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瞳到底没有敷衍她，第二天，她就将收割的罂粟全部在下风口焚毁，已经炮制好的梦神倾杯则全数交给了叶莹。
  “我做事总欠考虑。还是交给你的好。”洛瞳将瓶子在桌上一字排开。“我做的梦神倾杯，现在全都在这儿了。”
  “你留两瓶防身。”叶莹数了数瓶子，自己留了一瓶，将其他瓶子都封了起来。“其他的先埋起来，给我留着。”
  “你有安神药么，给凌枫吃一点。”叶莹思考了一阵，觉得再没什么可说的了。“我记得戒断反应发作睡不着。”
  “反正身体该糟蹋的也糟蹋得差不多了，挺着也没用。”叶莹揉了揉凌枫的头发，他跟湖神打斗时溅上去不少血迹泥浆，根本没时间洗。“能睡觉就多睡觉，能缓过来一点是一点。”
  凌枫没有做声，接过洛瞳手里的药丸，因为害怕再吐出来，连水也没喝一口，就吞了下去。
  叶莹放下心来：自己就出去晃荡一圈的功夫，凌枫多半不会出事了。
  她将累赘的外袍脱了，只穿一身贴身的银甲。洛瞳编织铠甲的手艺绝佳，除却要害部位衬了钢片，其他部位都是混着蚕丝编的：未必如天蚕冰丝那般锋利，倒也柔韧轻盈。叶莹只觉仿佛穿上了另一层皮肤，颇合心意。但穿了铠甲后，柔软飘逸的长袍就太累赘了。
  叶莹伸手凝出一群蝴蝶，将药粉细细地撒在它们的翅膀上。
  等她回到雾沼时，左肩到后背的钢甲被砍了极长的一条口子，周围的银丝全烧化了，凝成了灰扑扑的一片一片。
  “叫火神砍了。”她揭下废甲，连带着把一片皮肉也撕了下来。“梦神倾杯我下好了。他们不喝寒夜之森的河水，只用湖神造的湖泊。看得太严了，我下不进去多少药。”
  洛瞳刚把凌枫安顿睡下，又火急火燎地冲过来看她，一双凤眼眼圈儿通红：“所以你一边逃命，一边把药粉当花儿撒是吧。”
  “我用蝴蝶带着药飞，他们还以为蝴蝶是我的护盾。”叶莹背后的肌肉绷紧了，血肉模糊的伤口被撕扯得又开始隐约地渗血。“只不过……他们越打越兴奋。当时没办法，卖了个破绽，铲断了火神的腿。”
  叶莹的近身格斗不弱。趁着火神的刀卡在她肩膀上时，叶莹一个足刀，踹断了他的膝盖。
  “我踢一脚就跑了，火神一把火正好点着了旁边的树，别的神追不下去了。”叶莹摇摇头，喟然长叹。“要是早烧一秒……”
  血淋淋的肌肉自动拼合起来，新生的皮肤由鲜红娇嫩变得白皙光滑。
  “那这身铠甲就得全扔了。”洛瞳松了一口气，也会开玩笑了。“我那里还有几件备用的，暗神先穿上吧。以后接着做，只给暗神穿。”
  叶莹拍了拍她的脸颊：“我们好歹是被一群神围住了吧，还肉麻。我明天还得出去，别白糟蹋东西。”
  洛瞳的脸色一变：“你还要去？”
  “这点药不够上瘾的。”叶莹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没用，她自己都觉得遍体生寒。“我可能得多出去几次。”
  “暗神……您要出去做什么？”
  凌枫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起来，他一天多水米未进，几乎站不稳，只能倚在门框上，一字一字地问她。
  “我……”叶莹倒抽了一口冷气，赶紧披上衣服，抄过凌枫的腰又把他按回了床上。“你还是躺着吧，戒断，忘了？”
  “属下没事。”凌枫说话的时候手都在哆嗦。叶莹想都不用想，直接打发了洛瞳出去拿新的安神药，自己则冲他一伸手：“藏了什么？拿出来吧。”
  凌枫半晌没动。叶莹却不肯跟他玩“自己的爪子不能算偷偷藏的”这种文字游戏，趁着洛瞳没回来，飞快地训了凌枫一句：“你熬不过去不知道跟洛瞳说吗！”
  凌枫一言不发，只是轻轻地摇头。
  “你能熬得过去，对不对。”叶莹收敛起怒气，只是轻轻跟他说话。“你没必要伤害自己……没必要，也没用。”
  “至于出去么。”叶莹觉得自己没必要瞒着凌枫什么事。“没办法，我们打不过那么多神，我只能耍点手段了。”
  “要下毒？”凌枫皱起眉头，“那不应该让洛瞳去吗？”
  “我出去了，十有八九能回来。”叶莹拍了拍他的脑袋。正巧洛瞳回来，叶莹接过了她手里的瓶子，倒了一粒药丸出来，却只将它夹在手指间捻动，没有喂到凌枫嘴里去。“如果洛瞳出去，多半回不来——这点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暗神是在笑话我吗。”洛瞳挑了挑眉毛。“其实……我之前做惯了这种事，无所谓的。”
  “没笑话你，但是也不敢信你。”叶莹笑了笑，把安神药丢进自己嘴里，嘎巴嘎巴嚼几下硬生生吞了。“我先去小睡一觉，快困死了。”
  “早知道是暗神要吃，我就换花膏来了。”洛瞳表情复杂地看着叶莹。叶莹干笑了两声，咽了咽口水：“花膏什么的……我吃不出甜来，何必呢。”
  洛瞳的心里微微酸疼。
  叶莹却不想再多说，她走到竹榻边——那本是凌枫给她守夜时睡的——也不嫌弃，拍了拍枕头，就合衣躺下了。
  洛瞳叹了口气，把叶莹的白银长靴脱下来，又取了一条薄被替她盖上。她帮叶莹拢了拢头发：叶莹的头发显然是从马尾根部截断的，早就乱成了一团。
  叶莹很快沉沉睡去。凌枫本来害怕吵醒了她，只能咬着被子一动不敢动。可是熬着熬着，竟也不觉得怎么难受，渐渐地也跟着睡过去了。
  反倒是叶莹眉头微蹙，不太安稳。但是她死了这么久，实在无所谓睡不睡觉的，只是维持着“活着”的习惯而已。
  洛瞳将自己的草药库存都搬空了，把叶莹埋下的梦神倾杯又一瓶瓶全挖了出来。梦神倾杯兼具兴奋与镇痛的效果，被追杀的时候，对手兴奋起来不是什么好事。洛瞳抖了几颗炮制好的曼陀罗出来，磨成粉末掺进药里。她将瓶子裹进锦囊里，又去翻腾别的药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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