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林总总绕了一大圈，叶莹总算想起自己还带着个侍者。凌枫倒是乖巧，乖乖听话吃完了鱼，就一直在房间等她。
  洛瞳所住的雾沼也可以算是半湖半沼，小岛河流星罗棋布，中间适宜居住的岛屿并不算大。叶莹上了小舟，让凌枫摇橹带着她大略转了转，渐渐觉得无聊起来。纵然外面不如雾沼安全，叶莹也觉得出去逛逛比较舒服。
  雾沼处于一个小小盆地内部，四周尽是连绵起伏的丘陵。叶莹只沿着山脚巡视。她有心挑起话题，只是千头万绪，又不知从何说起。还是凌枫先开了口：“暗神今天似乎很开心呢。”
  “好像是吧。看他们活的还挺自在的，我觉得我可以大胆揣测一下，时空之神应该不能进入洛瞳的雾沼。”叶莹笑了笑，顺便偷偷摸了摸凌枫的头。“你也别想太多。就是没有意外的况下，我还是喜欢跟女孩子玩。”
  毕竟现在还算安全，不用担心所有人都把她当成空气，让她搞不清楚自己是活生生的人，还是一只会吃饭又会喘气的游魂，也不用担心突然有人冲出来对她说：黑暗之神就应该去死。
  十分稳妥。
  “玩？”凌枫下意识地重复道。
  “没错，就是玩。”叶莹耐心地对他重复。“那不然呢？”
  不然她还期待什么呢？
  凌枫突然向后一退，路不好走，害他踉跄了一下。虽然凌枫肤色本就白皙，半张脸又裹着黑鳞，但叶莹似乎看到他的脸色越发苍白起来。
  “我们。”叶莹伸手点了点自己，又漫无目的地向雾沼内一片竹屋挥了挥，“我们活着不就是这样……不跟别人打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就不缺衣食，也不缺住行。不用担心这些，就只剩下玩。”
  恍惚间，就是些青春年少的日子。
  不是的，凌枫的手指蜷缩到手心。暗神她根本就不是那么想的。但是他不敢说，仿佛他一句话说出了口，面前的暗神就会立即化为枯骨。
  神与侍者之间心意相通，凌枫在她面前就是一本书：不管看上去有多复杂艰涩，想翻到哪一页都随她。
  叶莹的嘴角微微一弯。
  “我过去的确不太想活，但是现在也不想了。”叶莹轻轻眯起眼睛。叶莹一向沉默寡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她忽然就想跟凌枫多说几句。
  凌枫低下头来看着她。叶莹皱皱眉毛：凌枫的身材实在太高，让她很有压力。她果断地往高处走了两步，尽量直视凌枫的眼睛。
  “以前我不在灵界。至于具体在哪里我跟你也说不清。”叶莹简略地讲：“那时我每天都在想，今天要不要死。”
  “后来在青城我真的死了一回。”
  “其实……那个时候，我本来应该死的。”叶莹捻了捻手指，“‘嘎嘣’一声，干脆利索地就死了，什么都不用多想，说以死谢罪就是以死谢罪。不过由于一些原因没死成——后来一想，不死最好了，我死了干脆，你可怎么办呀？”
  “你活着，我就不会寻死。”叶莹原本想装出一副散散漫漫的架势，可是不像。她轻咳一声，然后没来头地笑了。
  “感觉把你当儿子养了。”
  她的话尾带着一点弯钩，勾起几分笑意。她在认认真真地捉弄他，凌枫想。墨色的长发轻轻一荡，修长的眼睛饱含促狭。
  凌枫好歹也活了几百年了：龙族与世人再怎么团结一致排斥他，他也不会完全不谙世事。叶莹的话语落在心里，竟砸出一片又酸又甜的抽搐来。
  可是叶莹再这么一开口，些许暧昧的气氛已经被扫得一干二净，让他有些哭笑不得了。
  “是，暗神。”凌枫低头行礼。半晌又犹疑地请示：“暗神是决定要在雾沼长住吗？”
  “洛瞳不赶我走，我就蹭张床呗。”
  “属下明白。”凌枫低下头。叶莹伸手拂过他额前碎发：“你实在不想住在雾沼就算了，不过……既然秦檀比邻而居，还是安全为上。”
  “属下没有旁的意思。”凌枫丝毫不着急地解释道。“雾沼很好。”
  “嗯。”叶莹点点头，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抛了抛。“咻”的一声轻响，她已经从高树上打了一枚果子下来。
  寒夜之森虽然没有阳光，却四季挂果。叶莹知道这些果实没有毒，也就不怎么在意它的名字了。她有心带回去给霓裳做果泥吃，但拿不准果子甜不甜，只好扔给凌枫：“你来尝尝看？”
  凌枫化掉龙鳞龙爪，露出一只修长的手，拿起果子咬了一口，只觉扎牙根的酸。他冲叶莹摇摇头，却不肯将果肉吐掉。似乎已经酸到了极点，舌尖上竟隐隐约约弥漫出一点甜味来。
  叶莹从凌枫手里把果子拿了下来：“不好吃就不吃，还要你节省这个？”她轻轻捏了捏，也觉得手感发硬，不如熟透的柔软。可是她看着把凌枫酸得面色僵硬的果子，却颇想尝一尝。
  纵使她自觉脸皮够厚，也不好做这种事。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把啃了一口的果子又塞回凌枫爪子里，只当暗之侍者是垃圾箱。
  因为凌枫，所以强撑着回来其实还包含着另一层意思——除了凌枫之外，她就没什么可留恋的了。当然，之前叶莹可能还会留恋食物的滋味，或者洛奎赞许的表情。
  可是现在就不一样了。
  叶莹回头向雾沼看了一眼。大片平原中央铺着一片雾霭沉沉的湿地。湿地中央是一片错落有致的竹屋。
  她望着层层叠叠的迷雾，仿佛望着此生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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