,厉声道:“还是不给是么?”崇尧气息奄奄的说:“不给。”张衮道:“你就不怕失传了,我们将它拿去是要送人的,不是作恶。”崇尧道:“送谁都不给。”张骥怒道:“这可是你说的,莫怪我违背了郡王的法令,量我将你杀了郡王也不敢说什么。”遂要动手杀他。
  张衮忙说:“二弟,罢手。”张骥道:“不杀他,我们会后悔的。大哥可要想清楚了。”张衮道:“吕崇尧,当年是我一时不合杀了你全家。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可以放了你,你得留下山殛掌秘本。”张骥惊道:“大哥,你疯了。”张衮拉过张骥,走到一边,低声说:“我们原本不在乎谁做皇帝,为的是得到秘本,传给雁儿。待到雁儿回来,我们就留住雁儿,带着她远走高飞。你可想到雁儿既然能嫁给他,就是对他动了感情。如果死在我们手上,雁儿会记恨我们一辈子。得不偿失啊。我们也好以吕崇尧的生死要挟雁儿与他断绝关系,雁儿一定肯罢手。”张骥想一想道:“大哥说的没错。有吕崇尧这个筹码,雁儿只有听我们的了。”
  张衮遂来问:“可想好了麽?”崇尧道:“想好了。你们要秘本,然后放我走。听起来很好,可是我是不会为了活命,交出秘本来的。”张氏兄弟万万没有料到他会是这样一个宁折不弯的人。张衮道:“好一个有骨气的汉子。难怪就连王爷也要想招抚你。”张骥气急败坏的说道:“我们可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了,别不识时务。就是放你,我兄弟两也是担着干系哩。”崇尧凄然道:“两位好意心领了。我来到范阳,就没打算活着回去。舜王坪那么多人因我而死,我没脸活啊。”张衮情急了,脱口道:“难道是为了张雁,也不想活么?”崇尧闻言,心头像被什么戳了一下,堕泪道:“我辜负了她。如果有来生,一定补偿她。”说罢,大声道:“来啊,动手杀了我罢。”
  张氏兄弟竟没料到这个死都不怕的人,居然为了一个女子而垂泪,不禁为之震撼。张衮心下有一种莫名的愧疚感,寻思:“我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还逼迫她,害她出走。看样子吕崇尧对雁儿倒是痴情一片,却不知我们两家竟是有血海深仇。如果我们不是仇家,雁儿嫁给他也是她的福份。”想着自己该作了多少孽,而今轮到自家头上,落了两颗泪,撞开牢门走了出去。张骥叫道:“大哥,大哥。他怎么办?”说着追了出去。狱卒贼头鼠脑的伸进头来,张望了一下,惊异的跑进来,说道:“造化,造化。那两个魔头凶神恶煞似的,没有杀了你啊。”给他开了锁链,拖着他送回牢房。
  守忠倒是有些惊讶,说道:“你还没死啊。”崇尧懒得跟他说话,闭上了眼。守忠道:“张氏兄弟是你家的大仇人,看他们适才出来,气的脸色都变了。竟然没有杀你,倒是奇了。”阿史那承庆道:“张氏兄弟杀人从来不犹豫,见了你倒像是变了一个人。你小子可够命好的。”崇尧想着刚才张氏兄弟的神色确实异样,心道:“即使我不给他们秘本,他们也没理由对我手下留情啊。这是为什么呢?”
  张氏兄弟回到家,听得屋里一个人哭泣,急忙奔回屋里。只见张雁,坐着抹着眼泪。张衮欣喜若狂的叫道:“雁儿,你回来了。”张雁哭道:“就当我死了好了。”张骥过去,捧起她的脸,笑道:“好雁儿,想死叔叔了。一去两年,教我们好是挂念。让叔叔看看,胖了廋了。”张雁一把推开他,说道:“你们做的好事,我快要被你们逼疯了。”张骥说道:“这话怎么说起?”张雁抹去泪水,愤然叫道:“你们为什么撺掇着史思明打舜王坪?”张衮道:“这是大势所趋。史王要逐鹿中原,就得从舜王坪下手。”张雁道:“他打哪里不好,偏偏打舜王坪。你们还教唆着张鹤盗取布防图,助纣为虐。”张骥道:“你误会你爹了,是火拔这个人跟舜王坪有瓜葛,所以史王才拿舜王坪开刀。你爹也是担忧你,所以才说火拔去了之后,可以找张鹤。这样才不会使你受到伤害。”
  张雁道:“爹,叔叔,我求你们了,罢手罢。史思明不是好人,你们跟着他早晚吃亏。”张衮坐下,追思以往,说道:“我们之前跟随李林甫,已经双手沾满了鲜血。官府通缉,不得已才远走他乡,避祸阴山。之后受安禄山礼聘,又多造杀孽,已经回不了头了。”张雁道:“你们过得开心麽?”张骥道:“雁儿,舜王坪没了。你就听我们的话,跟我们走罢。天涯海角,远走塞外,给你找一个如意郎君,过安稳日子,好麽?”张雁道:“我是要走,这个郎君我说了算。”张骥叫道:“雁儿,你疯了。吕崇尧他恨我们入骨,你不能嫁他。”张雁道:“我已经是他的人了。”张骥道:“你们没有圆房,就不算。可知道这是天意,你不要犯傻了。”张雁情急了,跪在张衮面前,眼泪纷纷地说道:“爹,叔叔,我已经嫁给吕崇尧了。你们就放了他。雁儿感激不尽。”张骥道:“史王知道了我们放他,那还得了。何况你们根本就不合适。”
  张衮道:“我们原想放他一条生路,可是他性子执拗。”张雁闻言,似是看到一线曙光,喜悦地说:“你们要怎么才肯放他?”张骥道:“你跟我们走,跟他断绝关系。”张雁一听这话,一交跌倒在地上,说道:“不,我们已经拜过堂。我此生就是吕家的人。你们要我守活寡么?”张衮怒道:“世上没了吕崇尧,就再没有人了么?薛嵩对你钟情,十数年如一日,至今未娶,为的就是你啊。论人才论相貌,比学识智谋,吕崇尧哪一点比薛嵩好?爹是他的杀父仇人啊!”张雁说道:“大哥说过了,他师父死的时候,他答应了他师父,说不计较这桩仇恨了。”张衮冷笑:“那是他明知凭他杀不了我们,所以遵他师父遗言。如果是知道了你是我们的女儿,还会爱你麽?这辈子可有你好受的。”
  张雁道:“大哥不是那种人。”张骥道:“人心隔肚皮啊。有道是周公受谗日,王莽谦恭时,当年身便死,真伪有谁知。以我所见,此人不是大仁大义之辈,就是大奸大恶之徒。其心不可测啊。”张衮道:“我原说让他交出山殛掌法秘本,便放他一条生路。我们一家找一个好地方安生过日子。可是他宁死不交出山殛掌法秘本。这个秘本对他来说就当真那么重要。”张雁道:“如果你们得到秘本,是不是就放他走?”张骥道:“你也得走。”张雁道:“我是他的人,你们逼我,只有一死。”张衮道:“你有办法得到秘本?”张雁怀中取出崇尧给她的山殛掌法秘本,递给张衮。张氏兄弟眼中泛着惊喜的光芒,翻阅着,连声说:“好好,真是秘本。”不觉震惊的看着她。
  张雁道:“是他给我的,你们该相信他对我是真心的罢。”张骥道:“没错。他视此物珍惜如同珍宝,看得比性命还重要。而肯送你,足见他爱你很深。”张衮随即说道:“这又能说明什么?那他是不知道雁儿是我的女儿,如果知道了还肯给么?说不定恨不得一刀杀了呢。”张雁惊得如遭霹雳,大声道:“你们简直不可理喻,还我的秘本。”张衮不无赞赏地说道:“这是雁儿聪明,怪他蠢。我们千方百计想要得到这样秘本,就是要传给你啊。不消说了,我们就可以走了,管他唐燕纷争。雁儿学会山殛掌,加上我们的功夫,将来是无敌了。”张雁没想到他们会这样恬不知耻,竟然商量着去漠北,还是去雪域,对崇尧的死活全不在意了。张雁劈手夺过秘本,泪流满面,叫道:“大哥死了,我要这秘本何用?”
  张氏兄弟急忙来抢,张雁已是撕的粉碎,撇了一地。张氏兄弟唏嘘不已,感叹到手的宝物就这样一眨眼化为乌有了。张衮怒不可遏地说道:“真是女大不中留。”一巴掌煽来,掴在张雁面颊上。张雁捂着火辣辣的脸,气恨的叫道:“爹,你打我。从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撒腿跑了出去。张衮道:“追回她。”张骥飞身而去,几个起落赶在张雁前面,一掌将她打晕,抱了回来。张衮怒气未消,说道:“把她关起来。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吕崇尧这个乡下的傻小子,饿她几天,看她还敢撒野。”张骥道:“都是我们宠惯坏她了。”
  却说乌承恩约同李思敬商量道:“皇上命我们便宜行事,伺机杀了史思明。而今看来他是冥顽不灵,一意要跟唐廷做对了。为今之计只有杀了他,他手下的将官,群龙无首,就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心甘情愿接受招安了。”思敬道:“之前张镐跟李光弼就说史思明不是真心归降,皇上还不信。事情都做出来了,我们受制于人,也没有办法啊。”乌承恩道:“当初耿仁智屡屡进言,教史思明归顺朝廷。此人可以相信,我们找他商议,一定帮助我们。”两人遂来拜见耿仁智,仁智热情接待他两,茶罢。承恩,思敬将上项事说了。仁智愤慨道:“没想到归义王出尔反尔,两位上官要我怎么做?”承恩道:“我们想借耿将军一块地方,设计刺杀了史思明,招降其部众。将军乃是忠义之士,必然不会推辞。”仁智道:“承蒙二位看得起卑职,刀山火海,义不容辞。”
  思敬道:“以什么为由约他出来啊?”仁智道:“这个着实难。史思明奸诈诡狡,性情多疑,轻易不会上当。何况他身边文臣武将,高手如云,等闲也近不了身。一旦失手,我们都难逃一死,还会祸连九族。”说话间,只听一个人窗外说道:“我有一计,可以使史思明放松警惕,前来赴约。”众人惊道:“是谁?”那人道:“舜王坪白昱人。”三人大是惊喜,急忙开门,放他进来。仁智道:“足下大名,如雷贯耳啊。想不到竟是少年才俊,我府中那么多卫兵,都没有发觉你。”昱人道:“微末本事,何足挂齿。”承恩,思敬也都与昱人见礼,道了名姓。昱人笑道:“两位上官真容,卑职昨日已经识得了。”承恩道:“听说你在太行山,何以至此?”昱人愁绪满腹,叹息一声道:“我八哥被抓来,生死不知。我是来探听消息的,偶然听的你们聚会,便来相见,望乞各位仗义出手,感激不尽。”
  思敬道:“你八哥的事先放一放,还是说说你有甚计谋可以使史思明前来赴约?杀了他,这里还不都由我们做主,放你八哥易如反掌了也。”昱人说道:“各位想想,史思明最想做什么?”思敬道:“他降而复叛,又跟安庆绪貌合神离,自然是野心膨胀,想当皇帝了罢。”昱人笑道:“这就是了。各位大人就投其所好,假称耿将军府邸有祥瑞出现,奏请史思明合当称帝。他必然假戏真做,率领文武前来观看,教人信服他有天子气运,以此笼络人心,壮大声望。”承恩欢喜道:“好计,好计。”仁智道:“拿什么来做祥瑞,也得像个真的才是。”昱人道:“范阳街头就有。耿将军花重金购买一枝灵芝,使人插在荷花池当中。这就成了。史思明不会在意真假的,包管屡试不爽。”
  三人拍案叫绝。昱人道:“这话只能是耿将军去说。两位上官跟我率领三百刀斧手藏在厢房,等他来看祥瑞,一齐动手,杀他何难?”仁智果然依言密地派人去购买了灵芝,插在荷花池水中央,遂来觐见思明。思明正为泽潞胶着的战事愁闷,害怕众多将士不随他反叛而心生二志。听报说:“耿仁智将军求见,说有重要的事禀报。”思明传命请来。仁智喜气洋洋的说道:“郡王大喜事啊。真是天降祥瑞,亘古未有啊。”思明一听来了精神,说道:“什么祥瑞,说明白些。”仁智道:“末将一早起来,就看见荷花池中忽然生起一株灵芝,以为吉祥之兆,所以急忙来说。”思明听得眉飞色舞,说道:“果然。”仁智道:“末将怎敢诓骗郡王。”思明道:“你说这祥瑞出现在范阳是甚么吉兆?”
  仁智惶恐道:“末将不敢说,说了怕有杀头之罪哩。”思明愈为高兴,说道:“本王恕你无罪。”仁智道:“以末将之见,此等祥瑞,乃是主范阳王是应运之主之意,应该称帝。”思明谦逊的笑道:“此等荒谬之语,不足为信。你说给众将官,看他们是甚意思。”遂召集众将官来。仁智将上项事说了。众将官将信将疑,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们去看看,或许真是天降祥瑞呢。”思明大喜,说道:“本王与你们去看看。”随即率领一干文武近臣同仁智来看祥瑞。这一番举动早轰动了满城官民,以为奇谈。
  火拔天父子闻听的这些,都是莫名其妙。忽尔一个小厮跑进来,说道:“假的,假的。”火凉乙忙问:“我命你监视唐廷那两人行动,怎的跑回来了?”那小厮叫道:“昨日我看到乌承恩跟李思敬都去了耿家,后来就看到耿将军派家人购买了一株灵芝回去。其中肯定有阴谋啊。”凉乙道:“当初就是耿仁智劝说郡王归降唐廷。而今泽潞事变,乌承恩,李思敬却去拜见耿仁智,生出这等祥瑞事情来,其实有诈。”火拔道:“莫不是他们串通一气,要先下手为强麽?”凉乙道:“郡王被杀,我们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我们快快去通知郡王转回,先派人彻查耿家,便知端的。”
  火拔父子遂火急火燎乘马赶来,望见思明率领文武鱼贯进入耿家,急忙追到,叫道:“王爷,末将有话要说。”思明等人闻听的他父子声音,止住了脚步。仁智见势不妙,催促道:“郡王,快随末将前去。”思明道:“稍待一会。”火拔天上前,附耳在思明耳边说了仁智跟乌承恩,李思敬相勾结的事。思明眉头一蹙道:“刘龙仙,牛廷率领兵马前去探路。”二将领命前去后花园,看到荷花池中果然有灵芝浮起在水面,说道:“见鬼了,竟然生在这里。莫不是王爷合该称帝,乃是真命天子。”遂起身来报。蓦地听得厢房中似有人声,心下疑惑,就派人去看。将那门推开,就看到满屋子刀斧手,二将惊得魂飞魄散,撒腿就跑。昱人眼看东窗事发,叫了一声:“史思明就在门口,杀出去啊。”
  乌承恩,思敬亦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挥兵掩杀。思明听得里面金铁交鸣,杀声震天,慌地撤身就走,叫道:“仁智欲杀我耶。”仁智没出豁,待要发作,早被左右拿下。思明此行却也带着五百多亲兵,晃过神来之后,仗动刀枪一场厮杀,将那三百刀斧手尽数剿杀。昱人趁乱处,翻墙而走。乌承恩,思敬都被擒拿。凉乙眼尖,看到一个人翻墙逃跑,欲要建功,乘马急追。昱人急急如丧家之犬,耳听马蹄声急,奔跑愈快。凉乙叫道:“不要跑。”昱人听得声音,极是相熟,闪过一边,待到马到,跳将出来。
  凉乙欲要建功,没成想遇上煞星,一见是昱人,就像是老鼠遇上猫,顿时慌了手脚,拨马便走。昱人叫道:“哪里走。”纵身扑上将他扑落马背。凉乙吓的叫道:“白大哥,我不知道是你啊。”昱人冷笑道:“日子过得挺好的啊。你害得我舜王坪好苦,我就杀了你,为死去的人报仇。”一剑就要刺杀了他。凉乙连忙磕头求饶,说道:“我是被逼无奈啊。张雁那个死妮子,要赶我下山,没活路了才走了这条道啊。”昱人道:“我八哥关在哪里,不会不知道罢。”凉乙道:“就关在王府后面的死牢。”昱人欲要一剑杀了他,一想他是盈盈的哥哥,这么杀了,难免盈盈会为此记恨,遂叹息一声,收回剑,说道:“为了盈盈,我放你一马。别让我再遇上你。滚!”
  凉乙虎口余生,急忙拜谢过了,说道:“我不会出卖白大哥的,要救吕崇尧,你自己想办法罢。”说罢,撒腿就跑。昱人着实好笑,做了叛徒竟变成这副熊样,心道:“这样的人也配我称呼他舅爷,家门不幸啊。”凉乙回去,兀自心有余悸,心道:“白昱人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今日侥幸他发慈悲。真是个吉利日子。”大有大难不死之感,也不跟其父说起此事。只想:“以后再不管他大燕国闲事了,逍遥自在就好。”自此整日沉湎酒色,不在话下。
  昱人一计落空,回了客栈,向兄弟们说道:“我们赶紧另换一个地方。”一干兄弟不知发生甚事,匆匆收拾,另外换了一家客栈住下。昱人方才说起密谋杀害史思明一节,不知教甚人猜破机关,致使功败垂成。兄弟们说道:“我们还是怎么想办法?”昱人道:“史思明府邸戒备森严,高手如云,我们不能轻举妄动。泽潞打的很是激烈,安庆绪小儿分兵三路攻取洛阳,这两处都有大动作。我们只等时变,史思明离开范阳,城中防务空虚,自然有机会了。”一干人至此安心住着,静待时机。
  且说思明捉住乌承恩,李思敬,耿仁智三个,想道:“与其撕破脸了,索性来个果断的。”遂伪造了李光弼给乌承恩,密令诛杀思明部将官吏的名单。召集众将官将书信给他们看,然后跪下向西痛哭流涕,说道:“陛下,臣一片忠心,为什么要谋杀臣。”上表向唐廷质问其罪。又听得说荷花池中的灵芝竟然是被绑在竹竿上的,更是气得暴跳如雷,下令乱棒打死乌承恩父子,以及李思敬,砍了耿仁智,牵连诛杀与他们交厚的人两百多人。
  又将安守忠,阿史那承庆两个也列为他们同党,教提出死牢斩首。一干甲士涌入死牢,说声:“将勾结唐廷意欲谋害郡王的奸贼绑了。”阿史那承庆大叫:“我们冤枉啊。”守忠笑道:“喊甚冤枉,死在我们手下的冤魂还少么。致有今日,何足为奇。”遂向崇尧一笑道:“老朋友,我们先走一步了。”崇尧拱拱手道:“走好。”守忠亦是向他抱拳道:“告辞。”崇尧仿佛从他脸上看出了愧疚之色,对死亡的从容,在他而言,怕也是一种解脱了,心道:“将死之人方知罪孽深重,悔恨可不迟了。”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想道:“守忠用兵有过人之处,输就输在了他们兴不义之兵,失去了民心。”
  未两月,李亨使臣来到范阳,声称:“这都是乌承恩个人所为。”其时唐廷处置降官降将的公告传到范阳,思明向部将说道:“陈希烈原本是朝廷重臣,尚且不能免死,何况我们。”一时群情激愤,万众一心高喊:“杀入长安,杀入长安。”思明大声道:“我接到皇上旨意,教我率兵增援邺郡,我带你们去解救邺郡危机,与唐廷抗争到底。”众将士齐声道:“誓死追随王爷,一统江山。”思明大喜,调兵遣将,率部出征,南下驰援邺郡。不题。
  昱人听说思明调动兵马,南下驰援邺郡而去,欣喜若狂地说:“此乃天赐良机。只是我们人生地不熟,没个内应,为之奈何。”一干兄弟都是无计可施,叫道:“趁着夜里杀进去罢。”昱人道:“使不得。史思明虽然不在,少了层顾忌,可是死牢所在,必有重兵把守,我们这几个人如何能够杀得进去。”众人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啊。”昱人道:“这样,我今晚去死牢那边打探一下,或许有些漏洞,可以寻得机会。”众人道:“大哥当心些。”昱人道:“晓得。”当晚昱人乘着夜色掩护,窜跃来到王府,伏在墙垣上,窥视府中兵马。只见岗哨林立,刀戟森森,防卫颇是紧密,端的无迹可寻,心头添了一层愁绪。
  正要离开时,一人叫道:“你是谁,竟然敢来这里?”昱人惊得冷汗直流,跳了下来,胆战心惊的望着眼前的这个人,依稀像是张雁。张雁也是很吃惊,说道:“十二弟,是你?”昱人虚惊一场,到松了口气,笑道:“真是他乡遇故知啊。舜王坪大劫,你没有死啊。”张雁道:“你都活得好好的,我哪会有事啊。”昱人笑道:“彼此彼此。言归正传,你是想救你相公罢。”张雁道:“也难得你还记念兄弟之情。”昱人遂问道:“你是怎么跑出来的?”张雁笑道:“我自有脱身之计,不劳你操心。还是想想怎么救人罢。”昱人道:“我还有几个兄弟在客栈,要不要一起去商量?”张雁道:“也好。”两人相携着走去。原来张雁被张氏兄弟关在房中,不给饮食,饿了数日,寻思:“何不先顺从爹爹,徐图大事。”假意说愿意与崇尧断绝关系,懊悔当日撕毁山殛掌秘本。
  张氏兄弟对她笃爱至深,全然不疑,遂将她放了出来。张雁只字不提崇尧两字,殷勤侍奉他两,暗中窥探王府消息,想道:“史思明一日不离开范阳,就不能去救大哥。小不忍则乱大谋,权且哄过爹爹再作区处。”张骥遂逐日前去死牢向崇尧索要秘本,气的急了就将他痛打。崇尧始终不屈,誓死不交出秘本。张骥百般无奈,只得寄望于张雁,哄诱道:“雁儿,如果吕崇尧见到你,是不是还肯将秘本写出来。那样的话,我们就放他一条生路。”张雁笑道:“他身陷囹圄,我去见他,他会疑心我是燕军的人,哪会再写一遍。”张骥道:“说的也是。那依你还怎么办才好?”张雁道:“放他出来,你们又不肯,这个秘本不要罢。”张氏兄弟心有不甘,说道:“我们是想传给你啊,岂是为了自己。”张雁道:“容我好好想想,有什么主意能教他写出来,又不怀疑我。”
  及至思明发兵南下,张雁以为时机已到,遂乘夜来王府窥探守卫情况,没成想遇上了昱人,心上虽不待见他,可是为了崇尧,只得与他共商救人事宜。两人结伴来到客栈,见过了一干太行山兄弟。多有认识张雁的,笑道:“门主夫人亲自出马,大事可定矣。”一干人秉烛夜谈,各抒己见。张雁道:“十二弟率领兄弟们明晚乘夜混入王府,四处放火,闹的越乱越好。我去牢中救出大哥,然后城西会合,杀出范阳。”昱人道:“这能行么?死牢那边守卫很多,这边闹的再乱,只怕是也不会尽数撤岗。你一个人能杀进去?”张雁笑道:“这个就不劳十二弟费心了。我只是要造成一种气势,叫做浑水摸鱼。”昱人见她似有信心,说道:“我就听你一回。”
  次日晚间张雁果然在张氏兄弟睡熟之后,悄悄溜出房间,提了剑径直来到王府。昱人跟她打过招呼,径直翻过墙,听得几声:“甚麽人,私闯王府?抓起来。”紧接着刀兵相接,杀将起来。张雁目注着府邸火起,声音嘈杂,叫喊起来:“抓匪徒啊,救火啊。”那晚正值风大,火借风势,烧的烈焰熏天,早乱成了一锅粥。张雁摸索到死牢重地,打个招呼道:“给长官见礼了。”守门兵将叫道:“你是哪个?”张雁道:“我是张衮女儿啊。”一个将官闻言,上前来辨认,叫道:“呀,真是张姑娘哩。”张雁道:“那边有人袭击王府,快去帮忙。我爹教我来看看,省的教人救走重犯。”将官道:“你爹好是有心哩。”张雁道:“我爹随后就来,这里没事。”那将官随即又派十数人去救火缉捕凶犯。张雁道:“我进去看看。”将官早已惯了张氏兄弟出入此处,跟家里一般,这是张衮女儿,遂毫不戒备的开了牢门,放她进去。
  张雁步将进去,来到崇尧监房,看他遍体鳞伤,惨不忍睹,禁不住堕泪。喝教打开监房,崇尧睁开眼来,一见是她,恍如是在做梦,惊喜交集地说:“张雁,你怎么进来的,也被抓了么?”张雁凄然笑道:“大哥,你受委屈了。”狱卒听的声音异常,慌得叫道:“你你,你是?”撒腿就跑。张雁赶了出去,长剑飞舞将那几个狱卒杀翻,搜了钥匙来打开了崇尧枷锁,挽了胳膊道:“大哥快走。”崇尧道:“我们怎么出去啊。你还是自己走罢。”张雁道:“我跟大哥杀出去,如果不能同生,就同死好了。”
  崇尧只觉她来的蹊跷,感觉哪里不对劲,说不上来,见她这般说,于是说:“那好,我们杀出去。”两人并肩杀出牢房,门外兵将听得里面杀闹起来,大惊失色道:“张氏兄弟背叛郡王了耶。”仗动刀枪杀进牢狱。崇尧身上负伤多处,支撑不来,说道:“你走罢,别管我了。我会拖累你的。”张雁挥剑砍杀不休,叫道:“大哥,不要气馁。”崇尧随她杀出牢门外,教重兵包围,真是插翅难逃。张氏兄弟立在墙垣上,看着这一切。张衮堕泪道:“雁儿疯了,果然来这了。”张骥情急的叫道:“大哥,雁儿有性命之忧。我们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又说:“雁儿死心塌地要跟着吕崇尧走了,我们就成全他们罢。吕崇尧是个好汉,雁儿嫁了他未必就不好。”张衮望见众兵将蠢蠢欲动,潮水似的杀了过去。
  当下二张更不迟疑,蹿下墙垣,风驰电掣似的杀入兵将丛中。崇尧手挽着张雁的手,眼见没救,双双含着眼泪彼此眉目传情,情意绸缪,等待死亡降临。未成想张氏兄弟杀将过来,以变化奇诡的身手杀得愁云惨雾,横尸遍地。晃眼二张走得无影无踪,崇尧绝处逢生,疑惑是在做梦,说道:“是谁杀了他们。”张雁含笑道:“大哥,我们快走,管他是谁杀的,定然是路见不平的世外高人罢。”双双掠上墙垣,跃了出去。张衮望着他两远去的背影,叹息一声道:“希望我们的抉择是对的。”张骥道:“我们都这一把年纪了,雁儿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依我看吕崇尧呆头傻脑的,到也是个情种哩。”张衮道:“事已至此,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他们一程,平安出了范阳罢。”二人径自尾随,来到城门口,见到他们以及一干人都被截住,厮杀不出,遂闪在暗中双手连发,飞刀破风之声丝丝,将一片叛军官兵射杀。昱人大喜道:“我们得救了。”率众杀翻数人,开了门夺路而去。
  一行人奔到天明,望见前面一队叛军押送粮草望南而行。昱人道:“杀了他们,夺了马匹也好赶路。”一行人杀将过去,将那些兵将杀倒,放火烧了粮草辎重,乘了马匹,取道井陉关。昱人道:“这里有叛军重兵把守,我们还是另寻小路上了太行上,到我山寨。只是羊肠小道,悬崖峭壁,荒无人烟之地,要多走好几日路程了。”张雁道:“只要能回去,都不打紧。唯有大哥身上伤痕累累,禁不住这样风餐露宿,山路颠簸。”崇尧道:“不要担心我,这些伤不算什么。能活着就是万幸了。”一行人来到太行山东麓,弃了马匹,翻山越岭,饿了吃些野果充饥,渴了就饮山泉,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回到太行山大行门。
  盈盈引着殿英以及一干兄弟夹道相迎,望着随同昱人去的十数个兄弟,只剩的三个回来,他们衣裳褴褛,面目全非,不胜悲戚。崇尧一见到盈盈,惊喜交集,叫道:“盈盈,你没死!”盈盈喜极而泣道:“我活着,我们都活着。”昱人道:“娘子,我们快回去为八哥,八嫂张罗酒宴。”崇尧,张雁闻言一怔道:“十二弟,你们?”昱人视着盈盈羞赧的笑容,向他两说道:“我去范阳的时候,盈盈已经委身相许于我。”崇尧,张雁好是高兴,说道:“我们祝福你们了。”一干人兴高采烈的回了寨子,都洗浴一番,换了衣裳,欢快的用了酒饭。
  崇尧问起盈盈坠水之后的事。盈盈遂将坠水之后,得遇渔翁搭救,后来去泽州向思礼禀报了舜王坪的事,接着又遇上马伯三夫妇恩情留饭,来到太行山与昱人结成夫妻的事说了一遍。崇尧道:“十二弟总算是天随人愿了。这顿喜酒,我一定要吃。”昱人道:“且不忙,眼下战事吃紧。夺回舜王坪收拢兄弟们,将安忠志,薛嵩,李怀仙三个赶出泽潞地界,才是正事。”崇尧道:“韩五哥战死。不知道二哥三哥,他们怎样了。”昱人心下疑云重重,说道:“八嫂吃了盈盈的酒,人事不省,随后怎么就去了范阳?”
  张雁就知道他会疑心,早打点好了腹稿,此时见问,便说:“我吃了酒,一觉醒来,就见被他们关起来了。我担心大哥安危,乘他们不备,逃了出来。一路前去范阳,遇上一个相知,后来经过他的帮助,竟然可以随意出入牢狱。侥幸遇上十二弟,于是决定动手,又是亏得那个相知,暗中出手相救,不然很难全身而退呢。”崇尧道:“你那个相知是谁,武艺那么高,竟然跟张氏兄弟不相上下。”昱人道:“是啊。普天之下,还有谁有这种能耐呢?我师父算一个,他已死了。云天算一个,不知所踪,何况他也不会救我们。会是谁呢?”
  张雁娇笑道:“别胡猜乱想了。俗话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的这个相识的确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世外高人呢。只是他性情孤僻,做了好事从来不留名,所以我也无可奉告了。”昱人感觉她很不简单,又知道张氏兄弟乃是崇尧的大仇人,若是张氏兄弟解救他们,除非是得了失心疯,所以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张氏兄弟头上。昱人遂说:“果然天下之大,高人多得是。”又想张雁既然被抓,怎么那么轻易就逃脱了,其中颇多怪异。见她讳莫如深,也就不加追问了,省的自讨没趣。
  当时,来报说:“节度使同薛嵩在泽州隔着沁河僵持不下。万大哥他们在潞州防御李怀仙,也是捉襟见肘,祸不旋踵。请令定夺。”昱人道:“事不宜迟,我们先去夺回舜王坪跟王将军两面夹击,击败薛嵩。”崇尧道:“我也去。”张雁道:“大哥身上带伤,身子还没有恢复,如何打的战,还是留在太行山静养才是。”崇尧道:“舜王坪在我手上丢了,就得在我手上夺回来。更要为死去的兄弟报仇。”遂说:“你就留下来罢,这一仗非比寻常,莫去了。”张雁道:“我是你的娘子,怎么不能跟你共患难呢。”崇尧道:“好罢。”昱人遂唤来殿英,说了上项事。殿英踌躇道:“嫂子望穿秋水盼你回来,你才回来,连一晚都不耽搁一下,教嫂子会伤心的。”
  张雁笑道:“十二弟跟弟妹小别胜新婚,住上一晚不为什么?”心下却是打着自个的主意,希望借此能够跟崇尧圆了房。昱人似是看破了她的心思,一笑道:“军情紧急,多耽搁一晚,又不知有多少人送命哩。”崇尧道:“是啊。刻不容缓啊。”张雁微有惆怅,只得作罢,随他出征。昱人遂同崇尧召集一帮兄弟,率领太行山两千兵马登程而去。径自绕过了薛嵩跟思礼对峙的兵马,来到舜王坪东麓。昱人道:“这里防备甚紧,还是去西麓,叛军兵力薄弱的地方,方有机会。”遂挥军来到西麓。听得山上厮杀甚紧,昱人道:“这一定是哪个兄弟在打呢,我们快去。”昱人,殿英率部急登上山。望见一个旗帜打着一个徐字,笑逐颜开道:“是三哥在此哩。”
  话说当日镜平,霍演保着宝应率领三百余众逃得性命下山,驻扎到闻喜县城。太守慌忙迎接,闻听舜王坪大败,遂急忙晓谕地方,招募壮士兵勇,十数日间聚集了数千之众。镜平,宝应,霍演只道崇尧被押去范阳,慷慨就义了,于是扯起徐字大旗,全军挂孝,攻打舜王坪。只因忠志扼守险要,损失惨重。忽有一日,简良,亦踔,香怡三个来投,相见了恸哭一场。简良说起得晗率领残部上了中条山,声称崇尧已死,公然改旗易帜,竖起中条山靖乱救国军的大旗。亦踔,简良,香怡径自去找得晗,教他率部攻打锯齿山隘口,策应宝应,竟然不为所动。亦踔气恼一场,与简良,香怡几经辗转来到闻喜。将得晗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
  宝应嗟叹道:“六弟志向高远,而今看的舜王坪没有了八弟这个主心骨,就自立山头了。岂肯为舜王坪损兵折将耳。”当下众人且不管他,只顾攻打舜王坪。两月之中竟然大小打了三十余战,伤亡近万。这日,镜平率众攻打,奈何忠志居高临下,连弩射发,部众死伤累累,兀自前赴后继,踏着同伴的尸身,向上冲击。忠志又命乱射火箭,烧死的唐兵不计其数。镜平挺枪叫道:“冲啊。”忠志道:“舜王坪就这点人马了,与我杀下去,将他们全杀光了。”率部猛冲下山,势如猛虎下山。唐兵望风披靡,应刃而倒。
  镜平望着铺天盖地的叛军,势不可挡,仰天叫道:“八弟,三哥没用,夺不回舜王坪,这就来陪你了。”其时昱人率众鼓噪而进,叫道:“杀啊。”镜平猛然听得山脚下,唐兵前来驰援,遂罢了轻生念头,叫道:“我们援兵来了。”唐兵鼓起了同叛军厮杀的勇气,悍不畏死,杀得血肉磅薄。昱人部众接应镜平部众,将忠志兵马击退,相伴退下山来。镜平喜悦地说:“十二弟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也像六弟不管舜王坪了呢。”昱人道:“六哥怎么了?”镜平遂将得晗易帜的事说了。昱人道:“这也不全怪他。”镜平道:“八哥没了,舜王坪就散伙了。张忠志占据险要,拥有精兵猛将,都是能征惯战之辈。我们很难打下来啊。”昱人道:“我跟你引见一个人,你一定会相信,收复舜王坪指日可待。”镜平诧异地说:“是谁?”昱人道:“见了就知道了。”
  两人来到山麓,正见崇尧,张雁。镜平惊喜交集,疾奔到崇尧跟前,说道:“八弟,你还活着!”崇尧道:“三哥。”镜平忙问道:“你怎么脱险回来的。”崇尧遂将被火拔父子押解到范阳,后来得到昱人,张雁联手相助救出来的事说了一遍。镜平欢喜道:“弟妹真是有胆有识,有情有义的贤惠妻子啊。”张雁笑道:“三哥,崇尧是我相公,生死相随是我分内的事。倒是苦了三哥,为了夺回舜王坪,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浴血奋战,真是忠义不衰的好哥哥。”镜平喟然笑道:“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想办法打走张忠志,与王将军击退薛嵩,稳住泽潞局势罢。”张雁道:“六哥得晗的事我听说了。我跟相公商量了一下,决定前去说服六哥发兵,出其不意的袭取锯齿山隘口。张忠志必定顾及不来,全线溃退。”
  镜平道:“二哥也想到了,可是二哥说六弟不会出兵的。他有了自己的地盘,哪里还管舜王坪得失。”张雁笑道:“此一时彼一时。相公回来了,六哥念在往日情分,定然不会拒绝。”崇尧道:“舜王坪多少百姓还在叛军控制下,饱受迫害,度日如年。我不管他认不认我,总得去见他,请他援手。如果不肯就与他割袍断义,另当别论。”镜平道:“他不给八弟面子,又当如何?”张雁道:“这还用说,那他就是有通敌之嫌了。唐廷决不会对他姑息。”镜平自是唏嘘,感伤兄弟一场,而今几乎要成为陌路,甚至成为仇敌。昱人道:“我跟八哥一起去。”崇尧道:“你在此帮助三哥用兵,一旦我们说服了六哥,就派人来通知你们,约期进兵。”
  昱人道:“一旦六哥跟张忠志有所勾结,八哥这一去还不是羊入虎口。”崇尧道:“十二弟多心了。他即便是不肯发兵,也不敢拿我怎么样。他的旗帜上可是写着靖乱救国军字样,手下多是跟叛军有血海深仇的人,这才慕名投奔。量他还不至于跟胡鬼合作罢。”昱人道:“也许是我多心了。”崇尧,张雁于是带了十数个兄弟,取道直往得晗山寨。路上张雁多打听的得晗收服的这些喽啰,乃是一干被他吞并了十多家趁乱占山为王的草寇,真是鱼龙混杂。崇尧甚是忧愁,只怕其间生出变故。张雁笑道:“既来之则安之。相公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的唐廷将领,怕他怎的。”崇尧道:“说的是。”
  得晗正为镜平攻打舜王坪,屡屡失利而郁闷。忽听得舜王坪有人来拜见,得晗道:“又是那个?”召集起十数个手下头目,聚义堂上刀枪林立,挺胸凹腹,威严十足的看着来人。七嘴八舌地说:“我们刚刚站稳脚跟,粮草不济,那里有力量跟鬼子较量。实在是以卵击石,还是保存实力罢。”崇尧,张雁手挽着手昂首阔步,英姿焕发,直入堂上。
  得晗猛然见到崇尧,慌忙跳将下来,说道:“八弟,你没死。”崇尧道:“幸得十二弟跟张雁相救,有惊无险,教兄弟们担心了。”张雁冷笑道:“六哥这架势摆的是鸿门宴麽?”堂上那十数个头目一听说舜王坪大行门门主还活着,都是万分欢喜,戒备的心都没了。得晗笑道:“这是误会。我教他们的规矩,没规矩不成方圆麽。”遂冶酒为他两接风洗尘。崇尧说起请他出兵攻取锯齿山隘口策应镜平的事。得晗一拍胸脯,叫道:“八弟放心,这是兄弟责无旁贷的事。”崇尧跟张雁好是高兴,笑道:“还是那个重义气的六哥。”两下约定了日子,崇尧使人去通知镜平。这边得晗盛情款待崇尧,至晚方散。
  崇尧教另给张雁置了下榻处,得晗怪异道:“八弟跟弟妹已经拜过堂了,就差入洞房了。军情再紧急,八弟也不能冷落了弟妹不是。”崇尧道:“舜王坪没有收复,我心难安。儿女私情慢慢说罢。”张雁听到他这么说,好生不快,心道:“难道他知道了些什么麽?”随着来人,怏怏回到下处。崇尧其实是为舜王坪死了那么多人,良心上过不去,苦恼郁闷,哪里还有心情安享自在。睡到下半夜,听得院中有人轻轻跑过,张雁醒觉,穿衣起来,尾随到了得晗房外。只听得房内一人向得晗轻声说:“大哥,真的要跟张忠志将军翻脸麽?人家可是送了大哥十多箱珍珠宝贝啊。”得晗道:“八弟情义深重,我只能对不起张忠志了。这些东西原本就是我舜王坪的,须不是我抢的。守口如瓶,莫再提起。”张雁暗暗冷笑:“好你个李得晗,竟然私自接纳叛将馈赠。看来还是良心未泯,尚肯出兵。”径自遛回住处。不题。
  至期,崇尧,张雁同得晗率部,乘夜来到锯齿山隘口,听得山那边隐隐传来镜平,昱人部众同忠志兵马的厮杀声。得晗大喊一声:“兄弟们,杀啊。”率众冲杀上了舜王坪。忠志闻报这边有变,惊道:“李得晗忘恩负义耶。”分兵去拦击得晗。叛军逐日厮杀,打了两月,早已是精疲力竭,此时哪里还禁得住得晗这股如狼似虎的生力军。抵挡不住节节败退,舜王坪老弱妇孺都拿起了武器疯狂的跟叛军拼命。忠志望着满山火起,杀声乱作,真不知有多少唐兵,气的叫道:“天不祐我大燕啊。舜王坪,你又赢了。”镜平,昱人奋勇冲破了叛军守卫的隘口,摧枯拉朽般杀的叛军流水似的溃退。
  其时登云,山翁,莫南三个正在吃酒,听得唐兵攻打甚紧。登云笑道:“量他一个徐镜平,能奈我何。李得晗收受了张将军送去的重礼,招纳了那么多山大王,自个做起了大寨主,答应张将军丼河不犯。我们放心吃酒,莫管他。”耳听得溃败的兵患至呼天,这才着了慌,抄了兵刃出门来看。一个兵叫道:“李得晗反水了。”登云顿时哑口无言。山翁道:“我就说不能轻信舜王坪的人,李得晗出尔反尔,这可是养虎遗患了。”莫南急的叫道:“我们快走罢。”山翁扬起萱花大斧欲要挽回败局,眼看乱兵纷纷,唐兵连弩乱射,心道:“黑暗之中,有个山高水低,着了唐兵的道,可不折了一世英名。”莫南看出他迟疑,遂拉着他的手,说道:“兵败如山倒,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推推㧐㧐,簇拥着山翁闪入乱兵中,望西急撤。登云杀倒十数个唐兵,也跟着跑了。
  忠志止喝不住,率领残兵数千逃奔云梦山隘口。镜平道:“一鼓作气,将他们赶出泽潞。”崇尧,昱人,简良,得晗,殿英等一干兄弟率兵直扑下山,叛军尸身横满山谷。忠志部奔入薛嵩大营,薛嵩大惊失色道:“怎变得恁的。”忠志道:“了不得了,舜王坪失了。八成是吕崇尧回来了。”薛嵩瞪大了眼道:“怎么可能?”忠志道:“李得晗收受了我那么多财物,与我约定两不相犯。不知怎的就变卦了,不是吕崇尧,他不会这么朝秦暮楚的。”薛嵩道:“为今之计,只有守住这里,等待史王援兵了。”忠志道:“怕是不行啊。”正说话间,镜平,昱人,得晗三个率兵攻击薛嵩大营。沁河对岸的思礼闻听这边有变,急忙率部渡河出击。薛嵩失声道:“果真守不住了。”
  两个只怕被围歼,急忙率领部众沿着西岸往北疾驰。思礼与舜王坪兵马合兵一处,三万多兵马穷追不舍,直赶过了潞州。太清,欧阳,中流石柱四个算准李怀仙军心动摇,遂率领各处兵马开城出击,杀败怀仙两万兵马。忠志,薛嵩,怀仙三个合兵一处,尚有四万之众,连营十数座,抵御泽潞兵。双方攻杀数日,难分轩轾。这一日忽闻北部唐兵排山倒海,风行电照似的杀奔而来。忠志大叫道:“这是河北节度使李光弼大军到了。”薛嵩道:“而今我们腹背受敌,顾此失彼,失去了跟唐兵抗衡到底的先机。罢兵罢。”三个仓猝率部退归井陉,丢弃辎重金甲,旌旗粮草无数。光弼分兵去攻击井陉关,把守隘口。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