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琳猛地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滑平整的小肚子，那里并没有任何疤痕，可陆明琳却越发感觉后背发凉，头皮发麻。
  关于梦境，有一种解释说，梦境是由睡眠时身体内外各种刺激或残留在大脑里的外界刺激引起的景象活动，换言之，梦有可能是一种潜意识，有些事情真真切切地在现实里发生过，或许大脑表层的记忆细胞已经忘记了，但是大脑的潜意识里仍然记得那些事情，经过系列抽象或者具象的演化，就变成了梦。
  陆明琳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仰头深吸了口凉气，强压下心里的隐隐不安感，刚伸手拿起床头边的手机，铃声辄止，屏幕由亮转暗。
  两个未接来电，相隔五分钟，都是陆北骁打来的。
  陆明琳端起床头柜上那半杯已经凉透的白开水，仰头一饮而尽，冰凉的温度骤然涌入胃里，脑子里一个激灵，意识倒是瞬间清明了许多，等那种压抑不安的情绪完全褪去，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异常后，陆明琳按下最近一通未接来电，回拨给了陆北骁。
  “喂，陆北骁？”电话很快接通，陆明琳翻了个身，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
  温软懒散的嗓音传入耳际，陆北骁顿觉心头犹如被小奶猫挥着爪子轻轻挠了一下，柔软得一塌糊涂，不自觉地放软了音色，低声问道：“刚才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陆明琳吸着鼻子说道：“我刚才睡着了！”
  陆北骁挑眉，“睡着了？”
  “嗯。”身上酸疼得厉害，轻轻一抬手就会牵扯全身关节都跟着痛，陆明琳扶着腰轻嘶了一声，不太想说话，脸埋在被子里装死，没什么精神。
  陆北骁低头看了眼时间，“现在才七点，今天怎么这么早就睡了？身体不舒服？”
  “嗯，有点儿不舒服，感觉自己好像刚刚跑完马拉松，累得要死！”陆明琳揉着眉心，低声叹了口气，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今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被我妈叫起来，去给那些爷爷奶奶、叔叔伯伯们拜年，走了好多路，新鞋子又不合脚，脚底都磨出水泡来了，然后还被唾沫星子喷了一整天。”
  “简直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噩梦，以前读书的时候，每逢过年去给村里那些长辈们拜年，他们就会逮着我不停地问考了多少分，排第几名。”
  “还以为今年工作了，终于可以解脱了，没想到，紧接着又来了新的问题，‘工资多少，有男朋友了没，什么时候结婚’，这些问题我今天回答了至少二十遍，然后又被一遍又一遍地灌输女孩子要早结婚，要安分守己，不能眼光太高、不能太挑的思想和理念，我现在特别担心明天早晨醒来一照镜子，发现脸上长出许多麻子！”
  陆明琳性子软，脾气温和，就算长辈们说了她不喜欢听的话，她也不会像陆明瑜那样冷眉冷眼地直接表现出来，依然是那副笑眯眯地弯着眼睛、乖巧听话懂事的样子，天知道，其实陆明琳的嘴角都快笑僵了。
  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她也会不开心，她也会有各种各样负面的小情绪，可是“乖巧听话懂事”这个标签已经将她定了性，似乎从小到大，她就该一直这样逆来顺受，决不能反抗，否则就是大逆不道。
  只要她稍微露出一点点儿与长辈们期许的状态发生背离的迹象，长辈们就会搬出各种他们所信奉的为人处世的大道理对她“狂轰滥炸”。
  没有人能听她倾诉心底的不开心，长此以往，陆明琳也已经逐渐习惯了。
  今天白天的事情，陆明琳原本以为自己还能像以前一样，咬咬牙，忍过去，很快就忘了，结果今晚在电话里一听到陆北骁的声音，陆明琳顿觉自己找到了靠山，心里忍了很久的委屈和不痛快在一瞬间被放大，情绪如山洪决堤般控制不住，然后就像倒豆子似的向陆北骁抱怨了一番。
  此时此刻，陆明琳还浑然没有发现，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将陆北骁当成了可以依靠和信赖的对象。
  电话另一端，相隔几百公里之外的景市，灯火通明的陆家别墅。
  陆北骁反手合上笔记本电脑后，起身走到二百七十度半全景开阔的书房阳台边，薄唇微抿，鼻息清浅，眸色沉静如水地看着后花园那几颗在末冬夜色里极具风骨的桃树。
  冬末初春，风已经没有那么寒意深重。
  陆北骁没有说话，只是举着手机，静静地听陆明琳说，等陆明琳终于碎碎念叨抱怨完了，陆北骁才压低嗓音，声线极温柔宠溺地说道：“睡觉之前先用热水泡半个小时的脚，然后用干净的针把水泡挑破，里面的脓水挤出来以后，记得涂药，否则会感染发炎！”
  陆明琳从善如流地应了一声，“哦！”
  陆北骁又道：“不许光嘴上答应着却不去做，我会让陆明瑜随时向我汇报你的动态！”
  陆明琳，“……”
  让明瑜随时向他汇报她的动态？这话听着怎么感觉哪里有些怪怪的！
  不等陆明琳深想，陆北骁忽然将话题收了回去，问道：“陆明瑜也会有像你一样的困扰吗？被家里长辈追问成绩、结婚之类的困扰？”
  “没有！”
  陆明琳苦着脸，又叹了口气，脸埋在被子里，闷声说道：“明瑜从小就是个性格特别冷清凌厉的女孩子，而且睚眦必报，遇到事情绝不会退让妥协，虽然平时话不多，但是在吵架骂人这件事情上她从来都没有输过，向来都是四两拨千斤，凉凉的一句话就能把别人怼死！”
  “今天我们去拜年时，有个婶婶特别热情地一直要介绍她外甥给我认识，还一直说‘女孩子如果不早些结婚，等年龄大了就不值钱了’这种话，结果明瑜眼皮一抬，回了那个婶婶一句，‘您结婚这么早，似乎也没值钱到哪里去，陆明琳她和您不一样，她的人生价值不需要通过结婚这种事情来体现，只有那些本身存在着就毫无任何价值可言的人，才会急切地想要凭借着自己仅有的几年青春，坐地起价，通过男人来证明自己的附属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