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是入夜了，外面黑漆漆的，整个皇宫中，只有凤仪宫的方向灯火通明。
  “皇上，沈太医带到。”
  “微臣参见皇上！”沈太医对着夜皓尘行了个礼。
  “沈太医，你看看那壶酒是否有问题？”
  “是。”
  沈太医拿起桌子上还没有收拾的酒杯闻了闻，又拿起那壶酒闻了闻。
  “启禀皇上，这壶酒中掺有红花，分量虽少，但若是这怀孕之人体质较弱，不慎饮用，定会致其小产。微臣先前已经给皇后娘娘把过脉，皇后娘娘之所以小产，微臣敢肯定，定是这壶酒的缘故。”
  “是如妃，一定是她，皇上，是如妃害死了我的孩子……”
  此时的顾若云，没有往日的仪态，哭喊声想是要撕裂这个寂静的黑夜一般。
  夜皓尘一直盯着那壶酒，他不愿意相信是顾染清所为，只是，事实已经摆在他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安抚好顾若云，夜皓尘出了凤仪宫，此时已是深夜。
  “摆驾玉芙宫！”
  夜皓尘走后，彩棠让所有人都退下去，她留下了守夜。
  顾若云从床上坐起来，脸上的那些悲痛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娘娘，这次皇上一定会治如妃娘娘的罪。”
  顾若云若有所思，“你想办法把这个消息散出去，本宫怕皇上下不去手。”
  “是。”
  夜皓尘来到玉芙宫，所有人都已经歇息了，只有在守夜的春桃还未睡死，门外的动静惊动了春桃，她出去一看，竟是皇上。
  “奴婢参见皇上。”
  “如妃……睡了？”
  “嗯，娘娘这两人晚上老是睡不安稳，今晚早早就睡下了。”
  夜皓尘放慢脚步，进了内殿，顾染清安静的躺在床上，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更衬得几分动人。
  夜皓尘在床边坐下，看了一会儿熟睡中的顾染清，将她脸上的碎发拨到耳后，自言自语道，“你叫朕如何是好……”
  顾染清似乎睡得并不好，夜皓尘伸手抚平了她紧皱的眉头，突然，他好像看到一道红光在顾染清的眉心闪过，夜皓尘定了定睛，再看，什么都没有。
  夜皓尘就这么坐了快一个时辰才离开。
  第二日。
  与往常不同的是，今日前来上朝的大臣，三五个人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表情凝重。
  朝堂上——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太监拖着公鸭嗓重复着那句每天都要说的话。
  朝堂下面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这时，国师上前一步。
  “老臣有一事想问皇上，昨日毒害龙嗣之人可抓到了？”
  “这……”
  “皇上，老臣听说，这幕后之人乃是如妃娘娘，敢问皇上，是否已经有了决断？”
  “皇后小产之事，还有诸多疑点，待查明，朕自会严惩那人。”
  大殿中站出一位大臣，“皇上，今日宫中都在传，是如妃害死了皇后娘娘腹中的龙嗣，无风不起浪，老臣恳请皇上严惩如妃！”
  “臣附议……”
  “臣附议……”
  ……
  越来越多的大臣站出来，就好像提前商量好的一般。
  夜皓尘脸色铁青，这帮老东西明摆着在逼他，若他今日不做出决定，那这早朝怕是不会散了。
  玉芙宫——
  顾染清正在用早膳，春桃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喘着粗气说，“娘娘，不，不好了，奴婢刚听说皇后娘娘小产，说是因为喝了娘娘你送去的那坛桃花酿。”
  顾染清手上的动作停住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为首的，是苏公公，他手里拿着一封圣旨。
  “如妃听旨～”
  顾染清放下手里的碗筷，站到一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如妃顾氏，心肠歹毒，残害龙嗣，念及身怀龙嗣，即今日起，废除妃位，贬为贵人，打入冷宫，闭门思过，收回所有妃嫔之物，钦此～”
  苏公公刚宣读完圣旨，顾染清就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眼神呆滞。
  “娘娘……哦不，顾贵人，接旨吧……”
  顾染清像是没有听见苏公公的话，没有去接那道圣旨。
  突然她抬起头，红着眼睛问，“皇上呢？皇上怎么没来？我要见皇上！”
  “姐姐就别费力气了，皇上他不会见你的！”
  循声望去，只见顾若云正站在门口，一脸鄙夷的看着顾染清。
  众人见顾若云，连忙朝她行了个礼，“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
  顾若云走进来，坐到椅子上，“苏公公，皇上交代给你这么点儿事，你怎么都办不好啊……”
  苏公公吓一跳，赶紧说，“哎呦，皇后娘娘瞧您说的哪里话，奴才这不也没办法吗，皇上说了，不能伤了她肚子里的龙嗣，这奴才也不好办啊……”
  说到龙嗣，顾若云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顾染清的肚子，冷笑道，“苏公公，你是宫里的老人，本宫相信你有办法的。”
  苏公公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转过身，对那几个小太监说，“还不快动手！”
  最终，顾染清还是被那几个小太监强行送进了冷宫，跟顾染清一起进冷宫的还有那个宫女春桃。
  冷宫的大门被上了锁，一日三餐专门有人送进来。上锁不知是皇上下的旨，还是顾若云蓄意为之……
  刚开始，顾染清也闹过，可夜皓尘始终没有来看过她。
  渐渐的，冷宫安静下来了，顾染清每日只坐在窗边，眼神呆滞的看着窗外，偶尔还说一句“不是我……”
  春桃以为她疯了，但有时候顾染清的眼神也很清明。
  这天，又有宫女送来膳食。
  春桃把那些已经有些馊的饭菜拿出来，摆到桌上。
  顾染清默不作声的拿过碗筷低头吃起来，说实话，这些东西，连春桃都不大愿意吃，但不吃又只能挨饿。
  春桃有时候觉得，顾染清要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顾染清被打入冷宫，顾若云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儿去，因为这两三个月来，夜皓尘极少去凤仪宫，对她也不像从前那般好。
  顾若云有些摸不透夜皓尘的心思，她以为夜皓尘不在乎顾染清的死活，可她却知道，那些被她派去“好好照顾”顾染清的宫女，都被夜皓尘拦了下来。
  但若说他在意顾染清，那为什么又放着她在冷宫不管不顾？
  眼看着顾染清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顾若云就怕到时这个孩子顺利出生，会威胁到她的地位，不管夜皓尘心里有没有顾染清，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也断然不会对她怎么样。
  想到这里，顾若云就有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她不能再坐以待毙。
  养心殿——
  “臣妾参见皇上。”
  “爱妃免礼。”夜皓尘看着手里的奏折，头也不抬的说。
  “皇上，姐姐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臣妾斗胆请皇上准许臣妾出宫为姐姐祈福。”
  听到顾若云的话，夜皓尘放下手中的奏折，抬起头看着她，“哦？皇后不再怨恨她了？”
  顾若云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皇上，要说臣妾心里没有一丝芥蒂，那是不可能的，但姐姐怀着皇上的龙嗣，臣妾看在皇上的份上，也不会与她计较。”
  “皇上，臣妾甘愿前往钟灵寺，吃斋念佛，为姐姐肚里的皇子祈福，直到皇子顺利出生。”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爱妃了。”
  正值寒冬，大雪覆盖了整座皇宫，把一切黑暗的事物都掩盖起来。
  顾染清喜欢雪，外面纷飞的大雪，让她空洞的眼神有了些许亮光。
  顾染清站在门口看着院中春桃堆起来的雪人，她嘴角微微上扬。
  曾经，有个人为她堆了三个雪人，那人说，“这是以后的我们，我们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会一直幸福下去……”
  曾经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她的眼睛渐渐湿润，突然，她好像看见了夜皓尘
  没错，就是夜皓尘，自她进冷宫，他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顾染清擦掉眼泪，脸上没什么表情。
  夜皓尘屏退了所有人，院中只剩下他和顾染清两人。
  “你……还好吧？”
  “托皇上的福，我能落些清静。”
  “外面冷，你还怀有身孕，进屋说话。”
  夜皓尘想要去拉顾染清的手，却被她避开，顾染清看着那个雪人说，“屋里没什么东西招待皇上，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
  顾染清的话中没有什么感情，仿佛就是在跟一个不想干的人说话。
  夜皓尘眉头紧皱，随着她的实现望去，“朕记得你喜欢堆雪人儿，你等着，朕去给你……”
  顾染清打断他的话，“不必，我现在不喜欢了。”
  “你在埋怨朕？”
  “我没有。”
  “你有，你就是在埋怨朕，你埋怨朕降了你的妃位，埋怨朕把你打入冷宫，埋怨朕不来看你！”
  “原来皇上你知道啊，是刚开始的时候，我是埋怨过你，但现在，这些都已经去所谓了，因为，我不爱你了！”
  这句不爱，顾染清说的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把刀，狠狠地扎在夜皓尘的心上。
  “你胡说！你明明还爱我，不然你为什么留着那只镯子！”
  “镯子？哦，皇上你不说，我都忘了……”
  顾染清回屋里，拿出来那只玉镯，她当着夜皓尘的面，狠狠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玉镯，碎了一地。
  “现在呢？”
  夜皓尘看着碎了一地的玉镯，他只觉得心口好痛，痛的要窒息。
  “阿清，我们……只能这样了吗？”
  “我和你，到此为止……”
  这时顾染清似乎看到夜皓尘眼角有泪，她轻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夜皓尘才缓缓道，“你照顾好自己，我以后再来看你。”
  夜皓尘走到门口时，顾染清淡淡的说，“你还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夜皓尘转过身，显然不知道顾染清说的什么。
  “你说，若是将来有一天，我不爱你了，你就放我走。”
  夜皓尘一愣，随后黑着脸沉声道，“你想都别想，这辈子，你顾染清活是我的人，死，也只能死在我身边！”
  说完，大步离开了冷宫。
  夜皓尘带着满身怒气从里面出来，把守在门口的众人吓了一跳。等他离开后，春桃才急急忙忙的进了院子。
  “小主，您都跟皇上说了些什么？奴婢看皇上黑着脸走的。”
  “没什么。”
  顾染清蹲下身子，准备去捡地上的玉镯碎片。
  “小主，您回屋吧，这些就交给奴婢来收拾。”
  顾染清看了一会儿那些碎片，回了屋。
  另一边，顾若云出了宫，先回了趟丞相府，不知跟她父亲商量了些什么，下午的时候，才出发前往钟灵寺。
  时间一晃，已经到了第二年的四月。
  太医算出，顾染清距离临盆还有不到十日的时间。
  顾染清托人从宫外找了一个接生的稳婆，这宫里的人，她不敢信。
  这天，顾母进宫来探望顾染清，顾染清这才发现，母亲憔悴了不少，脸上也带着些病态，神色还有点慌乱。
  “母亲您怎么来了？”
  顾母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春桃，顾染清示意春桃去门外候着。
  “母亲可是有什么事要跟女儿说？”
  顾母双手握着茶杯，几次想开口，可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
  顾染清察觉到不对劲儿，又问了一句，“母亲想跟女儿说什么？”
  顾母缓缓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块玉佩，她把玉佩递给顾染清。
  顾染清接过那块玉佩，玉佩的正反两面分别刻着“染”“清”两个字，这块玉佩顾染清见过，小时候调皮，偷偷拿了母亲的首饰盒，那时候她见过这块玉佩。
  沉默了许久的顾母，这时才开口。
  “有件事我跟你父亲一直瞒着你，其实，你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十几年前的一个大雪天，我在街上捡到了还在襁褓中的你，我将你带回了家，同一年，有了若云，所以我跟你父亲就对外称，你和若云是亲姐妹，这块玉佩就是在襁褓里发现的。”
  一个养育了自己十几年的人突然说，自己是他们捡来的，这一时半会儿怎么也叫人接受不了。
  顾染清还没有从刚才的话中反应过来，顾母又道出了一件令她震惊的事。
  顾母从凳子上站起来，跪到顾染清面前，顾染清连忙拉她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说话。”
  顾母却依旧跪在地上，不肯站起来，顾染清身子不便，拗不过顾母，只好往旁边挪了两步。
  “清儿你坐下，接下来的话母亲怕你承受不住。”
  顾染清坐到了旁边的凳子上。
  “好了，你说吧。”
  顾母深吸了一口气，“关于你的身世，我还要告诉你件事。”
  “想必你也知道天女那件事，天女眉心有一个梅花胎记，其实，若云她不是真的天女，几个月前，你父亲从国师那里得知天女的特征，于是就让若云假扮天女。”
  说到这里，顾母停顿了一下，她定定的看着顾染清，一个荒唐的想法在顾染清的脑子里划过，她不可思议的看着顾母。
  “你想的没错，你才是真正的天女！当初我将你抱回家的时候，你的眉心就有一个梅花胎记，我找了一个算命的老婆子看过，她说这个胎记对你以后的日子有所影响，最好是将胎记除去，我和你父亲废了好一番力气才找人把那个胎记除去。”
  “还有，还有就是杀害阿莲的人，其实，是你父亲。”
  这一个个突如其来的真相，像是一块巨石压在她的胸口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若单单说不是他们亲生女儿这件事，顾染清倒也能接受，毕竟他们养育了自己十多年，但隐瞒她的身世，让她被顾若云欺压，还有枉死的阿莲，这让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他们。
  “你为什么到现在才肯说出来？”顾染清强忍着怒气问。
  “我……我……”
  “你说话啊！为什么！”
  顾染清扯着顾母的衣服，情绪有些失控。
  顾母自知理亏，就任由顾染清这么撕扯她。
  “清儿，你听我说……是母亲的错，你要打要骂，都冲着我来，你想为阿莲报仇，你杀了我，随便你怎么办都成……母亲只有一件事求你……求你……原谅你父亲和若云，有什么怨气都往我身上撒……”
  “呵！凭什么？我凭什么要原谅他们！他们害我害得还不够惨吗？还有阿莲的死，每每想起这些事，我就恨不得把那个畜生碎尸万段！”
  顾母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清儿，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父亲，再怎么说我们也养育了你十几年，难道还抵不上一个丫鬟重要吗？”
  听到顾母的这些话，顾染清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是被猪油蒙了心吗？怎么没看出他们的真面目……
  “滚……滚出去！”
  “清儿……”
  “滚啊！”顾染清扶着桌子，才勉强能站稳。
  “好好好，我这就走……清儿你别激动，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等顾母走后，春桃才进屋，只是眼前的一幕吓得她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小主，你……你这是……要生了……”
  方才顾染清的情绪太过激动，现在羊水已经破了，春桃手忙脚乱的把她扶到床上，然后去叫一早安排好的稳婆。
  夜皓尘接到顾染清要生了的消息，赶紧放下手里的奏折，去了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