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雪谷(二)
作者:
深山采彩薇 更新:2021-04-21 17:05 字数:2624
翌日,清晨,早训。
清晨长跑是三个月以来绝无例外的必修作业。豫承风常常教导学员们,这是用来保命的,不跑是不行的。现在,他们已经不用别人苦口婆心,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有的人甚至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去想点别的事儿。
“哎!白!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昨天的客人?”韦泠泠指着小丘那边,气喘吁吁地对白微然说。
“我看看……”白微然驻足观看,“原来他是老板的人啊,难怪昨天只有他一个客人,那方桐岂不是要倒霉了?不过也好,就该治治她那张臭嘴!”
“我看不会,他不像那种人!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结婚。”
“谁知道呢,他那样恐怕不容易找媳妇,真遗憾啊。”白微然惋惜地说。
“就是说啊,真可怜!”
“谁说的?听说他是前空军飞行员,稀罕得不得了,追他的姑娘可多啦!要不是少了条腿……唉,不说了,我先走啦!”江荧自言自语,穿过松树林,往小丘那边去了。
“真好啊,我也想飞到天上看看。”白微然仰起头,看着青灰色的天空,眼里却有一整片紫红色的霞光在浅浅流动。
“想什么呢?你怎么可能!”韦泠泠嘲笑她异想天开。
“白微然、韦泠泠,加跑五公里!你们这几个女生怎么回事!看看男生!再看看你们!”豫承风突然转身,与她们隔河相对,高高地举起马鞭,厉声喝道。
“啊!我不行了!跑不动了!”韦泠泠身材微胖,干脆赖在地上,躺成一个“大”字,一动不动。
“我先走了,你自求多福!”白微然吐舌,一溜烟跑了。
“哎!白!”韦泠泠暗叫不好,慢慢吞吞地爬坐起来,“等等我!”
“这两个家伙!”豫承风哼了一声。
“她们都是很好的女孩。”钱峋看向小丘这边,光秃的柳枝被寒风吹得乱晃,让他难以分辨依次飞跑过去的人影都是谁。
“你喜欢哪个?”豫承风眯着眼。
“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么?”钱峋半开玩笑地说。
“你什么烂事都喜欢闷在心里,是个只会笑从不生气的呆子,你喜欢的女人,肯定是个傻子。”豫承风把玩着手里的鞭子。
“什么叫‘只会笑的呆子’?这么些年,你说话还是老样子!”钱峋瘪嘴,却不生气。
豫承风看向他,突然变得严肃,说:“我是认真的,你得记住,她们是你不能喜欢的人,她们几个,是我千挑万选的,寄托了我的理想和期望,我们办不到的事,我希望由她们去完成。”
“如果我真的喜欢呢?这和你的理想、你的期望之间究竟有什么冲突?”他不明白。
“因为她们是学员,而你是教员,这里是训练营,”豫承风顿了顿,“尽管我了解你是一个怎样的人,但我更了解男人的本性,当你对任何一个学员怀有特殊感情的时候,就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公正,而你的不公正会在关键时刻毁掉她们,她们是利器,不是温室里的玫瑰,她们要的是千锤百炼,不是儿女情长。”
“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但这不是我可以控制的,况且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
“你只有克制,克制,拼命克制!千万不要告诉我是她们先爱你的,诸如此类的话。记住,你是教员,你的身份会带给她们某种暗示,会告诉她们和你暧昧就有利可图,拒绝则会招致恶果,那不是爱情,是趋利避害的生物本能,希望你体谅她们,体谅我。”
钱峋没有吱声。
“所以,你到底喜欢哪个?”豫承风别有深意地,笑着问。
“当然是她——我们的中国。”他报以微笑,拄着拐杖,缓缓跃过土丘。
早训过后是早餐,用完早餐,所有人要回到宿舍更换制服,然后在报告厅集合,出席例行早会。
主持早会的是她们的主教官,五十来岁,姓吴,满脸褶子,平头,矮个,像只站得笔挺的冬瓜。
吴教官夹着文件,走上讲台。他的口音很有特色,只尖不团,洪细分明,“昨天的考核,唐秋子,不合格,白微然,不合格,方桐,不合格,秦秀丽,不合格……”
“考核?什么考核?”
“别看我,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该不会是昨天在咖啡厅的事吧?”
“什么!那是个意外好吗!”
女生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安静!以上就是全部,对这次考核的成绩,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吗?”吴教官问。
“全体不合格啊……”
“太严格了吧!”
“到底怎么回事啊?”
“天知道!”
“既然如此,这就作为这门课的一次成绩!”吴教官仿佛没有听见质疑的声音,挥手示意全体,“散会!带回教室!唐秋子留下,司令找。”
十分钟过后。豫承风走出小会议室,远远地,就看见唐秋子傻傻站在门前,局促不安。她这个人非常胆小,也缺少自信和安全感,实在不是成为特工的绝佳人选,留下她,豫承风有别的打算。
“其实我看出来那个钱长官有问题了,他一直在读报,可读报是早上该干的事……”唐秋子睁大眼睛,信誓旦旦,却不显得理直气壮,即便她自认为非常在理。这一点,她真应该向白微然好好学学。
事实证明,如果你没有一个官居次长的父亲,至少也要脾气暴躁、下手干脆,这样才不至于受人欺凌,样子狼狈,那些穿鞋的总是害怕光脚的。
“读报?你难道不知道有晚报这种东西吗?你是猪吗?你……我的天……我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你!”
“对不起。”唐秋子突然低下了头。
“他是我派去帮你的,昨天你要接近的目标,并没有到场。”豫承风铺开宣纸,蘸上浓墨,挥毫写下一粗横。
“是我没有完成任务,这是我的过错,应该由我来承担责任,能不能不要牵连其他人?”唐秋子居然松了口气,天真地看着他。
“牵连?你们是一个整体,分工不同,但目标是一致的,任何一个人出差错,都应该一起承担,没有什么可连累的。你说你可以承担全部责任,那么连失去战友的伤痛你也可以一并承担吗?你真的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
“是,我们轻敌了,导致了死伤,您说过,我们的战友是我的亲人、伙伴,是我们的生命,要竭尽全力,保护对方……”
“不!”豫承风打断她,不耐烦地说:“那是她们的问题,我问的是你的。”
“我错在对形势……形势估计不足,缺少应对突发状况的……”
“你为什么放走他?如果他就是你的目标,你也会因为私人感情放走他吗?”豫承风彻底没了耐心,重重地撂笔,墨汁溅了唐秋子满脸满嘴,让她看起来像一只偷喝墨汁的猫。
“对不起,他救了我,他舍己救人,是个很不错的人,我不应该……”她抿紧嘴巴,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皮鞋尖上。
“你是什么时候学得跟白微然一样?自以为是,无法无天!”他用力拍打桌面,她的心脏也随即传来一波又一波的余震,难以平歇。
“对不起。”她愧疚不已,但更多的是懊恼,她本就不是一个天赋异禀的孩子,最怕被期待,被希望,被高看,这些美好的情感加之于她,只会带来负累,她自卑得像一朵只敢在清晨开放一会儿的牵牛花。
“唉,你走吧。”豫承风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临走的时候,她瞥见他写的书法,是一个苍劲有力的“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