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阁楼中，少年小心翼翼地将被系成结的符纸解开，轻轻地抖了抖。
  那符纸居然像是一块布帛一般连折痕都未留下，少年惊叹不已，随即又像是被烫伤一般松开了它。符纸轻飘飘地落在桌面上，看上去无辜得很，像是少年手上金丝缠绕的伤痕并非由它所造成似的。
  “徐臻，我说过你暂时别瞎动它，你不听，”阁楼里的另一个男子训斥少年，“怎么，你信不过鞠熙？”
  屋中还站着一个少女，似乎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上前一步给那个男人鞠躬。令人惊讶的是她似乎并不是活物，更像是一具人偶。长长的白色连衣裙因为蹩脚的鞠躬落到了脚下的朱砂盒子里，又为这件裙子添上了新的污渍。
  见状，男子尴尬地笑了起来。
  “于海前辈，不是我不信任谁的问题，你觉得一个连鞠躬会弄脏衣服的人偶，真的干得了这么‘精细’的活吗？”徐臻看他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精神病患者。
  叫做于海的男人像是被针戳破的皮球一样瘫了下来，“不要偷换概念，新人……”他颇有些垂头丧气，“我的重点在于你不该去碰那张符纸！”
  徐臻面无表情地拿起桌子上胡乱摆放的创可贴缠了一下指头，“前辈，这不叫做偷换概念，叫做避重就轻。我非常怀疑你的文凭是哪来的。”这叫做汉语水平不及格吧？
  于海从桌子上爬了起来，听到徐臻的反驳差点气得又瘫回去。“我大学出来起码有个八年了，谁还记得那些？等我把这破符纸ko了，你就赶紧滚蛋！”自己干嘛要答应这小屁孩给这破符纸动手脚？那个给符纸打结让它不能伤到鬼差的牛人不是更厉害吗？
  “噢。”徐臻翻了个白眼，“你这么盼望我赶紧走人，还有闲工夫瘫那？”
  “现在就滚出去！小杠精！”于海直接从窗户把他掀出了阁楼。
  “老文盲！”徐臻大惊，这破阁楼离地面起码有六层，摔下去不死也得残废！“我要是死了跟你没完！”说时迟那时快，徐臻扯下指头上的创可贴捏了个手印，稳稳地停在了离地面半尺的空中。
  “你死了正好回地府搅油锅，”于海懒洋洋地靠在窗棂上，娴熟地吐了个烟圈，“卧槽，你小子学得还挺快，我刚教完你还不到一个小时呢。”他啧啧出声，“天才就是天才哈？要不给你布置点家庭作业吧。”
  说罢那张符纸就跟着飘了下来，“喏，家庭作业！我解完难搞的一半了，剩下的自己弄！”徐臻听罢撇撇嘴，小气！
  符纸打着转往下落，风一吹险些挂在楼下枯叶凋零的老枯树上。
  老枯树抖抖枝条，树干上浮出一张苍老的人脸来，“小海子！别随便往楼下扔乱七八糟的东西！这都是第几次了？！”楼上的于海陪着笑，一猫腰钻回了阁楼，枯树上的乌鸦嘎嘎嘎地笑起来。
  老树动了动嘴皮子，隐去了脸。
  三秒后，于海又把头探出了窗户，“小杠精，你怎么还拿我东西！”只见徐臻拿着一把小镊子，轻飘飘地夹着那张符纸。
  “噢，我以为你不要了。”这句倒是真话，徐臻在他这学完法后，剩下的一个小时基本都是在帮于海打扫屋子，这镊子还是徐臻从垃圾桶里搜罗来的呢。
  于海无言以对。你大概觉得完全可以打着收学费或者人工费的旗号把镊子要回来，可徐臻也可以打着给他收拾房间或者给他个教训的旗号拿走镊子。
  “小孩儿太聪明就很伤脑筋啊……”于海吹了口烟灰，转着手里的香烟屁股。算了算了，一把镊子而已……
  香烟屁股还是丢在了徐臻的脚后跟上，于海暗骂一声倒霉，“小杠精，被人欺负了记得回来让我嘲笑一下！”
  徐臻冲他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楼下的枯树又开了嗓，老旧的阁楼窗再次关了起来，徒留一阵吱呀作响。
  昏暗的古宅中。
  “阿砚，我给你的那张符纸呢？”穿着白色练功服的老人站在古色古香的纸窗边，窗外阳光璀璨，却仿佛忽略了这里，没有一丝落进这座宅院。
  秦砚歆单膝跪地，“师父，那张符纸我放到您指示的那家医院中了。如有鬼差接近，它一定会附上。”说着她握紧了拳头，“只是……”
  老人摇了摇头，“这不怪你，能够发现他的所在，你已经很优秀了，”说罢他长叹一声，“若是你没扔掉那个孩子，秦线也许就跑不了了。”
  红色的血管爬上了秦砚歆的眼白，“师父……我……”
  “罢了，待人手紧缺之时，就把他接回来吧。”
  “……是。”
  徐臻抱着膝盖坐在宿舍的床上，桌子上则是那张剩下一半的符纸。他刚刚从出租屋搬回了宿舍，熟悉的环境让他松了一口气。徐臻盯着那张符纸，眼神逐渐放空。
  他面上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可心中还有些惘然。他的感觉很少有出错的时候，却无缘无故地栽了两回……第一次便是秦砚歆了，她很少有的给了徐臻一种温暖的感觉，这也是徐臻对她的好感由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拿过符纸开始解决另外一半，连手指再次被划伤都未察觉。
  其实自己不喜欢过于严肃不近人情的女性。徐臻心中苦笑，若不是这几天以来那种温暖的感觉，他也不至于忽略了有关于秦砚歆的诸多细节……例如……
  “徐小臻，你让我们找的钉子，我们找来了！”白文和室友大萝卜推门进来，后面是呲牙咧嘴抱着箱子的云晚。徐臻不明所以地看着三人。
  “噢，是这样的，我们三人猜拳，输的去搬这一箱钉子。”白文笑得幸灾乐祸，大萝卜也笑得不如以往那么憨了。
  云晚呲牙咧嘴地放下箱子，甩了甩胳膊。“你们是故意的吧？”他踢了一脚箱子，“要不是徐小臻说，我们都发现不了这么多钉子……哎，徐小臻，你的手指头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