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木刻一般，立在夜色里，立在寒风中。
  夜风习习，撩动她衣衫，抚动她秀发，更拨动了少年心弦。
  时天寒深吸口气，看着她立着的圆石，道：“云姐姐，你经常在上面练剑，不害怕吗？”
  云倾月轻轻说：“怕！”
  时天寒奇道：“那为什么还在上面练剑？”
  云倾月目光幽幽。
  这个问题，她也问过。
  当时他说：“怕，也许，一个人，只有在生死边缘徘徊，才会对死亡感到麻木吧。”
  她在这里，等着这棵老树发芽，看他看过风景，练他练过的剑法。
  也许，只有在这一刻，她才觉得，她离他最近。
  这一瞬间，她想到太多，太多，可到了嘴边，只剩下三个字：“没什么！”
  也许，她自私到，不愿意跟别人分享这里的一切。
  哪怕，那个人已经不在，她还是不愿意让人知道，他和她的秘密。
  时天寒沉默一下，从怀中拿出银镯子，道：“云姐姐，我给你带了东西，希望你喜欢。”
  云倾月看了一眼，低了低头，笑道：“好漂亮的银镯子。只是，姐姐年龄大了，这么漂亮的东西，还是送给别的小姑娘比较适合。外门的杨师妹乖巧可爱，红拂师叔的弟子也是个美人胚子，还有……”
  时天寒鼻子一酸，道：“我就是觉得云姐姐比较适合。”
  云倾月笑了笑，道：“我……”
  “算了，”时天寒打断她，“云姐姐不喜欢银镯子，那我下次换个玉镯子。玉镯子不喜欢，我就买个金镯子。剑一道没有你喜欢的镯子，外面总该有的。世界很大很大，我会慢慢找的。”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可是他自付伶牙俐齿，总有些东西，让他难以启齿。
  最后他颓然道：“我累了，回去睡了。”
  他耸拉着脑袋，像只斗败的公鸡，拖着疲惫的身子下山。
  远远的，在快要看不到她的地方，时天寒转身喊道：“云姐姐，在我没找到你喜欢的镯子之前，别人送你的镯子，你能不能不要？”
  他转身跑开了，或许连他自己都怕听到答案。
  他抓着带着体温的镯子，扶着膝盖，在山下大口喘息。
  山间的声音仍在回荡：“不要，不要，不要……”
  一声接一声，像讥讽，又像嘲笑。
  时天寒瘪了瘪嘴，两行眼泪滚了下来。
  “我也不要！”他抓着镯子，奋力一扔。
  叮叮当当！
  镯子滚了老远，躺在草丛中，月下泛着寒光。
  “呦呵，这人在地上坐，财从天上来，捡了个银镯子，赚了！”一只手抓起了银镯子。
  时天寒抬起头，又怂拉着脑袋，道：“师父！”
  “还知道师父呀，”宁不回道，“我听说你要回来，早早备了些吃的，高高兴兴地从早上坐到晚上，结果一看，呵，人没了！”
  时天寒坐到师父旁边，叹了口气。
  宁不回瞥他一眼，道：“叹什么气，多大点事。”
  时天寒道：“师父，你不懂。”
  宁不回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时天寒道：“师父，你今天这么正经？”
  宁不回道：“师父平时不正经吗？”
  时天寒道：“‘吗’字可以去掉的，师父！”
  宁不回道：“其实吧，爱情十有九悲，没有谁对谁错，有的仅仅是心甘情愿罢了。”
  时天寒道：“哦。”
  宁不回看他一眼，道：“别哭丧着脸，回去吃点东西，我有任务交给你。”
  “任务？”
  “这段时间通阳城附近，有大批修者失踪，需要你去调查一下。”
  时天寒点点头，道：“师父，你怎么懂这么多。”
  宁不回怔了一下，摸着他脑袋，轻轻道：“不知风霜，哪懂朝阳啊！”
  通阳城，方圆五百里最繁荣的城池，往来修士不断，商贾众多。
  铁衣门、雨花宗、大炎帮、苍霞派四家势力盘踞，苦心经营数百年，根深蒂固。
  而就在数月前，突然有修者失踪，开始四派也无人在意，毕竟失踪的只是一些散修。
  随着四派陆续有弟子失踪，而且人数越来越多，四派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然而，尽管四派尽力调查，仍旧一无所获，失踪的人数反而直线上升。万般无奈之下，四派只有向剑一道求助。
  时天寒到了通阳城，城门处搭着简陋草棚，里面放着四个半人高的木桶，落魄的人排起了长队。
  拉过一个乞丐问了，才知道今天是铁衣门一月一次放粥的日子。
  “让开，别挡道。”一个铁衣门弟子推了时天寒一下，“还不快去排队。”
  城门打开，两排灰衣人鱼贯而出，都是铁衣门的灰衣打扮，再后面一匹黑马，马上坐着的人，雌雄莫辨，一脸孤傲，腰间插着短笛。
  龙秋棠！
  时天寒心头一凛，赶紧低下头，混在人群中不敢说话。
  大浮屠教的人，怎么会大摇大摆地，出现在通阳城？
  以这群人兴风作浪的能力，通阳城准没好事发生。
  而且，据他的感应，这龙秋棠一身修为至少在八重天以上。即便他现在融合十三世降龙骨，觉醒了三道降龙大力，也不见得是其对手。万一被人擒住，可就大事不妙，还是低调一点为好。
  龙秋棠环视一眼，低声询问道：“就这么一点人吗？”
  一个灰衣人压低嗓门道：“回护法，这是第二批，先前那一批人，领了粥，已经先回去休息了。”
  龙秋棠点点头，道：“干的不错，还是要小心点，尽量不要节外生枝。撑过了这几天，等圣子完成大计，通阳城你们可以为所欲为。”
  灰衣人大喜道：“是！”
  龙秋棠说罢，一提缰绳，转身回城去了。
  时天寒面无表情，仗着耳力灵敏，却将这些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看来，大浮屠教果然图谋不轨。弄不好，通阳城修者失踪的事情，也是大浮屠教在搞鬼。
  这时，一碗粥递了过来，时天寒顺势接过了。
  只喝了一口，便觉不对，粥中含着一股异种能量，霸道地侵入体内。
  斩龙天咒一震，便将这股异种吞噬，连丝毫抵挡之力都没有。
  再看其余人，仍在专心喝粥，没有察觉丝毫不妥。
  看来，除了拥有斩龙天咒的他，无人发现不妥。
  想想也是，若非斩龙天咒对能量感应，极为敏感，连他也发现不了。这些人仅仅是普通人又，如何发现得了。
  时天寒出了神，下意识地，从怀里摸出馒头，一口咬下半个。
  咕咚！
  四周都是咽口水的声音，乞丐们的目光，唰唰唰地射来。
  看来，即便是站在乞丐群里，我也是与众不同，闪闪发光。
  时天寒不由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