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老徐家又恢复到了儿子们轮流做饭陪伴的日子。
  保姆几个月的陪伴，老徐已觉得很习惯，现在突然走了，他心里觉得有点儿空落落的。
  老徐很担心保姆的病情，隔一两天就会给保姆打个电话问问。保姆说还没有找好外科大夫。
  老徐请孙大夫帮忙推荐了专门做这种手术的专家，徐海又帮忙联系了病房。
  徐海觉得作为东家，老爸已经仁至义尽了。
  保姆手术之前没再给老徐来电话。老徐一直挺挂心。
  手术之后保姆就马上给老徐来了电话，希望老徐去看看她。老徐答应了。
  徐海开车带老爸前往医院，他也想听听保姆见老爸还要说什么花言巧语。
  双人病房。挺安静的，里面还住着一个老太太，也刚做完手术，老头正陪着吃饭呢。
  保姆做了手术，精神尚可，由于伤口很大，只能在床上躺着。
  老徐的到来让保姆脸色增添了不少光泽。
  “你来了。”保姆说，眼睛里尽是祈盼。
  “啊，接到你的电话就马上赶过来了。”老徐说。
  徐海把水果放在桌子上。
  “快坐，快坐。”保姆招呼。
  老徐坐在保姆旁边，徐海坐得远一些。
  “怎么样？”老徐关切地问。
  “还行，就是还疼。”保姆强忍疼痛，挤出一丝笑容。
  老徐心疼地说：“唉，那是肯定的，那么大的伤口，需要挺长一段时间恢复呢，你这才刚做完手术，忍着点儿吧。”
  “不知道多长时间才能出院？”保姆说。
  “还得住些天吧，大夫没说什么时候能出院吗？”老徐说。
  保姆摇头，“我没问，也可能告诉我儿子了吧。”
  “那你就安心住着吧。”老徐说。
  保姆伸出手，拍拍老徐的胳膊，“你这些天挺好的吧？”
  老徐点头，“好，有孩子们照顾，你放心吧。”
  保姆点头。
  徐海看看桌上的水果，看看保姆，问：“你想吃水果吗？给你洗一个？”
  保姆笑着看看徐海，“我不吃，谢谢啊。买了这么多吃的。”
  “杨姐客气了，留你想吃的时候吃吧。”徐海说。
  保姆对老徐说：“我这出了院，也不知道还得养多长时间。”
  “别着急，慢慢养着，医院到时候会告诉你什么时候来复查。”
  “哦。”
  “等复查完没事了，就好了。”
  “唉，那得多长时间啊，我这心里不放心你啊。”
  还惦记着我爸呢？贼心不死。徐海不语，静静看向窗外。
  “我这儿你就放心吧，有徐海他们呢。”
  “是是。我出了院，一定好好养病，等病一养好了，就去给你做饭。”
  “行，你好好养着，我等着你。”老徐说。
  老爸这也答应得太痛快了，徐海也不能当着保姆的面劝阻老爸，谁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养好病，谁又知道她这手术做完了还能不能再工作，老爸这就答应了，心太软了，就听不得别人求自己，只要有求那就必应。
  护士进来换药，通知老徐他们探视病人的时间差不多了。
  “好好养着吧。”老徐说。
  “杨姐，你安心住院，出了院呢，就安心养病，不用操心我爸。”徐海也只能客气两句。
  保姆点头。
  爷俩离开了病房。
  老徐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看病房的门。
  徐海看老爸这是不舍啊，看来对保姆的依赖已经到一定程度了，这不是个好现象。
  出了医院，上了车。
  徐海问：“今天天气不错，爸还想去哪儿转转？我带你去。”
  “也没什么地方想去的。”
  “那，回家？”
  “要不去东湖走走吧。”
  “好啊。”
  徐海驱车前往东湖，东湖公园以前也是他常带老爸老妈来玩儿的地方，特别是儿子康康还小的时候，经常来玩儿，那个时候孩子跑大人笑，那场景好像就在昨天。
  时光飞逝，孩子一转眼上大学了，父母一转眼老了，走了。
  作为一个无奈的中年人，徐海唯有一声叹息。
  徐海陪着老爸沿湖边漫步。
  “爸，保姆这事您怎么考虑的？”徐海问。
  不光是他一个人关心这问题，他这也是代表兄弟们问老爸的，老爸的态度决定了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等她养好了，还让她来吧。”老徐说。
  其实徐海已经想过老爸会这样回答，从刚才在医院里的表现，他觉得老爸肯定不好意思辞退保姆，或者老爸是根本就舍不得辞退保姆，这才几个月，感情这么深了吗？
  “我们的意思”，徐海提到的“我们”就是指他们三兄弟了，“我们的意思是，这保姆既然不会做饭，现在身体也不行了，就趁此机会换掉她吧。”徐海必须跟老爸亮明观点了。
  “不换了，麻烦。”老徐说。
  “她都成这样了，她怎么照顾爸呀？我知道爸抹不开面子，您如果不好意思跟保姆说，那我来跟她说，就说她的身体不再适合在咱家工作了。”
  “等她养好了，还是能工作的嘛。”老徐说。
  老爸的坚持让徐海堵心，怎么老爸就认准这个人了呢？
  老爸不光是倔，有时还想法奇怪。
  “她什么时候能工作，还待定呢，做了这么大的手术，以后不好说了。”徐海继续讲道理。
  老徐说：“那就等她能工作了再让她来。”
  “这……”徐海摇头，“等到她能工作了，那要等多久没人知道啊，就算她能工作了，万一哪天又犯病了，倒在咱家了，怎么算？”
  “怎么可能？”老徐觉得儿子的说法简直可笑。
  “万一她还有其他的病呢？这可说不好，这都是保不齐的事。”
  “行了，你说来说去，就是不想让她来吗。”老徐忽的怒了，“我就让她来，要是哪天她再病倒了，我照顾她。”
  这话一出，徐海的嘴被堵得严严实实，心也被堵得结结实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老爸简直……他无语了。
  老徐快步径直朝前走去，找了个长椅坐下，坐下便开始揉搓膝盖。
  这怎么办？老爸就这么认死理，这进了门的保姆就出不去了？
  烦，真烦，徐海真想把边上那把椅子拎起来扔进湖里。
  大哥大嫂天天打电话让自己劝老爸辞了保姆，弟弟弟妹也让自己说服老爸，等自己把大家的意见都说出来了，老爸只会冲自己发一通火生一通气，唉，他这是图什么，这回成死局了，退不得也进不得了。
  徐海立在湖边，脑子里乱哄哄。
  他记得保姆来了的第二天，他就听她跟楼下的老太太们聊天，说她的第一个丈夫是做工程的，老太太们都说她好命，说老徐可比你第一个丈夫条件好多了，保姆听了抿着嘴笑得很开心。
  保姆来的时候，也没把自己当保姆，是把老爸当成第二任丈夫看，这意思是等于她是嫁进来了？所以之后，慢慢的，她就越来越把自己当女主人了。
  而老爸呢，传统守旧认死理，认为保姆是寡妇起身进了自己家门，以后就得对她负责到底了。
  在兄弟们眼里，保姆只是保姆，并且当着众人给她正过名的。
  但是，老爸和保姆的心里从来没这么认为过，他们就认为他们俩是要携手走下去的老伴儿。外人也是这么看的。
  老爸以前还有顾虑，怕因为袒护保姆跟儿子们搞僵了关系，现在老爸变了，根本不在乎跟儿子们的关系了，什么都不顾及了。
  要把她弄走，就得跟老爸撕破脸，这是徐海最不希望看到的。
  不把她弄走，她还要搞事，家里会乱成一锅粥，这更是徐海不希望看到的。
  徐海把老爸的话原原本本转达给了兄弟们。
  局面整个僵住。
  之后二叔三叔老路都被搬来当救兵，对老徐百般劝导，老徐谁的话都不听。
  局面僵持着，可日子还得继续。
  老徐的生活规律没有变，只是跟儿子们的话越来越少。
  这让儿子们更担心了。
  几天后。
  保姆出了院。老徐满心欢喜地又去探望了她，还送了钱。
  保姆出了院需要养病，暂时还不能上岗。
  两天后，徐海去医院给老爸拿药，碰到了孙大夫。
  在孙大夫办公室里。
  孙大夫说：“老二，上次我看你爸对那保姆挺不错的。”
  “唉，我们现在正犯愁呢，这保姆在我们家没少搞事，可我爸就认死理，非得她在一块儿，心里根本没拿她当保姆，就当老伴儿，现在全家都为这件事发愁呢。”
  “哦，你爸那个人重情义，这我都了解。不过这保姆的身体行吗？你看看这个，这是她的档案，她上次出院的时候忘了拿，说是再让她儿子过来拿，你今天来得正好，你先看看吧。”
  徐海接过来，翻看。
  孙大夫说：“她不光这一个病，还有其他的病，肝上肾上也有问题，那些病不比这个轻，特别是她肝上的那个东西，有待进一步检查。”
  徐海蹙眉，说：“这，她从来没告诉过我们啊？”。
  孙大夫道：“我本本打算给你爸打电话的，现在你来了，正好你回去转告你爸吧，让他拿主意。”
  徐海说：“谢谢孙大夫提醒。”
  “你爸不糊涂。”孙大夫说：“回去跟他说说吧。”
  徐海点头，但愿老爸像孙大夫说的不糊涂。
  徐海先跟徐洋和徐江说了说这事。大家都暗自庆幸，这是转机。
  徐海把复印好的报告书交给老爸，“从孙大夫那儿拿来的，爸看看吧。”
  老徐翻开，仔细看了看，“怎么？她真的还有这么多病？她从来没说过啊。”
  “是啊，这些她自己肯定知道啊，去医院做手术检查都她儿了陪着，她的家里人也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她是故意瞒着咱们的，她怕咱们知道。爸呀，这保姆留不得。幸好孙大夫把这个给咱们看了，那要咱们一直被蒙在鼓里，那就惹大麻烦了。过些日子她好一点儿了，爸肯定会让她来，对吧？那到时候就不好弄了，她的那些病，不定在什么时候发作呢，要是突然在咱家里发病了，可就麻烦了，万一瘫倒在咱家，到时候就说不清楚了。爸，咱们一直觉得这保姆很实诚，可从这件事，您也看出来了吧？她很有心机的，这么大的事打算瞒着您的，您想想后果。”
  老徐认真地听儿子说。
  看样子老爸应该都听进去了，徐海继续说：“爸，您这次得下决心了。不能再心软了，耳朵根子也不能软了。该让她离开就让她离开吧。工资咱们一个也不会少给她。”
  老徐点点头。原打算保姆好了以后，还让她来工作的。一是保姆跟自己也熟了，这么多天多少有感情了，熟了以后老徐就不愿意换人了。二是保姆没着没落的，让她离开了，她能去哪儿。
  不过现在，事态好像严重了，保姆居然隐瞒了这么多病情，而且这些病日后都是需要手术的。
  自己诚心诚意地对待她，没想到她瞒着自己这么大的事。
  老徐心里一阵后怕，还好，当时想领证被孩子们拦下了，自己没听保姆的，这要是真领了证，就算是做了公证，就算她不要你的钱和房，领了证以后，她这些病你不得给她看啊，她做手术的费用不得给她出吗？想到这些，老徐摇摇头。
  老徐道：“行，让我想想吧。”
  徐海道：“爸，您还想什么呀？您要是不好意思说，我来跟她说吧。就说她这种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合在我们家当保姆了。让她回家休息就好了。”
  “嗯，还是我亲自跟她说吧。”老徐道：“行，你别管了。”
  徐海看看老爸，这次老爸的态度应该是坚决的。
  怎么跟保姆说，见面跟她说还是打电话说？是亲自跟保姆说还是跟她儿子说？
  老徐反反复复地思考，想来想去，打电话简短直说是最好的方式了。
  老徐拨通了杨保姆的电话。
  “喂？”
  当保姆的声音低低传来的时候，老徐的心又软了。
  可该说的话总是要说的，那就说吧，“你怎么样了？”
  “我好点儿了。”
  “你好好养病。”
  “哎，你放心吧，等我过些天，就去给你做饭。”
  “哦，我那天去了趟医院，正好碰见孙大夫，就是上次给你看病的那个人，你应该记得吧？孙大夫跟我说，你的病需要长时间休养才行。所以你别着急，慢慢养着吧。那天孙大夫给我看过了你的病历，我才知道原来你还有其他的病情，那些也都需要好好检查治疗。我知道，你是怕我担心所以一直没敢告诉我，孙大夫跟我说了，从你的病历上看，你恐怕以后不能再照顾我了，你都是需要别人照顾的人了，你还总想着照顾我，我知道，你对我、对工作尽职尽责，也知道你因为以后不能照顾我了怕我难过，所以你一直没告诉我。其实你不用担心，我有那么多孩子，他们能照顾我，他们会为我日后的生活做好打算的。你就放心在家养着吧，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跟我开口辞职，那我就先跟你开口吧。总这么拖着，我怕你有心理负担。你就放心地回家休养吧，你的东西我帮你收拾好，明天让你儿子过来拿吧。还有，这个月的工资，我给你发全月的，一分钱都不会扣你的。你就安心歇着吧，好好跟孩子们过个年。”
  老徐很决然，一口气委婉地把想说的都说完了，他没给保姆任何插话的机会，就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杨保姆的儿子来帮她拿走了东西。
  保姆的房间空空荡荡了。
  之后，老徐没跟保姆联系过，保姆再也没来过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