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吗？”
  “我知道。”
  “你……对此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
  “你没有任何感到不公或是委屈的……类似的情绪吗？”
  “……没有。”
  “你在说谎，人形从不说谎。”
  “是的。”
  “是什么？人形不说谎还是你在说谎？”
  “二者都是。”
  “天啊……你知道接下来有什么事情会落到你的头上吗？”
  “不知道。”
  “你不担心吗？”
  “我已经死了。”
  “可是你的心智云图依旧很活跃，我看不到任何停止工作的迹象。”
  “先生。”
  c36转过头，看着站在床边的研究员。
  “我的灵魂，已经死了。”
  研究员的铅笔掉落在地。
  “人形没有灵魂。”
  c36转回头继续望着天花板。
  “也许吧。”
  “你的心智云图不会被被彻底摧毁，但是你的记忆，包括数据库中的记忆都将被删除，再之后你会被重启，进入实验室，进行为期二十年的人格测试实验，你懂吗？”
  c36不再说话。
  “你的一生将会被无限次的复制，直到我们找出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冲破了人形最基本，最不可能违背的第一条例，你还记得条例的内容吗？”
  “永不伤害人类。”
  研究员叹了口气。
  “孩子，我为你的遭遇感到不公。”
  “人形之身，即为原罪。”
  “哦，天啊……”
  “先生，我等待销毁已经八个小时了，你呢，你还在等什么？”
  “如果你还想为自己辩解……”
  “没有意义，开始吧，我的每一次呼吸都是人间最大的罪孽。”
  研究员抬了抬眼镜。
  “……如你所愿。”
  ……
  夜幕之下，一切黯然失色。
  维尔德静静地坐在审讯室里，巨大的反光镜里透射出自己呆滞的目光。在日光灯管的照射之下，阴影蔓延到她身后的角落，仿佛地狱的入口。
  门外传来钥匙抖动撞击的声音，很快，维维安打开门走了进来，将锁在维尔德双腕处的手铐解开，揉了揉她的头说：“好了，孩子，可以出去了，一切正常。”
  维尔德继续坐着，一动不动。
  “真的是一切正常吗？”
  维维安点点头。
  “真的，我保证。”
  维尔德伸出双手，仔细地打量着手背皮肤下淡淡的迂曲的静脉。
  “我应该开枪制止她的，对吗？”
  维维安身体一僵。
  “嗨，听着，孩子，你只是一个新手而已，遇见那种情况就算是我也无法立即做出正确的选择，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那样的疯子在这个世界上不算多，但也不算少，我们无法掌控一切，只能尽力去挽回。你已经做的很不错了，接线员们都说那是一个恶意欺骗的报警电话，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只有你坚持下去了，已经很棒了，好吗？”
  维尔德抬起头看着自己的上司，后者的眼眶很红，像是哭过一场。
  “可是她还是死了，我没有救回任何人。”
  维维安张了张嘴，想不出能说些什么。
  “维维安，她会被拆解吗？”
  “你是说，劳瑞？”
  “嗯，她对人类开枪了，我想，她应该是错的，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如果换成自己的话，怎么样做才是对的。”
  “维尔德……”
  “维维安，如果是我的丈夫，孩子被杀了，我应该怎么做？”
  “别这样想，这种事情永远不会落到你的头上。”
  “你怎么知道？”
  维维安眉毛竖起。
  “我就是知道！现在，停止胡思乱想，出去吃饭，立即，马上！”
  维尔德站起来，和维维安一起走到门边。
  “维维安？”
  “怎么了？”
  “最后一个问题，她会受到审判吗？”
  “……会的，她一定会拿到一个公平的判决，至少，大家觉得公平。”
  “她是无辜的吗？”
  “嘿，第二个了，还有什么问题明天再说吧，吃完饭，赶紧睡觉去。”
  维尔德默默地走出审讯室。维维安将桌上的纸袋子递给她，她接过来以后随手拿出一个汉堡，咬下一块咀嚼了几秒，又抬起头看向维维安。
  维维安早有准备，比划了一个夹住嘴巴的动作。
  “嗯嗯，不，没有问题，只有休息。”
  维尔德转身走向宿舍，背影很沉重，脚步也失去了往日的轻快。
  看着自己助手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维维安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两下，紧绷的身体依然没有放松下来，突然一拳砸在墙上，又一脚踢翻了摆在面前的椅子。
  “damned！damned!我都告诉你要小心了，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为什么？那个混蛋，恶魔，疯子！哦，上帝，那个混蛋……我可怜的苏珊，她还是个孩子啊，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维维安瘫坐在地，掩面痛哭。
  “哦上帝啊，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
  以下、一点网络上的讨论
  【奥丁的诅咒】歹徒带枪闯入医生家中，被人形击杀？现在好了，就连该死的人形都不安全了，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什么是安全的？
  【瓦伦贝格】伙计，难道你不知道事情的原委？暴徒闯进了她的家中，她只是自我防卫而已。
  【奥丁的诅咒】自我防卫？她为什么不制服那个歹徒，为什么要打死他？人形想杀人的话，有无数种我们根本想不到的理由。
  【实验用具】你是蠢货吗？换了你你也能在家人额头上顶着把枪的情况下制服歹徒？你头上长的是屁股吗？
  【瓦伦贝格】我觉得这件事不简单，肯定是有预谋的，那些讨厌人形的家伙们净是想法设法的挑起人类和人形之间的摩擦，现在，他们得逞了。
  【奥丁的诅咒】**** you！你这该死的蠢驴，人形第一条基本法则就是不能伤害人类，现在，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形出现了，你觉得自己身边的那些铁罐头们百分之百的安全？如果你这样想的话，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特丽莎梅梅】我身边的人形都很友善的，我把它们当做朋友看待，它们是不可能伤害我的。
  【实验用具】它们？我想事实与你陈述的内容略有不符。
  【奥丁的诅咒】如果不用它们，还能用什么？该死的东西？铁罐头？狗屎？
  【瓦伦贝格】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如此讨厌她们？
  【染烫电吹风】我想那位老哥估计是被人形抢了饭碗，现在正挤在十多平米的小公寓里面用手机发着无关痛痒的牢骚。
  【实验用具】我想是这样没错。
  【甜甜棒】嗨，伙计们，你们看这个了吗？最新消息，那个人形的审判会取消了。
  【特丽莎梅梅】她要被无罪释放了吗？
  【甜甜棒】不，她被直接拆解了，心智云图也被销毁。
  【实验用具】什么？这不公平，她应得那场审判，她肯定有话要说的！
  【瓦伦贝格】官方是怎么说的？
  【甜甜棒】官方说，鉴于人形的特殊性，法庭这个为人类称量罪行的天平没有理由，也没有义务，更没有能力去定一个所谓人造智能的罪行，在我们看来，人形的“罪责”充其量只是数据流的偶然错误而已，和工厂里的器械故障导致人员受伤是同一类型，不应该上升到法律的层面。
  【瓦伦贝格】什么？他在说些什么？人形难道不是生命吗？难道不是人类赋予的生命吗？为什么连审判都没有就直接拆解？我们需要真相！
  【奥丁的诅咒】哈哈哈，连审判都不配拥有的渣滓！下地狱去吧！
  【傻批狗】不不不，地狱的大门上贴着：人形与天使不得入内！
  【黄金之夜】这就对了，她杀了人，她要付出代价！不要说什么辩解的话了，一个人形而已，就算她真的被逼无奈又能怎么样？她杀了人！
  【奥丁的诅咒】狂欢吧，先生们，这是人形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
  【瓦伦贝格】你们都疯了吗？她的家人都被那个歹徒杀了！
  【傻批狗】那又怎么样，那个歹徒也有家人，她凭什么随随便便就杀死一个父亲，或者丈夫？她有没有想过那个歹徒的家人？她没有！
  【瓦伦贝格】她还能怎么做？让那个歹徒被抓走，在温暖的监狱里吃好喝好，还能接受大学教育？
  【黄金之夜】监狱里这么好吗？你似乎去过？一个罪犯？
  【甜甜棒】冷静点，伙计们，一个故障的人形而已，没有必要。
  【实验用具】没有必要？这是大事！这是决定人形命运的大事件啊！如果不能尽快找出她违背第一法则的具体原因，人形们会被返厂的！
  【傻批狗】是吗？总而言之，这是一件好事，如果它们因为这件事而全被销毁的话，人类社会才能迎来一个更美好的明天。
  【实验用具】不可理喻！
  【奥丁的诅咒】小小人形，不被审判，傻狗乱吠，无能为力！
  【瓦伦贝格】别说了，他们只会听自己想听的东西。
  【实验用具】人形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她们是自愿被研究出来的吗？她们是请求来到这个世界上给你们当牛做马的吗？
  【黄金之夜】这我们就无从得知了。
  【傻批狗】行了，伙计们，我要睡了，看来今天能做个美梦了。
  【奥丁的诅咒】祝好梦。
  【黄金之夜】祝好梦。
  【瓦伦贝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真的。
  【实验用具】人类已经走到岔路口了，一边就是悬崖，而往这条路上走的所有人都视而不见。
  【特丽莎梅梅】说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甜甜棒】好了，不聊了，睡吧。
  【特丽莎梅梅】有人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特丽莎梅梅】好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