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玉捕快的娘子江捕快吗？”少妇花了一会儿才将没穿捕快制服的简红衣给认了出来。
  “说的就是啊！”老妪笑科眼睛都眯起来了。
  “你说的美人，难道指的就是她？”少妇眨眨眼睛，露出一脸坏笑，“难怪玉捕快天天守着咱们这个摊儿吃面，原来是想在这城门边上等娘子回来啊！”
  “可不就是！”老妪将面碗递给少妇，“给玉捕快端过去吧，不过他还吃不吃就说不准了。”
  “那是。”少妇从老妪手里接过面碗，“咱们家的面又不好吃，我还正奇怪玉捕快怎么会天天大老远跑过来吃呢！”
  “谁说我煮的面不好吃了？”老妪显得很不满，“若不是靠着老婆子我摆的这个面摊，你和你那个无能的相公早就饿死了！”
  “娘！”少妇气恼地跺了一下脚，“相公他十年寒窗，终有一天能成大器的！”
  “是是是！”老妪显得有些口是心非，“只要他飞黄腾达之后不要被哪个小狐狸精拐走就行了！”老妪说着压低了声音，“就跟衙门那姓白的捕快一样，不过才当了个捕快而已，就得意忘形勾搭上了旁人。”
  “娘！”少妇责怪地瞪了老妪一眼，“人家玉捕快还在那边呢，仔细让他听见了，白捕快再怎么说也是人家的同僚。”
  牵扯着马走过面摊的简红衣听到一句模模糊糊的“玉捕快”，立刻扭头看向凑在当街煮面的炉子前的母女二人。少妇被简红衣凌厉的目光吓了一跳，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退开一步让简红衣能看到背对着街道坐在角落的玉雁来。
  简红衣左顾右盼一番，没能找到拴马的地方，干脆将缰绳丢给了离她较近了老妪，径直朝玉雁来走了过去。
  好凶啊！
  少妇双手端着碗，看着老妪不敢出声，只能张着嘴巴用口型对她说道。
  老妪手里捏着缰绳，赶紧从炉子后头走出来，将马牵到了路边防止它将自己的摊子给踹翻了。
  “玉雁来！”简红衣伸手重重地拍了一下玉雁来的肩膀，吓得他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你见鬼了吗！”简红衣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自己则坐到了他旁边的凳子上。
  玉雁来双手撑着凳子，似乎想站起来，不过见简红衣坐下他又跟着坐了下来。
  “你回来了！”
  我担心你这一去便不再回来，担心得都要死了。
  玉雁来显得很紧张，好半天才憋出这几个字来，却将后头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你这么心虚做什么？”简红衣看了一眼坐立不安的玉雁来，又扭头瞄了一眼还端着碗杵在原地没动的少妇。少妇长相清秀，此时被吓到了，显得楚楚可怜，让简红衣越看心里火越大。
  “我哪里心虚了！”玉雁来的眼珠子左右转了转，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简红衣敲着桌子问道：“你，这么冷的天，到了晚上不回家到这儿来做什么？”
  “我当然是来吃面！”玉雁来显得有些心虚，“到面摊上不吃面还能做什么。”
  听到玉雁来和简红衣这番对话，少妇赶紧端着碗绕到了他们桌边将碗放在了玉雁来面前：“对对对，玉捕快就是来吃面的，这些日子玉捕快一天三顿可都是来咱们摊上吃面呢！”
  简红衣眼皮一跳：“一天三顿？”
  “是，是啊！”少妇原本以为自己这是替专门到城门口来等简红衣归来的玉雁来说了好话，却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女捕快，惹得她怒目瞪着自己，仿佛要将自己一口吞了一样，说完这句话便赶紧溜回了炉灶边。
  “怎么了？”还在一旁牵着马的老妪见女儿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问道。
  少妇赶紧朝母亲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老妪的目光越过女儿，看向坐在一桌的简红衣与玉雁来两个人，发现二人正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谁也不说话。
  “玉雁来，”简红衣憋了好久，终于还是憋不住了，“你天天顶着寒风大老远跑到这儿来吃面，一天还来三趟？”
  “我一个人在家，懒得做饭。”玉雁来将面往简红衣面前推，“你也还没吃晚饭吧，要不你先吃我这一碗，我让老婆婆再煮一碗来。”说罢便扭头招呼老妪，“婆婆，再煮一碗面！”
  老妪将手里的缰绳举起来，神情有些尴尬。
  “啊，是马！”玉雁来站起来朝老妪走去，“我来。”说罢他扭头看了简红衣一眼，“你先吃！”
  简红衣想拉住玉雁来，却只抓了个空。桌上的面条散发着不怎么诱人的味道，可她的确是饿坏了，也不管到底好吃不好吃了，端起碗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玉雁来将马从老妪手中接过来，冲她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我去将马暂时拴在那边客栈前，劳烦婆婆再帮我煮一碗面。”
  老妪笑道：“玉捕快等了多日终于等得娘子回来了，想必胃口一定大开，老妇人这就给您煮大一碗面去。”
  玉雁来的心事被人戳破，顿时窘得无地自容，他小心地看向简红衣，却发现她正专心致志地吃面根本没看自己一眼，不由得有些失望。
  “玉捕快快去吧，老妇人这就给您煮面。”老妪又催促了一遍，玉雁来才牵着马走开了。
  老妪笑着走回炉灶边，将一碟小菜递给女儿：“给江捕快送去，顺便跟她说说人家玉捕快天天来这儿盼着她回来。”
  “我不去。”少妇伸手将小菜往母亲手里推，“方才我就想说来着，可她那副模样却像要吃了我。”
  老妪掐了女儿的手一下：“那是你没话说清楚，快去！”
  少妇不情不愿地端着小菜走到了简红衣独自坐着的桌边，将小碟子放在了桌上。简红衣猛地抬起头，模样甚是凶狠，吓得少妇往后退了一步赶紧举起双手说道：“江捕快，玉捕快他天天来我们摊上吃面，为的可是在这城门边等你回来呢！”说罢便一溜烟儿地跑回了炉灶边。
  简红衣愣了一下，只觉得脸上发烧。正巧这时玉雁来走了回来，见她神色有异便问：“你怎么了，怎么脸这么红？”
  “这面条辣，不行啊！”简红衣气鼓鼓低下头继续吃面。
  玉雁来望着那一碗清汤寡水的面条，实在是想不通到底哪里辣了。
  “玉捕快，你的面来了！”老妪亲自将另一碗面条端了过来，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眨眨眼睛笑了笑。
  “怎么样怎么样？”少妇看着两个人埋头吃面，低声问刚刚回到炉灶边的母亲，“我瞧着江捕快那样子，可真是吓人。”
  “若不吓人，又怎么能制得住那么多山贼？”老妪示意女儿去将刚刚空出来的一张桌子收拾掉，待她回来后才接着说道，“今后只要有她在，咱们这儿可就天下太平，谁也不敢来犯了。”
  “可是，”少妇将碗里剩下的汤汤水水倒进泔水桶里说道，“江捕快这么好的人，是怎么结交上那与白捕快勾搭上的小丫头的？”
  “江捕快又不是江府里养大的孩子。”老妪压低了声音说道，“你难道忘了她是成亲时才被江老爷从外头接回来的庶出女儿，也许那丫头是她从前认识的朋友吧。”
  “真是可惜了。”少妇叉着腰摇摇头，“江捕快那么好的人。”
  “什么可惜不可惜。”老妪嗔怪道，“你没听说吗，江捕快已经将那丫头给送走了，想来方才她就是去办了这事儿回来的。由此可见，江捕快果然是个诚实可靠的好人，见不得这些龌蹉之事。”
  “娘！”少妇突然靠近老妪，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低声说道，“别说了。”
  老妪觉得不妙扭头一看，果然看见小白黑着一张脸正从面摊前走过。
  老妪和少妇紧紧靠在一起，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先开口与小白打个招呼，却见他仿佛没看到他们母女也没看到角落里的两位捕快一样，径直走过了面摊。
  “娘，你瞧见那白捕快杀气腾腾的样子没？”少妇捂着心口说道。
  “能不杀气腾腾吗？”老妪见小白走远了，胆子便大了起来，一边抹着锅边的水渍一边说道，“这个白捕快为了江捕快家的丫头得罪了未来岳丈，婚事也泡了汤。也许原本指望着将错就错干脆就收了那丫头，可谁知道江捕快又将那丫头给送走了，根本不给他机会。他眼下落得两头空，换作是你，你也会气得想杀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小妇望着小白汇入人群中的背影，摇着头叹息道。
  “你看到小黑脸了吗？”简红衣用眼角余光瞥了一下街道上问道。
  玉雁来点点头：“他心里正难受，既然他假装没看到我们，我们也就顺着他吧。”
  “活该！”简红衣恨恨地骂道，“谁叫他已经有了未婚妻还招惹莺儿，三心二意始乱终弃，活该两边都捞不着，活该倒霉！”
  “你该不会是为了不让莺儿跟小白好，所以才将莺儿带走了吧？”玉雁来耳边又回响起莺儿说过的简红衣被人抛弃的话，难不成她心里还对那个人念念不忘，所以才对行径跟那人有些类似的小白深恶痛绝，甚至要带走莺儿好让小白无法如愿。
  “那是当然的！”简红衣倒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莫说莺儿本来就没这个心思跟小黑脸好，就算她有，我也要打断她的腿不让她跟小黑脸好。”
  “你就那么在意小白背叛未婚妻？”玉雁来其实想问的是，你还那么在意那个抛弃了你的人吗，可话到嘴边，还是变了样子。
  “怎么能不在意？”简红衣有些酸溜溜地说道，你不是也一直放不下你那个不肯上花轿的新娘子吗。可原本想说出来的后半句话，最终还是咽进了肚子里。
  天渐渐黑下不，面摊上除了玉雁来跟简红衣便没有其他客人了。少妇在老妪的催促下开始一边嘟囔一边收拾空出来的桌子。
  “这两母女，倒是有趣。”两个人沉默半晌，最终还是玉雁来率先打破了僵局说道。
  “有趣什么？”简红衣闷闷地说道，有些心不在焉。
  玉雁来想了一会儿说道：“吵吵闹闹，但又相亲相爱。”
  简红衣循着玉雁来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老妪拿筷子头敲了一个将一摞脏碗收回炉灶边的女儿的头：“你动作快点儿！”
  “好好好。”少妇将收回来的碗放进一只大盆子里，蹲下来一边洗一边嘟囔，“等哪天相公高中做了官，我也要跟县令夫人似地，让人前呼后拥地伺候着，没事儿就出城逛逛。那日子才叫舒坦！总有一天我也要跟她一样。”
  “你就算了吧，”老妪低头看着女儿洗碗，不屑地说道，“人家魏夫人出城那是去庙里进香去了。”
  少妇将手从冷水里缩回来，哈了一口气说道：“谁知道她是不是进香去了，说不准就是出去玩儿去了。”
  “你不要命了！”老妪四下里瞧了瞧，低声训斥着女儿，“竟然敢说县令夫人的坏话！”
  “说不定以后我也是县令夫人！”少妇不满地看着母亲，“你如今这般对我，以后可是要后悔的。”
  “是是是！”老妪看着女儿的手冻得通红，天渐渐黑下来也没什么客人了，便也蹲了下来帮着女儿开始洗碗。
  “我就知道你还是心疼我。”少妇吸了一下鼻子，笑着看着母亲。
  “谁心疼你这个出了嫁还吸我老婆子骨血的不孝东西！”老妪的手沾到冷水，冻得哆嗦了一下，“我是看不惯你拖拖拉拉而已。”
  少妇挡开老妪的手：“让我来就行了，你别碰这冷水，这大冬天大晚上的，都冻到骨头里了。”
  老妪露出心疼的神情，执意要来帮忙。少妇推开母亲的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让我来就是了！”
  “我来洗吧！”
  母女俩同时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个逆着路边灯笼光的身影出现在了炉灶边上。
  “相公！”少妇立刻站了起来。
  面容消瘦眼圈儿青黑的男子局促地笑了笑，接着便开始挽袖子要蹲下来洗碗。
  “你快回家读书去！”少妇双手沾着油水不敢碰男子，便拿用肩膀将他往旁边挤。
  “今日的书都读完了。”男子不由分说蹲下来挽起了袖子便开始洗碗。“娘，等我高中，我一定给您盘一间大的店铺来卖面。”
  老妪敲了一下女婿的头：“什么，你都高中了还要让我卖面！”
  “娘！”少妇绕过自己相公，用湿漉漉的手抓住了母亲，“相公是读书人，你怎么能敲他的头呢！”
  “瞧把你心疼得！”老妪嫌弃地推开女儿，掐了她手臂一把，接着又弯腰拉起了女婿，“你这个将来要做大事的人，怎么能当街洗碗，也不嫌丢人，快给我起来！”
  “娘。”女婿像个孩子一样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你呀，好好读书考取功名，”老妪蹲下来开始洗碗，“我这个不孝的女儿可指着你让她当县令夫人享清福呢！”
  少妇也蹲了下来帮着母亲洗碗：“我就知道你心疼你的女婿，生怕累着了他是不是？”
  “那我去收拾桌子。”女婿见自己挤不进洗碗的行列了，便绕过炉灶去收桌子板凳。
  “让你给我回去读书，你收什么桌子！”老妪站起来要去拉女婿，少妇又拉住母亲不让她用湿漉漉的手去碰她相公。一家人拉拉扯扯，甚是热闹。
  玉雁来盯着这家人看，不由得渐渐露出了笑容。他扭头将视线落回简红衣身上说道：“你看他们一家人，多好。”
  简红衣赶紧低下头，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玉雁来没看到简红衣红彤彤的脸庞，简红衣也没看到玉雁来失望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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