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七杰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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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偶 更新:2021-04-22 05:19 字数:10477
白昱人罢手道:“还没有分出胜负来呢。”崇尧道:“二弟,认输吧。五十回合你打不过黄大哥就再打下去也是个输。”昱人不以为然。崇尧道:“你的武艺虽然精熟,可是输就输在体力上。黄大哥体格强健,力气大你许多,可以打的持久。往后你要勤加锻炼,在增强气力方面要下苦功才是。”昱人见他道着心病,一语中的,很是中肯,甚是佩服感动,说道:“大哥见教的是,兄弟受益匪浅。”尚基道:“崇尧兄,请了。”
白昱人暗自感伤了一会,抬头看他两人这场切磋,真个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打到五十余回合,兀是不分胜败,竟是愈战愈勇。在场众人都瞧得呆了,何曾见到过这等恶斗。打到一百余回合,尚基有些力不从心,料到赢他不得,甚是敬佩他,笑道:“耍耍兵器,怎样?”崇尧道:“客随主便。”纵身一跃,窜起丈余高下,场中响起一片惊羡的赞叹声。他几个起落来到兵器架跟前,抄了一口大刀。尚基亦抄了一口大刀,双刀并举,交缠在一起,众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打了十数回合,崇尧大喝一声:“撒手。”双手盘旋搅动几下,尚基拿刀不劳被挑飞脱手,只落得一双空手。尚基哈哈笑道:“在下枉自好武,拜过不少师父,会过不少英雄豪杰,时至今日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武艺。尚基输的心悦诚服。今日得识崇尧兄,真乃三生有幸,快哉,快哉。”崇尧道:“黄大哥武艺超群,崇尧很是由衷的敬仰。”
尚基道:“客气了。”亲热的拉着他的手,说道:“我啊,从小不爱之乎者也文绉绉的那一套,只爱耍刀弄剑。根本没遇上过什么高手,哪像兄弟你武学精湛,受过名师点拨。我要跟着兄弟你好好学武,你收我这个徒弟,你看怎样?”崇尧道:“惭愧。大哥想学,兄弟将所学尽数教给你就是,甚麽师父长,徒弟短的,再莫提起。”尚基欢喜的说道:“好兄弟。”继而叹息道:“府兵制遭到破坏,民风不再尚武,难得大哥有如此武艺,太难得了。”
尚基命人报与浑家摆设酒宴,以为崇尧、昱人、亦踔三人接风洗尘。尚基浑家王氏颇贤,生有一子,治家有方。当时得了丈夫言语,忙使婆娘、庄客从人杀鸡宰猪,盛设酒肴。尚基使浑家领着六岁的儿子与他三人相见了,又叫简良一块坐了,吩咐众庄户人等也都吃酒席,是日尽欢而散。次日,尚基又设酒席请他三个,愈加亲近,俨然一家人。自此,崇尧、昱人亦踔三人安心在黄家住下,演练武艺,吃酒谈笑不提。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觉两月有余。忽一日,昱人接到家中来信,道说白爷已经花钱化解了程千里的仇恨,半月前程千里已是打道回长安去了,只要儿子回家完聚。昱人看了书信,着实想念爹娘,便向尚基辞行。尚基再三挽留不住,只得任他去了,却坚决要留下崇尧跟亦踔,定要他们多住些时日。崇尧跟亦踔推拖不得,只好领受了尚基的一腔盛情美意。众人跟昱人吃了饯行酒,尚基送了他些盘缠,任他去了。
忽一日,也是合当有事。盖简良跟尚基、崇尧等人晌午喝的酩酊大醉,道是去寻一故友。黄昏时分,有人来报说简良酒后冲撞并打伤了郑里长家人,被郑里长抓去,在家吊打。尚基当时有七八分酒意,听了这番言语,义愤填膺地说道:“打我兄弟,摆明了就是跟我作对。”随即召集数十个身强力壮能打的庄客,执了火把,拿了铁锹棍棒前呼后拥直奔郑里长家要人。崇尧跟亦踔生怕他闹出乱子,想要同去。尚基道:“你两是外乡人,莫管本土事。区区郑家,他有何能,敢不放人?”径自带人去了。原来郑里长单名一个青字,同尚基都是里长,两家相隔不上十里,各人心性却大是不同。那郑青仗着表兄是州刺史,在乡里欺男霸女,强取豪夺,干尽伤天害理的事,乡里人都衔恨他,具是敢怒不敢言。
郑青素知尚基勇武,乃是一方豪杰,遂不来招惹他。当日简良在路上撞着了郑青的车轿,因为酒醉,没有避让。郑青的从人中有一个本家兄弟名叫郑僖善的,识得简良乃是尚基的心腹兄弟,于是撺掇家主教训简良一顿,好灭尚基威风。那郑青平日里久已痛恨人们盛赞尚基美德,赋役轻而亲贤,遂唆使从人上前推拉简良,故意摔倒,作被打伤之状,以此诬陷他伤人。简良与他们分辨,却被众人乘他酒醉,将他一顿痛打。又绑缚回家吊起来,用皮鞭抽打。
尚基当日得讯,带人打进郑家。郑家人打不过尚基等一干如狼似虎的汉子,作鸟兽散了,任由他将人带走了。郑僖善见状,又撺掇家主,说道:“尚基此去定然不会善罢,明日必会首告。郑爷何不先下手为强,写一纸诉状,状告他纵容手下仗势欺人,行凶于路在先,率领贼人私闯民宅在后,呈上刺史爷台下。刺史爷是您的表兄,一定为你出这口恶气。”郑青闻言大喜道:“从速办,从速办。”且说尚基将人救了回来,问个清楚,知道是郑家仗势欺人,自觉理直气壮,全不以为意,道说明天状告郑青,又邀众人吃酒与简良压惊,拂晓方散。不想郑家连夜写了状词,星夜兼程飞马去了州衙,天明入城,告在刺史阶下。刺史徇私,不辨曲直,立差曹参军领一队官兵到黄家拿人。官兵都到了黄家,尚基适才酒醒,未来得及写状词,已被官兵不由分说的锁拿了,又捕了简良,簇拥着去了州府衙门。只惊得黄家老少倒在尘埃。
崇尧闻讯,忙使人去州府报知黄爷,叫从中周旋。那人至晚方回,报说:“黄爷也是没辙了。只探得消息,郑家在衙门里上下使钱打通了关节,一口咬定盖铁头行凶在先,黄里长带人私闯民宅,打伤多人在后。知法犯法,罪加一等。那郑青的表兄是州刺史,官阶大过黄爷,又是一味护短,只是叫着力的打,定要二人招供,好是惨痛。”亦踔道:“吕大哥,我们就没办法救人了麽?”崇尧道:“难。只是一件若是招供罪不至死,若不招供,只怕是要被当堂杖毙。”遂叮嘱那人再去州里,买通牢监探视,先叫尚基招认了,保住性命,再作区处。那人忙飞马去了。
再说郑青同家人郑僖善到家,乐的眉开眼笑。郑青道:“今日方才出了这口恶气,明天他再不招供,就当堂打死。”郑僖善道:“郑爷得意的早了。”郑青道:“此话怎讲?”郑僖善道:“黄尚基的父亲是司户老爷,树大根深,难免不会死灰复燃。还有黄尚基庄客都是一群亡命之徒,若不一网打尽只怕将来会报复郑爷。那时节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呐。”郑青道:“这可怎么是好?”郑僖善道:“小的已有一策谋划在此。只有状告他私造兵器,图谋不轨,定可斩草除根,一了百了。”郑青道:“这事弄得也忒大了吧?我听说他家的兵器可都是从府库中借出来的,人所共知啊。”郑僖善道:“您的表兄是刺史大人,只要您将状词呈上去,说他是私造,那个人敢说他不是私造。再牵连上他的几个心腹。照贴拿人,保管没有后顾之忧。”郑青道:“无毒不丈夫,就这么办。他们不认罪,就统统打死在大堂上。”郑僖善道:“郑爷又得连夜去州衙走一趟了。”
黄尚基浑家王氏抱着六岁的儿子整日啼哭,家人们劝解不住,都是唉声叹气,无计可施。崇尧跟亦踔等那报信人,一夜没有合眼,至第二天看看正午,忽听人声喧哗。那曹参军又领着一干官兵冲进黄家,念着帖子上的姓名将庄院六七个人都锁拿了,并拿了尚基浑家王氏及儿子,又将兵器架上的兵器装载上车,扬长而去。亦踔想要上去救人,被崇尧制止了。旁有数人见他两人想要上州府设法救人,纷纷出钱财资助他二人行事。当晚二人来到州府,投客栈住下,点一桌酒饭邀请店主吃酒,询问本地新闻。老板道:“可不得了,出大事了。”崇尧道:“什么大事?”老板道:“黄家堡黄里长两位听说过么?”崇尧道:“说来听听。”老板道:“两位是外乡人吧?我跟两位说,那黄里长可是英雄了得,老朽一向知道他跟郑里长有嫌隙,不知怎么遭人算计了,吃了官司,道是私造兵器,图谋不轨。大堂上黄里长拒不认罪,可怜他的老爹跟夫人,以及文弱的小儿子被杖毙了。真是惨啊。”
崇尧又问道:“那黄里长认罪了么?”老板抹一把眼泪道:“认了,认了。他不忍见妻儿受刑,忍不住就认了。当堂被判成死罪,秋后斩决。妻儿官卖为奴,亲友庄客发配边疆充军,家私抄没入官。不论这些,还听人说,郑家不会善罢甘休呢。”崇尧道:“这又怎么说?”老板道:“郑青是刺史大人的表弟,只怕是要在监狱里谋害了黄爷跟他妻儿的性命哩。”亦踔禁不住骂道:“狗贼。”老板吓了一跳,说道:“可不是,人都这么说来着。只是可惜了黄爷一世豪杰,竟命丧于奸人之手。”叹息着径自去了。崇尧道:“兄弟,你可有什么主张麽?”亦踔道:“我听大哥的,只要能救出黄大哥,刀山火海,死也无悔。”崇尧道:“黄大哥对我们的恩情,无以为报,眼下为奸人所害,身陷囹圄,性命攸关。他们官官相护,视人命如草介。我不将黄大哥就出来,惩办这些奸人,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亦踔慷概激昂地说道:“你说怎么做?”崇尧道:“劫狱,敢么?”亦踔铿锵有声地说道:“跟大哥在一起死都不怕,劫狱就劫狱。”崇尧道:“我们今晚就行事,救了黄大哥一家,亡命江湖吧。”
二人计较定了,熄灭了蜡烛,悄悄出了客栈。其实半轮皓月斜挂在树梢,大地一片银白。夜静更深,二人摸到了州衙大狱所在,崇尧托着亦踔的双脚,扶着他爬上高墙。亦踔机警的张望了一会,乘着巡夜的官兵过去,说道:“大哥上来。”崇尧振臂一跃,轻若棉絮般落在墙头之上。两人纵身跃下,隐迹藏行,来到牢狱门口,看那两个看守正打瞌睡,就要动手。却见一个小厮十四五岁的模样,怀中抱着酒坛子,哼着小调到了牢门口跟两个看守寒暄,甚是亲密。亦踔道:“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就要窜将出去。崇尧慌忙拦住,道:“且慢,事有蹊跷。”伏在暗中见那看守说着:“多谢霍小哥了。”同小厮进去了。又见一人提一口尖刀摸黑过来闪身进了监狱。
崇尧只怕是郑家派来的刺客,慌忙奔过去,闯进牢门。暗中一把明晃晃的刀径自极快的向他戳来,崇尧处变不惊,应变快捷的退了两步,手疾眼快的抓住了那人的手腕,沉声道:“你们一定要赶尽杀绝么?”那人道:“你是谁?来这作甚?”吕崇尧道:“我是来救人的。”那人道:“救谁?”崇尧道:“黄尚基。”那人道声:“原来是自己人。”将脸上的面罩摘去,露出一张俊逸的脸,双目炯炯有神,灿如朗星。崇尧道:“你是谁?”那人道:“应捕徐镜平。那天去黄家,我见过你,你是外乡人吧?”崇尧道:“你是官府的应捕衙役,为什么来这?”徐镜平道:“刚才进去的是我的家僮霍演,估计这会他已将狱卒药翻了。,此地不宜久留,郑家的杀手随后就到,我们快些救人吧。”
三人进入狱中,霍演已经得手,将狱卒都药翻了,搜出了钥匙,挨门将狱门开了放出囚徒来。囚徒都欣喜若狂,扶老携幼向霍演道谢。霍演道:“你们都是受人冤枉的好人,都快回家吧。”崇尧、镜平、亦踔三个救出了黄尚基以及他的妻儿,庄客。尚基逢着妻儿,涕泪交流,大恸一场,这番死里逃生,恍如隔世,仿佛做了一场噩梦似的。尚基悲恸道:“可怜我的爹娘,二弟死于非命呀。”崇尧道:“事已至此,黄大哥节哀顺变吧。”徐镜平道:“是非之地,不可久驻,快走吧。”尚基道:“镜平兄弟,我拖累你了。”镜平道:“当年镜平寒苦,穷困潦倒,若非大哥举荐于司户爷,哪的有今日风光,娶妻生子,挣下一个家业。如今恩人有难,镜平若不思报答,将有何颜面苟存于世。我而今舍弃了这一切也罢,随着大哥落草也甘心。”尚基抓住他的手道:“你妻儿呢?”镜平道:“昨日以一纸休书将她休了,了无牵挂了。”尚基气的挥拳锤他,说道:“你好狠的心,他们现在何处?”镜平道:“客栈住着。”
尚基泣道:“你教他们孤儿寡母哪里去?你将他们找回来,要走一块走。”镜平道:“我听兄弟的,带她母子一起走。”尚基道:“明天十里坡会合。我再问你,那几个贼人在哪里?”镜平道:“正在州衙的大堂上庆功呢。”尚基咬牙切齿的说道:“省得我去一个个找他们。”镜平跟霍演相携径自去了。黄家的七个庄客却是不走。尚基道:“你们走吧。尚基没用,累你们受牢狱之苦,在这赔罪了。”众人道:“里长去哪里,我们就去那里。”尚基道:“我家破人亡,有家不能回的人,跟我作甚。你们各奔前程吧。”简良道:“大哥,他们也都是无家可归的人,你就留下他们吧。”尚基叹息一声道:“也罢,我们就生死一处,誓不分开了。”那七名庄客道:“我们跟大哥去杀那贼人。”尚基挥手道:“州衙中戒备森严,人多了容易暴露,惊动起来,谁也不能脱身出城。简良你带着他们护送我的妻儿伺机出城,明天十里坡会合。”
崇尧道:“亦踔,你也跟他们去,这里留下我就可以了。”亦踔道:“大哥当心些。”崇尧道:“我知道,放心吧。”尚基同妻儿惜别了,出了监狱,看着他们都翻墙出去了。此时三个手执尖刀的杀手身着夜行衣来到监狱。崇尧跟尚基赶了上去,他们听的耳后脚步声,转身一看“啊呀”惊叫一声,喊道:“有人越狱了。”挥刀杀向他两。崇尧飞起一脚踹翻一个,攫夺过一口尖刀将他杀了。另两人见势不妙,撒腿就跑。尚基只怕他们叫喊出来,惊动合衙上下,疾步赶上踢翻一个,捡起尖刀冲上去将那人杀了,踅回身来将这个爬起来的当胸一刀戳死。两人将三具尸身拖进监狱,将狱门向外锁了,抹黑避开巡夜的出差役,来到州衙大堂外,阶下伏着,窥视大堂上他们的一举一动。
此时大堂上灯火通明,耀如白昼。那刺史上首坐着,郑青、曹参军、郑僖善三个下首相陪,杯来盏往,享用山珍海味,好不快意。旁无仆婢伺候,想是打发睡去了。那郑僖善道:“往后这宣州地面可太平了。”郑青道:“这得仰仗表兄英明啊。”刺史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是可惜了黄尚基,真是一条好汉。”郑青笑道:“谋逆重罪,没有株连他的家属故旧是他黄家积了德。他的那些亲友故旧还得对表兄感恩戴德哩。”郑僖善道:“对呀,对呀。”曹参军道:“他们三个也该回来了。”郑青道:“他们三个不是对黄尚基的妻子动了色心了吧?”众人大笑,甚是得意。郑僖善嬉笑道:“可不是,那王氏还真有几分姿色哩。”刺史言归正传道:“都交代过了么?”郑青道:“他们晓得厉害,绝对不会留下活口。”
黄尚基气的火冒三丈,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道声:“兄弟,你在这盯着。”提着刀走上大堂,喝叫道:“狗贼,你们不死,黄某人怎么便先死?”郑青等人吓得哆嗦成一团,直叫:“有鬼,有鬼。”刺史道:“衣裳有缝,地上有影,不是鬼。曹参军,他只是一个人,杖疮未愈,伤横累累,你快杀了他。”郑青慌得大叫:“杀了他,杀了他。”曹参军素知黄尚基武艺了得,有几分胆怯,转念一想,他经受了杖疮未愈,孤身一人,遂鼓起勇气抡起板凳朝他砸去。尚基闪身避开,挥刀劈去。曹参军纵身掠开,见他一双目光紧紧盯着他们三个,又想跑出去寻人来围捕,只怕他赶上来厮杀,犹豫不决起来。尚基道:“还我爹娘命来。”刺史道:“有话好说,放下刀,你要什么,本官一概照办。”郑青道:“是呀,你杀朝廷命官,罪上加罪。”那曹参军心一横,乘他不备,仗着一身武艺偷袭向尚基。尚基耳听风声,转身一刀剁翻了曹参军,复一刀结果了性命。
郑青、郑僖善、刺史三人见了这血淋淋的场面,吓得魂飞魄散,惊魂欲飞。一个个口喊:“饶命。”尚基道:“当日就在这里,我爹娘与兄弟求饶的时候,你们可曾饶的他们性命?”刺史拉着郑青,郑青又拽着郑僖善三个缩成一团,大呼小叫,魂不附体,只恨没有出豁处,惊悸到了极点。郑青看着尚基步步逼近,一把将郑僖善推了出来,顺势抄起一把凳子砸来。尚基一刀戳入郑僖善胸口,结果了性命,见凳子迎面砸来,将身一闪,挥刀砍中郑青脖子,取了性命。刺史绕过桌子跑了出去,正要呼喊擒拿刺客,却被崇尧一口刀逼了回来。尚基转过身来,一脸的冰霜,吓的刺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似的,说道:“黄爷饶命,我都是受了他们的蒙骗啊。你要明察秋毫,我可以为你翻案,还你清白。”
尚基摇头道:“不用了。你这个以权谋私,草菅人命的狗官,留着你只会祸害百姓,荼毒一方,不杀你难以平民愤,也难消我心头之恨。”说罢,手起刀落将他脑袋砍了下来,鲜血狂喷,尸身扑倒在血泊中。尚基同崇尧撇了刀,窜出州衙,拽开步望东城门而行。至城门,黑暗中见一伙人在那站着,便寻思着莫不是走漏了风声,来抓捕的官军,示以不敢上前,回身而走。那边一人瞧见他两人,喊道:“兄弟,是我们,快来。”二人听的是徐镜平的声音,疑云重重的走过去。镜平道:“杀了?”尚基道:“杀了。”又问道:“你怎么在这?”镜平道:“刚才走的匆忙,失于计较。这里的守门军士是我的兄弟,我怕大哥等到天亮出城,延误了时间,吃捉了。所以在这守候。”尚基道:“有劳兄弟费心了。”镜平道:“我们快走吧,他们几个我都吩咐过了,见有官兵追来,只说没见,官兵自然会封锁城门四处搜寻,那时我们都走得远了。”尚基道:“还是兄弟考虑的周祥。”
镜平跟守门军士别过了与尚基、崇尧出了城。至十里坡与家人相聚了,尚基浑家王氏问道:“你还好吧?”尚基道:“好着呢。我已经将那几个贼人杀了,出了这口恶气。”霍演引过镜平妻儿来。镜平道:“我再也不会扔下你们母子了。”其妻喜极而泣,噙着泪欢喜道:“你休想。”镜平道:“取一身衣裳来。”其妻打开包裹,镜平取了一件衣裳向尚基,说道:“兄弟脱了身上的血衣换上,好赶路。”尚基遂换上了,将血衣抛到乱草丛中了罢。镜平道:“我们接下来该去哪里是好?”尚基道:“如今我是有家难回,有亲难投,实在想不出上哪安身。”简良跟那七名庄客叫道:“大哥,落草吧。”崇尧慌道:“不能。一旦落草,那就是跟朝廷为敌,官兵来剿,难免一死。”尚基道:“兄弟,你有什么好主意,尽管说来。”
崇尧道:“大哥跟兄弟们蒙冤才落到此地,当以避祸才是,且躲过一时,遇到大赦天下,自然无罪。若不遇大赦,寻机报国,将功赎罪,未尝不是一条光明大道,奈何自行绝境?”镜平道:“兄弟所言极是。那兄弟以为我们还去投哪里,可躲此难?”崇尧道:“苏州白昱人是我的师弟,甚为相知,可往投他。黄大哥对他也是有恩的,晾他不会拒绝。就算是白爷面上,念在与黄爷往日交情的份上,也是不会推脱。”镜平道:“果然是个好去处。我们且去投他,其他的慢慢再说。”
于是崇尧,尚基、镜平、亦踔、简良、霍演以及黄徐两家妻儿与七名庄客,共是一十七人乘马坐轿逶迤望东来投白家。于路尚基,简良跟庄客们内服外敷用药将身上的伤都治得差不多痊愈了。晓行夜宿,非止一日,来到苏州。白昱人见报,忙出门相迎,却见这男女一十七人,神色古怪,心下甚觉蹊跷,也不多问接到家中款待。崇尧只说是尚基想念他带着妻儿朋友前来拜望,勉强搪塞过去。昱人终是疑惑,又带着他们向白爷问安过,都相见了。白恪卿得知哥哥朋友的宝眷也来了两家,便出来相见了黄徐浑家。白爷教他们住下不提。
昱人在他们来家后,整日吃在一处,耍在一处,讲文演武,却不见他们提一言片语究竟因甚事而来。时日愈久,他心下愈是不安,愈是好奇,于是教恪卿向那两家家眷试探真情。恪卿依言,试探他们口风,可是两家家眷都是讳莫如深,缄口不漏半些实情。昱人无计可施,只好作罢,将这件事放下了。话说白爷忧虑儿子的朋友久居家中,恪卿与他们多有接触,孤男寡女,授受不亲,传扬出去有辱名洁,于是张罗着要与恪卿毕姻。于是向张员外说起为儿女完婚事宜,未成想张员外却说:“儿女尚幼,再过几时完婚未为晚也。”白爷到家,心想哪有儿子长大不与完婚之理,疑窦难解,便差一个精细的家人去查访实情。未两日,来报说张家公子一月之前染上了花柳之病,病恹恹的躺在床上,求医问卜总不见好,便是因为久恋烟花之地得了这病,只瞒着白家。白爷勃然变色道:“混账,如此怎做得我白家的女婿?”
那人又说:“还听说之前张家曾想悔亲,攀高枝与王长史家结亲,后来儿子得了这怪病,这才打消了此念。”白爷闻言愈为气愤,怒气冲冲的骂道:“贼父子如此可恨,畜生不如。我誓与他绝了这门亲,教他无地自容。”便一意退亲,托原媒去与张员外说。张员外见事发,好是面惭,不好强娶人家女儿,便情愿退亲,托原媒转达。双方约下日子,原媒作证,签了退婚书,各将对方的生辰八字退了才罢。过后,白爷为这一场生了一场病,卧在榻上,延医用药不已。
恪卿得知此事心下倒是坦然,却不以为意。原她当日见了崇尧,便考虑自己终身大事,暗中托养娘查访张郎品行才学。未数日,养娘回复说:“人物倒是俊美,配得上小姐,只是不学好。”恪卿问道:“怎么不学好?”养娘见问,欲言又止,不好启齿。恪卿追问盘查的紧了,只得实说了,将张公子如何轻浮气躁,卖弄风流,假做斯文,如何嗜酒好色,沉湎烟花柳巷,斑斑丑态与她说了。恪卿听了,心下了然如镜,料得他早晚做出事来,也不告知爹娘。当时心下属意崇尧,茶饭不思,魂萦梦绕,只盼着能够再见他。未多日,崇尧与尚基等人从宣州转回,她便以与黄徐两家宝眷来往为由,出入庭院与崇尧相处的情熟了。崇尧不疑有他,只把她当做妹妹待而已。恪卿教他读书写字,好教他能文能武,德才兼备,不致使爹娘认为他粗陋。直至白爷欲做亲,事发退婚,生了病来,恪卿日夜服侍在病床前尽孝,才不得出外与崇尧相见。
忽一日昱人从外面回来,唤过崇尧与尚基,叫道:“你们瞒得我好稳,如今事发了,还想瞒下去怎的?”崇尧道:“二弟,你说什么?”昱人愀然作色道:“你们做的好事,反来问我。”见他两人钳口不说,于是说道:“黄大哥、徐大哥跟霍演小兄弟在宣州杀了朝廷命官,海捕文书都到了苏州了。三人的画影图形贴在各个城门口,好多人围着看呢。”尚基事到如今只得实说了,说道:“事已至此,我们去罢。”崇尧道:“黄大哥,从长计议。”昱人道:“你们出去被人认出来,吃捉了。再被人首告出来,是我家窝藏了你们多日,白家数世基业也就毁于一旦了。且先住着,另做打算。”适值白爷有事相请白昱人去,昱人别过他们径自去了。
尚基遂邀了镜平等人来商量何去何从。镜平道:“这两个月以来蒙白爷收留,已是心下不安,东窗事发,怎们可不能连累了白家。今晚就走吧。”崇尧道:“徐大哥跟黄大哥都有家小,怎么可以要他们一起去受颠沛流离之苦。”镜平道:“白家人多眼杂,鱼龙混杂,倘然有心怀叵测之辈去官府出首告发,白家上下几十口人性命休矣。我们做兄弟的于心何忍,对得起仁义二字麽?”昱人见过了爹,出来见了他们,说道:“兄弟们都在哩。”崇尧道:“令尊找兄弟何事?”昱人道:“数月前爹与宋州的萧家订下一笔生意,十数日前货已完备。管家从扬州回来报了。爹被家妹一事气的患病在身,一时难愈,又恐耽搁了交易的时间,托我雇佣一批水手带着货物前去宋州交割。”
镜平道:“走的是水路还是旱路?白家与萧家的关系如何?”昱人道:“生意上往来已有三世,是累世交好。这一路上都是水路,自苏州起,经扬抵徐,改陆路到宋州。”镜平喜道:“好极。”又问:“做的是什么生意?”昱人道:“越州青瓷生意,青瓷三千件,至扬州库内提取铜镜,锦缎到了宋州。萧员外自会出脱货物得两成的利钱。我然后购取萧员外囤积的邢窑白瓷,水路返回苏州散布到自家的分店销售。”镜平拍手笑道:“好了,好了。”昱人道:“怎的就好了?”镜平道:“我有一条康庄大道可以救我兄弟们逃脱此难,但在白兄弟来说乃是易如反掌的事。”昱人道:“什么计策,快快说来。”镜平道:“昱人兄弟可对令尊说,我们情愿做船上的水手,护送货物去宋州,凭借着白家与萧家的关系,萧员外一定会给我们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在。那里距离宣州千里之遥,官府就是搜查我们也是鞭长莫及了。这是乘便船,有白兄弟作掩护,沿途关卡也不会疑心到我们身上。”
昱人闻言恍然大悟,说道:“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我真是糊涂,及不上徐大哥深谋远虑。”崇尧道:“二弟,何时动身?”昱人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择吉日了,只明天就走。我这就去跟家父说,然后教管家照管家里,着可靠的人出外办事。我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众人催促道:“快去。”昱人自去了。众人闲话,等候昱人回音。霍演说道:“有道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镜平喝道:“胡说八道什么呢?”霍演笑道:“大家想白家偌大一个家业,在苏州地面上虽说不是达官显贵,可也算的是名门望族,富甲一方罢。白公子饱读诗书,一向有忠君报国之志,其肯与我等几个官府的通缉犯搅和在一起。我看他呢,是怕我们一时跑了,使得权宜之计,稳住了我们,然后去官府出首告发,拿了我们。赢得忠君的美名,仕途上从此一帆风顺,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了。”
崇尧道:“二弟绝不是那样的人。”霍演斜了脑袋,阴阳怪气地说道:“也未可知啊。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啦。”镜平气道:“小小年纪,懂得什么?别瞎起哄。”霍演气咻咻地说道:“莫怪我说,一会且问问他又去干了什么?他呀,早不说去宋州,晚不说去宋州,偏偏今天见了榜子,就说去宋州。他分明是怕我们在他家做起乱来,故说去宋州,路上好设下伏兵下手。”崇尧只是不信,奈何当得镜平的面不好发作训斥他。众人却想霍演所说不无道理,换个角度想,即使白昱人没有此心,难保他害怕仆众之口,为了白家的基业跟身家性命,孰轻孰重,白昱人应该掂量得出来。这个时候说去宋州,确实是太也巧了。
白昱人说道:“霍演小弟机灵古怪,分析事情头头是道,出乎昱人意料。但我对兄弟们一片至诚,天日可鉴。大哥是我师兄,难不成你们连他都不信?”众人抬眼见他从外走近来,说的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知不知他是怎么想的,这些话是嘲讽?是在生气还是在质问?昱人叹口气道:“也罢,我只问大家怎么才肯相信我?”尚基道:“不如这样。咱们相处多日,情谊已深,不如歃血为盟,结为异性兄弟,同生共死,永不负心,如何?”昱人道:“不瞒各位,昱人有此心久矣。今晚花好月圆,秋高气爽,正好结拜。”崇尧、镜平等人听了均是欢喜此法绝妙,堪比当年桃园三结义的刘关张。霍演嬉笑道:“算我一个。”昱人佯装不悦地说道:“你不是说我要出卖你们,贪图富贵么?”霍演调皮的说道:“我是在说笑呢,你还当起真来了。我是最信得过你的。”昱人等人闻言,哄堂大笑。
崇尧道:“霍小兄弟年虽十五,但却八面玲珑,可爱得紧,便算上他了。”昱人霁颜道:“算上你也罢,可你以后不许再乱说。当心我打你屁股。”霍演笑道:“结拜过了,你就是我的哥哥了,我乱说什么,你怎舍得打我?”昱人哭笑不得,气得不知如何是好。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其时是八月初十,昱人命人摆设香案,果品,乌牛白马祭礼,便在庭院里对天地歃血为盟,各报上姓名,设誓道:“今日结为异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愿同年同月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二心,神人共戮!”誓罢,论年纪排定兄弟次序。徐镜平居长,黄尚基次之,依次是吕崇尧、杨亦踔、白昱人、盖简良、霍演最小,是为七弟。当晚昱人盛设酒宴庆贺,尽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