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益道很是烦躁。
  本来早已找好的七个童男童女竟是因为路上染疾死了两个，而这一路从南海走回来却是再也没有发现合乎条件的代替品，眼看着交付期便要到了，这两个孩子的缺口该从哪里补上？
  临到京城，复又看到人山人海的景象，一想到自己得和这些贱民一起在飒冷难耐的秋风里等着城门打开，韩益道心头便更加窝火添堵，直想走到城门前，给那几个不长眼的无知小卒亮亮自己的身份，让他们给自己开好小门，再狠狠地往那帮只知道吃喝嫖赌的饭桶脸上摔几个响亮的巴掌。
  但一想到自己所行之事绝不可见光，他便偃旗息鼓了。
  虽然自己是在为那位尊贵的小主子做事，但如今小主子式微年轻，还是潜龙在渊，自己做臣下的当然不可因为一点颜面而给主子添麻烦，更何况本来所行之事愈密愈好，否则这等事情一旦曝光，便是拔出萝卜带出泥，要追根究底的，倘若牵扯到了无比尊荣的那位，届时整座京城都有可能“地震”。
  至于康成......韩益道冷笑想道，不过也是一条忠狗罢了，你是狗，我也是狗，凭什么我就得老实听你的？秉笔太监又如何？待小主子上位后对我更加依仗之时，且看看这座京城可还会有你这条狗的位置？
  想法总是美好而丰满，但一回到现实后，韩益道又不得不头疼起孩童人数的缺口究竟该从何填补。
  忽然，韩益道瞥见不远处一个小小身影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尽管眉目冷淡了些，但那姣好的面容、瓷器般细白的肌肤和灵气十足的双眼都无一不彰显着她的与众不同，真正瓷娃娃一般的小姑娘，简直就是标准的美人胚子。
  韩益道心中大呼苍天不负，这等“绝品”却是比我这番寻来的几个“上品”还要稀罕，有这一个，倒是足以顶了剩下一个的缺口了，如此“绝顶”，想必小主子定会万分满意！
  韩益道微笑着遥望不远处仰望城墙的周小舟，目现贪婪之色。
  ......
  很难解释这种感觉。
  第六感？直觉？但某些人就是这样，对他人发出的蕴含恶意的目光尤其敏感，而张临寒也是其中的一个。
  尤其在习武之后，这种“直觉”愈发的敏锐。
  也正是这种对危机的敏锐度让他屡屡虎口逃生。
  这种对于“生死关头”的敏锐也是许多战场老兵赖以为生的本领，它不可能“与生俱来”，它不是一种“天赋”，它是一项技能，一项只有在生死边际不停摸爬滚打、跟阎王爷斗智斗勇的人才能磨砺出的一项技能。
  由于全然唯心，所以它必不可能“讲理”，就像此时，张临寒不可能跟人说这种感觉，也不可能在城门前等着进去的纷繁人群里找到那道令人不适的目光的主人，所以他只能暗暗记下此事，之后多多留心。
  张临寒心里微沉，自南阳城一路行来，遭遇了多少危机？怎地如此多灾多难？如今再加上这暗中不怀好意之人，仿佛黑云压顶，大厦将倾，临到死局，自己这点微末本事又护得住谁呢？
  尽管已经在每日不眠不休地练剑了，但实力的增长速度实在太慢，白痴都知道这必然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自己当然不会像某个同样姓张的家伙一样摔落悬崖然后得授九阳神功，一下子从人人可打的小废物变成可打人人的大高手。
  如果我的人生是一本小说，那作者简直就是个王八蛋。别人穿了都是系统、金手指、超能力地侍候着，哪有像我这种开局一条光棍，装备全靠捡的惨淡？
  没有传功，没有大雕，没有姑姑，只会哭的小屁孩倒是有个。
  张临寒暗自小意嘟囔着。
  唢呐和锣鼓的声响愈发地大了起来，张临寒抬头一看，才发现原来那支队伍已然临近了，为首的牛鼻子老道还在神神叨叨地挥着拂尘洒着清水，一会儿手舞足蹈癫狂不已，一会儿神静身清念念有词，看得张临寒是头皮发麻，凑到诸葛凉耳边悄声问道：
  “这是唱的哪一出戏啊？”
  诸葛凉嘴角微抽，苦笑道：“估计是我爹弄出来的......”
  没过一会儿，那道士以拂尘沾水，将诸葛凉由头至脸的扫了个遍，搞得某人浑身湿透，无语凝噎。
  “这要换我我可忍不了。”张临寒摇摇头啧啧说道。
  “我的儿啊！！”
  队伍中蓦地传来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吼叫。
  事后，张临寒一直在想如何形容这种奇异而突兀的叫声，想了许久，他还是觉得一个说法最为贴切——“杀猪般的叫声。”
  只见一个圆滚滚的庞大身影自队伍末尾的轿子上滚了下来，气喘吁吁地跑到诸葛凉的身前，像是要用自己肥厚的脂肪闷死诸葛凉一般将他死死地抱在怀里，看着快要被那一身肥肉夹死的诸葛凉，张临寒唏嘘不已。
  果真是父爱“如山”。
  “儿啊，让我看看，啧啧，怎么变这么瘦了！以前你可是跟我一般圆滚的！肯定是在外面受尽了委屈！”庞大男子涕泪交加地叫道。
  张临寒想象了一下诸葛凉圆滚滚的小模样，憋笑不已。
  似乎是感受到张临寒取笑的目光，诸葛凉无奈解释道：“他说的是我五六岁时的事。”
  “嗯？这位是？”穿着丝绸软缎的庞大男子目光移到一身粗布麻衣的张临寒身上，细细打量，恍然大悟道，“你应该就是我儿子雇佣的护送他的随从吧！”
  张临寒满头黑线。
  诸葛凉气愤交加，便要挣脱庞大男子的拥抱。
  “辛苦了辛苦了！来人啊！给这位少年送上白银千两！”庞大男子高喊一声，身后顿时有家丁扛起一个人头大小的箱子，开箱现银。
  张临寒望着那白花花一片的雪花银，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刚想开口承认自己就是诸葛某人的随从时，诸葛凉睁开庞大男子的怀抱，气愤大喊：“他是我朋友！”
  声音既出，四周顿时静谧了起来，张临寒感到庞大男子更加严密深刻的眼光打量，没过多久，庞大男子挥手示意家丁将白银放回，对张临寒认真说道：“既然是凉儿的朋友，那便不可用银两相赠了，这太怠慢了，有辱你们之间的友谊，在下诸葛馒头，倘若不嫌弃，欢迎这位小少年随时来我家做客。”
  ......不，请务必用银两羞辱我......张临寒恋恋不舍地望着远去的一箱白银，热泪盈眶。
  庞大男子见少年满含热泪，心想果真是一个重情重义、不为钱财俗物所动的真挚少年，我儿子眼光还真不错，这第一个朋友便是如此优秀。
  想毕，诸葛馒头又转过身来细细打量着自己儿子，望着自己儿子消瘦的脸庞、本应潇洒却因为沾染灰尘显得肮脏难言的长袖大袍，整一个小乞儿模样，看得他心疼无比：
  “你此番出去肯定是招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有如此苦难！别怕！爹特意为你请了京城最好的道士为你驱邪！方道士，我儿子身上的邪气是不是已被驱除干净了！？以后不会再有事了吧？”
  诸葛凉父亲转头看向道士含泪问道。
  方老道微微点头回道：“居士勿惊，令郎身上的邪气已为我所祛除，只是这邪气异常强大，若想永绝后患，只怕还得多做几场法事。”
  张临寒无语地望着这个牛鼻子：你祛除了个啥啊......诸葛凉身上的灰尘么......旁门三艺骗盗抢，果然骗术最为省力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