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花开荼蘼
  每顿饭菜上桌来，父亲始终坚持他自己吃饭，尽管很慢，但他仍然拒绝任何人帮助他，父亲的胃口今年一下子小很多了，吃得也很慢，也很吃力，每次吃饭都要洒落很多在桌子上，继母继续看她的电视，连看都懒得看父亲一眼。
  “看你吃饭漏了那一坝哦，你接到吃嘛，你吃个饭，我每次都要给你收拾大半天哦！”
  继母回过头来望着父亲嚷嚷道。父亲显得很尴尬，也很无奈，他心里掠过一丝悲凉：不管多能干的人，到了老来就不行了啊，换着其他人，他还不如我呢！父亲鄙夷地看了继母一眼，心想，要是现在自己的前妻还在世的话，那该多好啊，可是，人生就是这样，永远你都触摸不透……
  “你看你爹脸上的皮肤多好啊，细皮嫩肉的，就像五十几岁人的皮肤一样。”
  继母表面上忍不住地赞扬着父亲的好皮肤，实际上是在标榜她自己的功劳，我不置可否微微一笑，接着，继母又大声地说道：
  “他哪个说我没有把他爹照顾好，就喊他回来照顾，我就走了，回我自己家里去了。反正我的人口介绍又没有迁过来，就像出门一样，我想走就走。”
  然而，继母虽然没有迁户口来我家，但是他和父亲是办理了结婚手续的，是合法夫妻，他们之间有相互扶持的义务。换言之，假如，继母身体不好父亲对他肯定是不会有二心的，这一点毋容置疑。
  “在身不孝，死了流猫尿，那是假孝，要敬孝就要现在趁父母还健在的时候，给父母买来吃，买来穿，要敬就敬活菩萨。”
  继母咬牙切齿地说道。像是在对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我说。是的，继母说得没有错，而且非常有道理，只是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就有了另一种味道：第一，父亲的穿着经常是哥哥们在买，还有家里吃的、用的他们也经常在补贴家用。第二，父亲吃东西从来不挑食，你煮什么他就吃什么，他的工资完全够他们二老过日子了。但作为儿女来说，也是应该以自己的实际能力为父亲尽孝道的，这是必须的，但继母这样说，又在证明着什么呢？
  生日过后，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也到了花开荼蘼之时。每次回家我都和父亲促膝谈心，我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太多了。我贪婪地享受着父爱，继母也开始图穷匕见，虚与委蛇。她不停地催促:
  “要去请一个护理人员啊！你爹那么重，我一个人拉不动，请一个人来和我一起照顾你爹。”
  其实，父亲的饮食起居都是他自己独立完成的，就是因为人上年纪了，腿脚使不上劲，离不开拐杖，天天在家里也都是他自己扶着墙壁上床睡觉，上厕所，自己吃饭，穿衣。他常常在心里对自己说:只要我可以坚持，就绝不能给儿女们增添任何负担。每一次，继母口上说要请一位护理人员来家里和她一起照顾父亲，父亲都沉默不语:我现在虽然老了，不能继续为儿女们做一点儿贡献了，但我也绝不会给他们拖后腿，添麻烦的，他在心里狠狠地下定了这个决心。所以，他铆足了劲:必须自理自己的衣食起居。
  继母刚来我家时，确实算得上是个能干的女人。她常常对我们说:
  “我是看到你爹一个人负担那么重，不忍心！看不过去，才来你家帮助你父亲的。我看你俩弟兄嘛？”
  现在，我们兄弟姐妹都长大成人了。家里只剩他们二老在一起生活，既然她心地那么善良，那就更应该好好的对父亲吧。可是，不知道她和父亲之间怎么还会有那么多的龃龉。我感慨不已:连对自己丈夫都没有真心过，何况对我们这些继子呢！
  无可厚非，继母来到我家，给我们带来了原本失去多年的母爱，让我们斑驳的心灵里多了一丝光亮。但她的孩子又何尝不是得到了父爱呢！她也得到了她所期盼的:一个男人的担当和依偎。这叫双赢！其实，不管她给过我们多少爱，我们都应该感激不尽，涌泉相报，只可惜，她把这种爱掺杂了杂质，患得患失，让原本纯真的情感有了别样的味道。
  父亲尽管垂垂老矣，但他仍然有着惊人的记忆力，思维慎密，儿女们的苦乐，仍然是他的牵挂，可无知的继母亵渎了父亲那颗真诚的心。父亲的言行在她眼里饱受诟病，父亲的话稍微多说上几句，继母就开始发飙了:
  “你痴呆病又发了。”
  继母讪笑道。酸溜溜的冒出这一句话来，一脸的得意。
  “我该原是痴呆病发了呢！”
  父亲低沉地说道。一脸的失望！此时，父亲任何一句多余的话，再继母听来都是那么刺耳，曾经的恩爱荡然无存，我的心里不竟五味陈杂：继母啊，你就真的忘记了父亲对你的恩情嘛？当你有一点哪怕是小小的感冒，或者身体哪里不适的时候，父亲总要三番五次地催促你去医院，还要一天三次不停地叮嘱你按时服药，耐心询问你:
  “药喝下去，好些了吗？”
  对你身体的任何不适他都感同身受，关爱切切，你一分钱工资没有，全是父亲的工资在养活你，难道你真的心安理得嘛？父亲走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呢？皮子不存，毛将焉附。夫妻之间有相互扶持的义务，这是法律赋予的使命。夫妻本是同命鸟，大难来临各自飞，可大难还没有来，你就想飞走了。
  我从父亲的眼神里读到了他的坚毅和无奈，但更多的是不屈。我百爪挠心，此时的父亲风烛残年，行将就木，但他仍然没有给儿女们提出过一点点小小的要求来满足他。哪怕是陪伴他承欢膝下，陪他看日出日落，看花开花谢，听潮涨潮落，他没有！但他渴求！他的内心是孤独的，他宁愿牺牲自己的欢乐，来换回儿女们美好的明天。这种博大的赤子情怀多么令人高山仰止，肃然起敬。
  2013年春节如约而至，我兴致勃勃地又回到了家里。一进门，就看见父亲坐在火盆旁，正襟危坐，大双正陪着父亲坐在一块儿，看到幺儿子回来，父亲那黯淡的目光突然变得明亮起来。看到我春风得意，容光焕发，瘦高的个子在一身新衣的装扮下精神抖擞，他内心感到无比的欣慰。
  父亲头上虽然戴着一顶破旧的毛线帽，身上穿着一件失去光泽的夹克衫，但瑕不掩瑜。因为儿子的回来他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小双回来了，你吃了饭没有。”
  父亲微笑着望着我，关切地询问道。
  “我在街上刚吃过了的。”
  我平静地回答道。我一般回家去都习惯在街上吃了饭再回去，因为突然回去了怕麻烦父母，在外面吃就方便多了。
  今年的除夕艳阳高照，我和父亲总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遗憾的是，父亲今年再也没有任何想对我说的话了，他目光呆滞，精神颓废，好多都是我问一句，他才回答一句。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道，继母在一旁不停地标榜自己的丰功伟绩，大谈她如何如何把父亲照顾得细致入微。
  “他一天该就是在屋里坐啊，反正到时候，有人给他煮好了端来吃。”
  继母仰起头来戏谑地说道。
  “妈，爹可以去外面走一下不呢？”
  大双一本正经地说道。
  “没法，没法，只能在这个屋子里头走哈，门外边都没法哦，要是一下跌下去了，拉都拉不起来。”
  继母故作认真地说道。“清者自清，廉者自廉”何苦呢？
  继母比我父亲小十六岁，被父亲调理得身板硬朗，精神饱满，现在她身体好了，一心想着怎么去参加老龄协会。去唱歌，去跳舞，并自羽她是里面的台柱子。尽管自己行将就木，可父亲却仍然支持继母：
  “你要去跳，就出去跳你的嘛？不要考虑我啊！”
  只要是继母喜欢的东西，父亲一律支持，可继母却舍本逐末，忘记了一个妻子的责任和义务。一心想着自己如何快乐，如何享福。
  “小双，这哈你在家里煮几天饭哈，我要出去跳几天舞挣钱。”
  继母颐指气使的对我说道。
  “嗯，有我在家里，你尽管去就是了。”
  我一本正经地回答道，继母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这是我应该做的啊，春节回家就是为了让父母清闲几天，尽点自己的绵薄之力呢。
  今年除夕确实是个好天气，阳光亲吻着城市的大街小巷。我却没有丝毫想出去玩耍的心情。坐在父亲身旁就是一种满足！一种幸福！一种安全！一种力量！哪怕我们彼此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可我的心却被幸福塞得满满的。连空气中都溢满了幸福的味道。
  这次回家时，我特地买了两袋牛肉干回来，尽管很难吃，可父亲还是吃得津津有味，舍不得放下，因为那是儿子为他买的呀！我每次看见了，都要心疼地对父亲说:
  “爹，那么硬的东西，你少吃点呀，我都咬不动呢。”
  而每次，父亲只是慈爱的望着我，仍然舍不得放下去。在他心中，儿女们为他做的任何一点小小的回报他都弥足珍贵，催人泪下。
  晚上，五彩缤纷的烟花把城市的夜空装扮得异常美丽。“嗖，嗖，嗖，”一枚枚礼花在城市的上空炸响，然后便支离破碎地落下来……是的，美好的开始不一定就有美好的结局。烟花易冷！人事易分啊！
  冰箱里的菜堆得满满当当的，继母不断地吩咐我：
  “还有胡萝卜、花菜、豆腐干、蒜苔……你多炒点菜嘛。”
  我蒙了：不会把冰箱里的菜都炒完吧，肚皮只有那么大呢，浪费了不可惜吗？想了想，我便认真地说道：
  “菜够了啊，炒多了吃不完。”
  “你多炒点嘛，吃不完下顿又吃，放在冰箱里的有些菜都在开始坏了。”
  继母故意大声地对我说。
  厨房里不时传来各种器皿的碰撞声，偶尔在家里煮顿饭也是一番乐趣。胡萝卜、花菜、五花肉在我的手下很快就切配好了，腊肉不时地从锅里飘出阵阵香味来，发出咕咕的响声，锅盖上白色的烟雾徐徐上升。大黄猫在我脚下窜来窜去，“咪咪“地叫个不停，我知道它又在贪吃了，这只猫在我家已有七八年的历史了，非常可爱，我不忍心扫它的兴，顺手仍了一块肉给它，看它那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由得心疼起来。
  斑驳的阳光透过明亮的窗户，温柔的洒进厨房里，时明时暗。窗台下的街面上早已热闹了起来：汽车的喇叭声、小贩的吆喝声、人们的说话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远处的群山薄雾正慢慢的散去，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我用手捋了一下衣袖，左手扶住炒锅，右手不停地在锅里翻炒，顿时锅内“磁啦磁啦”地响个不停。一瞬间，整个屋子氤氲着浓郁的香味来。
  不一会儿，胡萝卜炒肉、豆腐干炒韭菜，酸菜粉丝汤……齐齐的摆放在了餐桌上，各种颜色相得益彰。让人胃口大开。
  “妈呀，好香啊，我在外面都闻到香味了，小双煮的饭就是好吃。”
  继母推开房门一进屋，就忍不住夸起我来。
  “这哈小双回来有人煮饭了，我们好吃几天现成饭。”
  继母幽幽地说道。我心一动：不就是煮个饭嘛，小意思。
  父亲的胃口大不如从前，尽管面对丰盛的菜肴，他却吃得很少，拿着筷子的手不停地微微颤抖着，十分吃力地才能送进自己的嘴里，不一会儿，饭粒在他面前洒落了一地，他那松弛的面部肌肉也没有了往日的光泽，暗淡的目光下面眼袋微肿。
  “爹，你怎么现在吃那么一点点啊。”
  我心疼地望着父亲关切地询问道。
  “他现在在减肥！”
  继母眼珠子一转，故意冷笑着说。父亲嘴唇微微一动，牵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是减肥嘛？是身体机能衰老了吧？是身体亮了红灯了吧？这么老了还减什么肥啊！我没有多想，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父亲现在连半碗饭都吃不完，哎！遗憾的是当时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
  “爹，来，这块肉是瘦的。”
  我夹了一块瘦肉放在了父亲的碗里。父亲的心瞬间荡起丝丝甜蜜，慈爱地望着我久久不肯把目光移走。他多么想天天这样守着自己的骨肉慢慢地老去……
  “妈，你也来一块。”
  我热情地给继母也夹了一块肉放在她的碗里。看到继母只顾吃菜没有舀饭的意思，我连忙笑着说:
  “妈，来我给你舀点饭嘛！”
  说着，我马上伸过手去准备拿她的碗。
  “我不要饭，吃点菜就是了，我肚子没得好饿。”
  继母看到我刚一伸过手去，连忙端着她手里的碗往回一缩，然后，幽幽地说道。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难怪她先前一直嚷着叫我多炒点菜，原来她是只吃菜，不吃饭的，我终于弄明白了。
  “小双，你喝酒吧，把酒拿出来喝嘛。”
  继母望着我俏皮地说道。
  “我不喝酒。”
  我郑重地说。
  “你要喝，我给你倒起嘛！”
  说着，我从柜子里拿起酒瓶来，拧开瓶盖“哗哗”地就往继母的杯子里倒下去。
  “我要喝点，我每天都要喝点。”
  继母幽幽地说道。向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们说。
  “爹，你喝酒不。”
  我亲切地询问父亲道。
  “我少喝点。”
  父亲看着我轻声地说道。接着我又给父亲盛了小半杯酒，我知道父亲有高血压，不能喝得太多。继母瞟了我一眼，
  “你那不够，你那一点够啥子哦，他喝得完一大杯哦。”
  继母急切地说道。接着又补充道:
  “你哥哥说的，他要吃啥等他吃就是了，不要忌，吃得就等他吃，还吃得到好多嘛，他现在就像是死了没有埋一样哦。”
  我听了继母这句话心五味陈杂：你懂养生嘛？父亲走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一度的纵容，那是爱嘛？我现在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始终坚持无论男孩女孩，无论如何，都要让他们在一定程度上多读点书。老太太这种关心只会加速父亲身体的恶化。继母的这番话，让我感到一丝不悦：这是妻子应该说的话嘛？过去的花言巧语在事实面前变得面目全非，父亲默不做声，心里感到一丝凉意:人真老不得啊，想当年，我是多么威风的人哦！可现在竟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种地步，看来我的日子不多了。妻子怎么说都随她去吧！哪个人没有老的那一天呢？我老了有国家在养我，何况我并没有给妻子和儿女们增添好大的麻烦啊！生活上尽量自理，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这就是我的性格。
  午饭过后，我和父亲仍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到了父亲的性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过的，但我觉得，世界上任何事情都具有两面性，看问题得一分为二，父亲的个性的确刚强了一点，或者说刚愎自用，但正是他这种性格，成就了他自己的人生梦想。让他的人生充满了欢欣与活力，也让他在人生的低谷看到了山峦。
  “爹，你的性格改不了。”
  父亲没有作声。是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个人的性格是可以随便改变的呢？
  “都要钻土了嘛，改啥子改哦，在土里头去改！下辈子差不多。”
  继母讥讽道，一脸地鄙夷。父亲一听这话觉得特别刺耳，他心里泛起一丝悲凉，痛悔。立刻阴沉着脸，凄楚地说道：
  “哪个人不钻土呢？该人人都要钻土嘛！”
  父亲的话如一记重锤砸在继母的头上，顿时老太太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哑口无言。继母知道自己说话过份了，马上顾左右而言他。我钦佩父亲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在儿子面前，即保做了自己的颜面又让继母无话可说，哑巴吃黄连。我在一旁附和着：
  “本来就是这个道理啊。”
  是的，只有宽恕别人，才能温暖自己。父亲正是由于拥有向死而生的精神气概，不回避生与死，悲与喜，得与失，他才活得如此坦然、从容、优雅。继母欲盖弥彰，令人厌恶，想当年，他们琴瑟和谐，举案齐眉，而眼下，她尽自私得令人刮目。
  回家来好几天了，每天我都窝在家里不想出去，夜已经很深了，而我毫无睡意，电脑屏幕发出的柔光把屋子的一角映得透亮，我不停地来回拖动着鼠标……
  不知何时，父亲摸摸索索地从床上下来，静静地来到我的身边坐下来。
  “爹，你怎么不睡了呢？”
  我抬头望着父亲一眼，关切地说。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色虽有一些苍白，但仍掩饰不住一丝甜蜜的微笑。
  “我下午睡了的，起来坐一坐。”
  父亲喃喃地说道，
  “你没得瞌睡呀，爹！”
  我接着又说道。
  “嗯，睡不着啊！”
  父亲慈爱地看着我，疲惫地说道。我知道父亲一定是想和儿子近距离的呆上一会儿吧，因为，这样的日子对于我们父子来说太弥足珍贵了。这种感觉是那样的舒心、愉悦、温润。想到自己过两天又要离开父亲了，我不由得泪湿了双眼。父亲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穿着大双给他买的蓝色中山装，他心里暖烘烘的，幸福无比。父亲仍然一句话也没有说，他怕惊扰了我，就像小时候守护着我长大一样。人就是这样，和自己的血脉在一起，即使什么话也不说，彼此的心也是紧紧地靠在一起的，即使分别的再久，只要看上一眼，也能将彼此的心儿融化。无论我长到多大，在父亲的眼里，我永远都是个孩子，是他永远的牵挂，因为想说的太多、太多。而在一起的时间又太短、太短。所以他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此时，早已看透繁华与落寞的父亲，他最大的幸福不是儿子要有多能干，能挣多少钱，而是紧紧地依偎在他身旁，给他安全！给他希望！给他安慰！给他力量！这种愿望像甘露滋润着禾苗，朴实无华，却又让人内心无比悲催。
  我拉开了电灯，父亲站起来，他拿出了一袋藕粉来，爱不释手的左看右看，然后喃喃自语道:
  “这个是藕粉。”
  原来，这是豆豆昨天来看爷爷买的。
  “爹，你要吃藕粉啊，来我给你冲一杯嘛。”
  看到父亲手上拿着一袋藕粉，我连忙起身，“磁”地一声撕开袋子取出一小包来打开，白色的藕粉用开水一冲，再用汤勺搅拌几下，玻璃杯里瞬间变得黏糊糊的，晶莹剔透，就像果冻一样柔软，父亲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慈爱，和蔼。他痴痴地看着儿子，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就像小时候的我傻傻地看着他一样。小时候，因为妈妈没有奶水，我和大双全靠吃奶粉长大，父亲经常要给我们调奶粉。每次我和大双都眼巴巴的望着父亲，睫毛下面一双乌黑的眼珠忽闪忽闪的。看着我们可爱的摸样，他心里被幸福塞得满满的。而我此时，望着父亲那憔悴的脸，和佝偻的身影，心里却有一股莫名的酸楚……
  “老太婆儿，起来吃藕粉哦。”
  父亲嘶哑着嗓子喊道。老太太听到说在叫她吃东西，一骨碌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只见她兴奋地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扣着衣服上的纽扣，尽管继母是一副睡眼松惺的样子，但她脸上却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妈，我也给你冲一杯哈。”
  我开心地对她说道。
  “泡一杯嘛。”
  继母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瓮声瓮气地说回答说。随后，老太太在父亲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因为今天吃的是藕粉，父亲忽然又想起一副有趣的对联来：
  “荷叶莲花藕，……。”
  我被父亲诙谐的句子逗乐了。爱是什么？在父亲眼里，爱是慢慢长路不离不弃的每一步；是生死契阔，与子成说的一世约定；是花开花落，从红颜到白发的永恒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