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莹抱着凌枫滚过了无数利齿，总算落在了蠕虫肚子里。她微微抬手，立住结界，抱着凌枫坐了下来。她抬手放出几团月光当做灯盏，细细查看凌枫身上的伤。凌枫除了肩膀被剑刺穿，脖子上还划了一道，但其他地方就没有什么致命伤了。
  凌枫微微睁开了眼睛，叶莹也不甚在意，直接让他靠在自己的腿上，一手按住他的肩膀，帮他治疗的同时也防止他挣扎起来：“我知道疼，别动。”
  “暗神，我们现在是在海渊么？”凌枫微微动了动，倒没有勉强坐直。叶莹撩开他的头发，伸手贴在他的脖子上：“应该是，我听他喊了海渊开。我看不碍事，休息休息就能出去。”
  凌枫愣了一下，忽然抓住了叶莹的手。叶莹没想到他竟敢如此僭越，被他一把抓住了手掌：“暗神……快停手！”
  “你……”叶莹本想呵斥他几句，左肩却骤然传来一阵剧痛。她伸手一摸，竟摸到了满手鲜血，心登时凉了半截：她的治愈术是要把旁人的伤转移到自己身上再快速愈合的，现在转移依旧顺利，可自己眼见是不能愈合了。
  “属下……来过海渊。”凌枫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推开叶莹的手，“这里的蠕虫会吞食人的灵力，海渊极深，暗神再浪费灵力，恐怕就出不去了。”
  “没事。”叶莹虽然心神巨震，却只是若无其事地用衣摆擦了擦手，继续按住凌枫的脖子：“我先把几处严重的给你治了就行了。”
  不然两个人就不是休息，而是等着凌枫流血过多而死了。
  凌枫的手又在她手上轻轻推了推。叶莹丝毫不放在眼里，只是轻笑着调侃他：“不用你操心，我总有办法出去。”
  “我猜夏晨曦不会放弃。说不准，过会儿就要来救我们出去了。”叶莹抽出手帕，按住自己的脖子。“我开的价码对她来说很诱人的。”
  “我们先等一等，等她救我出去，好欠她一点人情。我欠了她人情，事情也许好办一点。”
  “暗神……好算计。”凌枫沉默一阵，似乎积攒了些力气，低声说。
  “还是你懂我。”叶莹轻叹一声，将凌枫扶起，让他靠着结界半躺下来，自己舒服地伸展了一下双腿。“龙族叫那条约束缚在了墨海几万年，我给了她突破的机会，她不会放弃的。”
  脖子上的伤口并不深，倒是肩膀上的伤更严重，不多时，叶莹半边冰绡衣都被鲜血打湿了。
  “你别生气。”叶莹慢慢地说道。“我想跟灵界众神对抗，需要盟友的。思来想去，还是把龙族拉上船最稳妥。”
  岂止稳妥，简直称得上天赐良机。在墨海的龙族中，凌氏龙族本就子嗣不茂，有凌枫在完全压得住阵。至于夏氏龙族，眼见已经被凌枫杀得只剩下一个小姑娘主持大局了。
  “凌枫，抱歉。”叶莹低声说道。
  如果凌枫与族人亲近，她就是明晃晃的利用他们，如果不亲近，那她就是扯了他的仇人在他面前碍眼。
  “没关系。”凌枫靠在结界上微微喘息着。“当初看我不顺眼的人，如今也没了大半。平日属下只跟着暗神，若起了冲突的话，不管他们就是了。”
  至于如何安置龙族，如何定规矩，他们一时也不必考虑那么多。叶莹半躺在蠕虫肚子里，翘起一条腿，两处伤口已经不算疼了，可见治疗还是有效的：只不过慢了点。
  往日因为怕带坏了霓裳，叶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坐没坐相了。
  “暗神。”凌枫轻声问：“为何要来墨海？”
  “有本事偷偷溜走，就别留条子。”叶莹微微弯起唇角。“好啦，本来我说给你留温泉蛋的，结果雨下的太大，我们都不想出去拿了。反正你走了也吃不到，下次再做。”
  “但是我还说了你要是出去的话要给我带一枝垂蕊银桃来，你也给忘了。”叶莹理直气壮，继续念叨。
  “属下……没有忘。”
  凌枫从怀中取出一个细长的白银匣子，匣子里面躺着小小一根枝条。枝上缀着几朵花，花朵与桃花相似，可花蕊却极长。叶莹拈起花枝一笑：“这还差不多，拿来我挽一挽头发吧。”
  叶莹的笑实在太过灿烂，凌枫几乎拿不住银匣子。可是叶莹的笑容过不多久便变成了尴尬：“我左手不太灵便，你来试试。”
  “是。”凌枫到底没有拒绝。虽然住在雾沼的时候，往往都是洛瞳帮叶莹梳头，但叶莹对头发的要求很简单，梳通了往高里一绑就可以。
  她只是讨厌头发贴在脖子上而已。
  按理说在这种严酷环境中，叶莹一旦烦起来，更有可能一道暗刃把头发都切断——反正她也不怕长不出来。
  但是她觉得不妥。凌枫说他来过海渊，联想到他曾经在墨海的日子，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与其自己跟头发赌气，不如让凌枫找点事做。
  凌枫将她的头发用皮绳束成马尾，悄悄执起垂蕊银桃在她发尾缠绕几下，将她的头发挽成了发髻。叶莹其实很适合挽发成髻，露出雪白修长的脖子，恰好一枝木枝从发髻间伸出，枝上落着三四朵白银花朵，花蕊极长，近似步摇。
  他的确去雪原绕了一圈，还摘了一枝桃花，算作临死前的一点念想。但他从没想过这支花还会挽起暗神的头发。
  垂蕊银桃——就是叶莹第一次去雪原时梦见的花——据洛瞳说是有灵性的花。在月神出生时，整片白夜雪原都能闻到花香，黑暗之神即奉垂蕊银桃为月神之花。而很巧的是：叶莹回到寒夜之森的时候，垂蕊银桃再次盛开。
  但是叶莹从来没把它当“祥瑞”。反倒经常弄一枝给洛瞳研究。洛瞳一研究不要紧：垂蕊银桃果然很有灵性，只要叶莹的血滴上去，哪怕不在雪原，它也能顷刻生长，只可惜留不了多久。
  垂蕊银桃花朵极坚韧，就算是白夜雪原的烈风，也只能吹落它的花粉，是施展摘叶飞花之技的上佳材料。
  但是最有趣的一点是，在叶莹无聊揪着花瓣嚼的时候，又发现它口感极清甜。而霓裳也想跟着她吃花，却被划破了嘴唇，最后叶莹被洛瞳骂得半死。
  大约它只向神低头吧。
  凌枫的手指像梳子一样穿过叶莹的头发。叶莹微微眯起眼睛：刚才凌枫似乎在按她的吩咐，拿花枝给她做簪子。结果技艺不熟，盘得乱七八糟，不得不拆下来。她怕凌枫死脑筋，赶紧阻拦：“不必麻烦，你觉得差不多就可以。”
  凌枫不再做无用的尝试，干脆利索地帮她束了个高马尾。眼见叶莹并不反对，他低声开口：“暗神。属下知罪。”
  “算了，不是你的错。”叶莹头痛地按了按眉心。她的确叮嘱凌枫：少造杀孽，可惜龙蛊的规矩如此。
  “这件事……你只当摆平了。还有什么事，等出了海渊，回寒夜之森再说。凡事有我呢。”
  她舍不得苛责自己人。
  海渊深处极为寒冷，叶莹已经流了太多的血，又不能脱掉冰绡衣，浑身没有一丁点暖和气。先前还挺得住，后来就只能蜷缩起来颤抖了。
  虽然死了，还是怕冷。
  “暗神。”凌枫推了推叶莹。他撕开手上一处伤口，送到叶莹嘴边。
  叶莹轻轻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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