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革
作者:欠反      更新:2021-04-21 03:52      字数:2197
  卢大宝此人心地实诚,虽然平日里行事带有几分小市民的惫懒,但还算的上朴实勤劳,甚至还有几分急公好义,若不是他那心热诚恳的性子,也不至于傻愣愣的给那老和尚讹了好几十两银子;当年被好事人评为“明城小白花”的胡小娘也不会下嫁与他。
  所以今日亲见这三个手段残忍穷凶极恶的衙役他也不会沉默畏缩。
  卢大宝猛地向那个狠踹小默的无须老人扑去,只是想着这人虽然心地狠毒,但终究是个老人,动手实在不宜过猛,所以冲到老者前面之时又收了几分力道。
  沈公袍平淡的看着卢大宝。
  平静的视线,无情的目光,仿佛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待宰的猪羊,这是卢大宝看到那双眼睛的感受。
  “嚓!”
  湖畔杨柳剪春风,菜市摊头剁骨头。
  卢大宝没能扑倒那老人,他摔倒在老人面前,由于无法控制力道头颅重重的磕在了地上,就好像在给老人磕头。
  他想要爬起来,但他爬不起来,因为他的腿断了。
  左腿孤零零的呆在他的身后,从左膝流出来的鲜血一直流淌到断腿的截面,一眼望去还能看到血肉里苍白的骨头。
  众人惊恐的看着老人,没人见到老人出手,卢大宝的腿就好像是自己“跑断”的一样。
  老人眯起双眼,拇指细细摩挲着食指上带血的成捆银丝,银丝上鲜血淋漓。
  方才他便是悄悄布下“刀网”等那憨实汉子自寻死路。但看那憨实汉子动手前留了几分力道心地还算朴实他也就只是割下他一条左腿而没有取其性命。
  【蛛网】信奉以杀止杀,以血还血,那汉子只想伤他不想害他,他便也只伤他而不杀他。
  这很公平。
  只是众人并不这么想。
  卢大宝家里只有他一根独苗,他是家里唯一的青壮,废了一条腿干不了农活整个家差不多就废了。
  卢大宝这人最是憨直,平日里大家都把他当免费劳动力忽悠来忽悠去,卢大宝也不计较,乐呵呵的帮大伙忙,帮人修屋檐,通茅厕这些琐事做了不少,自家小娘子抱怨几句,他也不生气,该哄的哄,该做的照做。
  这便是积善。
  所以众人见那无须老头如此狠辣诡秘的去了卢大宝一条左腿,心里先是惊恐而后为自己的惊恐而羞愧,然后羞愧的愤怒起来。
  王大妈恼火的向沈公袍他们扔鸡蛋扔番茄;尾街里天天打牌看戏的大爷们将手里的拐杖桥牌扔了出去;三四五个挂鼻涕的孩子扔泥巴;便是平日里最是惫懒无赖的青皮混混此时也是一马当先的跳了出来,手上颤抖的拿着根木棒对着老人大吼大叫像是被狮子吓到的猴子。
  鸡蛋、番茄、棋子、泥巴、拐杖、夜壶等等等等,所有能在市井里看到的东西都被众人拿来扔向那几个穷凶极恶凶神恶煞的家伙。
  沈公袍恼怒的用“刀丝”将所有扔过来的东西切了个稀碎,但像鸡蛋番茄夜壶泥巴这类东西被切烂后蛋液茄汁等液体依然凭借着惯性落在他的袍子上,弄得袍子上又红又绿又黄,原本杀意凛凛的刀丝也变得肮脏滑稽了起来。
  沈家驹苦笑着头顶烂鸡蛋壳,抹了抹脸上的泥巴和番茄汁,心想待会爷爷要是大开杀戒自己可得制止他。
  在一旁看好戏的盗有道大笑出声。
  沈公袍很狼狈的逃走了,他既没有把拦着自己的人通通杀光也没有放下什么“我一定会回来的”的狠话,只是提着昏死过去的陈默几个纵跃跑掉了。
  盗有道细细的看着他们逃去的方向,了然一笑,而后像个泥鳅一般滑溜的钻进了人群里。
  看着那三个神仙手段的恶人就这样跑掉了众人反而有几分不知所措的讷讷,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几分败退强敌的骄傲,然后便被王大妈嘹亮贯脑的大嗓门吼的有些找不着北——
  “还在这干嘛玩意呢?!还不快把小卢送到医馆去!”
  “瞧你这什么脑子啊!?捎上他的腿!”
  “大伙捐点钱给小卢买些药呵!”
  “爷们都给我去衙门那里给小默小卢讨个公道!娘们去准备点针线布带!”
  平日里爱占人小便宜的王大妈豪气起来比皇帝还能使唤人,但原本傻愣愣的众人听了之后都利索的行动起来,从以前陈默都觉得即使大唐帝国伟大的皇帝陛下驾崩了,但明城只要王大妈还在就乱不了。
  ......
  明城衙门。
  沈公袍三人落在衙门后门的一间庭院内,老人虽然面上恼羞难抑,但心里其实并不怎么在意,毕竟他是绝顶的刺客组织中绝顶的刺客之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过身上沾了些秽物,还不足以让他心湖微乱。
  但他人并不这么想。
  脸上刀疤纵横的于瑟眉毛紧缩,面庞上的刀痕紧紧的拧结在一起,死死的握着手上的毒黑短剑,衣裳上的蛋液泥巴臭气熏天。
  自从他修行有成之后这辈子都不曾受过如此羞辱,世间王侯将相门阀子弟一听到他“小狼蛛”的名号哪个不是骇得心惊胆颤?这群身居市井的劣民居然敢对他如此羞辱!被那个八婆的臭鸡蛋扔到身上的时候他甚至有杀光这座城的想法!
  只要把看到他狼狈模样的人全部杀光,这件丑事就无碍他的赫赫凶名!
  但是,他的老师老狼蛛传音制止了他。
  “在这里大开杀戒会影响计划的实施,我们是刺客,一柄鱼肠可杀天下王侯将相神魔仙佛的刺客,不是杀鸡宰羊的屠夫,还是说比起刺杀任务你更加在意你的尊严?”
  于瑟深深的低着头,握剑的手上指甲深深的刺进肉中,血静静的将黑色的剑柄覆盖。
  他不敢看老师,因为他知道老师对于杀气极其敏感,并且从来都不允许弟子违逆自己,他怕老师......知道他想杀他。
  沈公袍随手将陈默扔在地上,走进院子里,淡淡的对他的孙子和徒儿说:“不用多久那姓徐的就会过来救假太子,你们按照原计划行事就好,至于公堂上那个‘东西’......”沈公袍似乎是想到什么恶心的东西厌恶的说道,“不用管它。”
  “弟子遵命。”于瑟和沈家驹颔首行礼道。
  余光瞥着沈公袍秽物沾染的衣角,想着先前败在那姓徐的人手里的情景,于瑟心里默默的想到:“这人似乎也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