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里安静得掉根针在地上都听得见。
  涂依依终于忍不住了，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对着永月吼道：
  “谁要你替我求情！你这个笨蛋！你明明深爱着母亲，却还要说什么礼义廉耻！既然你那么守礼，你为什么还要混迹在俞东城里，只为了偶尔能偷偷地瞧上母亲一眼！小时候我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从来不让父亲踏进她的卧房，为什么常常独自落泪，为什么整夜整夜地辗转反侧失眠到天亮？直到遇见了你！我才知道原来母亲也是喜欢笑的，她笑起来是那样的美丽。而你，你这个笨蛋居然是我的亲生父亲！”
  涂依依说到最后，声音里已带哭腔。可是她没有流泪，她将眼泪紧紧地包在眼眶里，任由它打转，硬是不让它掉下来。
  遇见如月之前，永月每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四处游历。遇见如月之后，他便再也不想去别的地方了。他只想呆在俞东城里，好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在如月的安排下，永月结识了涂季。又由涂季引荐，治好了涂员外多年的顽疾。那次永月说要回寺里扫雪，其实寺里有那么多人，哪里还需要他回去打扫？他不过是想了结心里的念想罢了。可是死死的压抑只会滋生出更深的思念。回到寺里不过月余，就带着他的徒弟小梨又回到了俞东城里。
  “永月大师，关于乌龟汤觅菜冬笋同吃会中毒这件事，你还跟谁提起过呢？”芷言忽然问道。
  永月略一思索：
  “小梨只知道前两样不可同吃。至于冬笋，”永月叹了口气，“我曾经跟依依说起过。”
  所有人都看向永月。于如月也仿佛被惊到了，亦停止了哭泣。芷言奇道：
  “大师，你既知道依依是你的女儿，为何还要说实话呢？”
  永月看了看如月，又转头看了看依依：
  “我愧对她们母女。如果真的是依依犯了错，我可以用我的性命代替依依来偿还！”
  芷言点点头：
  “大师真是光明磊落！小女子受教了。”然后转过身问涂依依，“涂小姐，大师将这个事情告诉你，你又可曾对旁人提起过呢？”
  “我……”涂依依看看涂季，“我只和季哥哥提过。不过这件事是我做的！根本不关季哥哥的事！”
  “不，依依！是我做的，这件事是我做的！”涂季急道。
  “季哥哥！你不要再替我承担责任了！他始终是你的亲生父亲！我想他死已经想了很久了，他为什么没能去死？”涂依依精神有点恍惚，她歇斯底里地道，“我不想再隐瞒了！我觉得我都快要疯了！”
  “女儿，不要……”于如月想要阻止依依。
  “对不起，母亲！对不起！”涂依依使劲摇头，“母亲，前年我打掉的那个孩子，你不是想知道是谁的吗？我那么听你的话，我向来足不出户，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涂依依缓缓抬起右臂，指着坐在床上目瞪口呆的涂员外，“是他，是他啊！”
  “什么？”于如月仿佛晴天霹雳，跌坐在地上。一直闭眼念着佛号的永月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缓缓地走到如月的身前，将她扶起来。
  涂依依惨然一笑，即使说出了这么难堪的话，她却依然没有落泪：
  “我不敢跟母亲说，母亲这一辈子伤心事太多了，如果让她知道是谁干的，那她下半辈子还怎么过啊？”依依摇了摇头，“是我让致哥哥到姜山山顶点燃了第一炷香，是我叫他采的觅菜，也是我叫厨子今晚一定要做个芹菜炒冬笋。”
  “涂小姐，你为什么要在今天下手呢？今天并不是个好时机啊！”
  “我想动手已经很久了，可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没有实现。为什么是今天呢？我也不知道。大概因为昨天涂清源说他前晚做了个噩梦，让我觉得时机到了吧！”
  “咦？涂员外，你前晚做噩梦了吗？”
  “可能是吧，我……记不得了。”
  “因为你做了噩梦，所以涂致上山去为你烧香请愿，然后再为你采回野菜……”
  涂员外看着宋芷言，忽然觉得头有点痛，他揉了揉额头。永月见状走上前去，淡淡地道：
  “员外，也许是余毒未清，让我给你把把脉吧。”
  涂员外点点头。永月很快就把完脉，他拿出了银针，插在员外身体各处。涂员外松了一口气：
  “舒服多了。”
  永月微微颔首，并不作声。
  突然，涂员外口吐白沫，浑身颤抖，就像在打摆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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