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神神叨叨地嘀咕什么？”莺儿见小刀失了神一样低声嘟囔，不满地抱怨道。
  “我是说，”小刀立刻回过神来，“我知道红衣记恨我们，所以我才特地先来找姑娘你。我不奢求她能原谅我们，只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莺儿因为方才小白的事心情极其恶劣，只想赶紧送走这个不速之客，此时她灵机一动猛地想起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你们与我姐姐的恩怨，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莺儿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不过你此时想得再多也只是徒劳而已，我姐姐她早就把你们都忘了。“
  “忘了？”小刀想起了客栈小二的话，只是当时并未太过当真。
  “你也知道姐姐从你们家里出来时得了重病，眼看得她就要死了。可她又不许我送她回你们家，”莺儿耸耸肩膀说道，“所以我只得带她回这个家里，毕竟要死也得死在自己家里，死在自己相公身边。也许是她命不该绝吧，这里的人知道她生了怪病，便将能找到的古怪药方全都找来了。当时已经没办法了，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将所有药都给她灌了下去。最后这病倒是治好了，不过她的脑子却坏掉了，什么人也不认得，什么事也不记得了。所以，”莺儿说到这儿朝小刀投去怜悯的一瞥，“无论现在你说什么也都没有意义了。你所认识的她已经死了，在回龙府活过来的，是玉雁来的娘子江梨雪，是衙门的江捕快。”
  “我不明白的是，”小刀说起了阿景提醒他的事，“她到底是何时嫁人的？若是在回到家之前，那时她并没有出事，又怎么会嫁人？”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莺儿不愿将简红衣是中毒昏迷后被江家夫妇算计顶包嫁入玉家的事说出来，“兴许是我姐姐走到回龙府这地方，见了我姐夫便看对了眼于就成亲了吧。”莺儿因为越说越不耐烦，“反正最终的结果就是，你姐姐跟你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就不要再来找她了。”
  “我怎么可能不再找她？”小刀显得很激动，“你可知道她是跟我一同长大的挚友，”
  “得了吧！”莺儿挥挥手打断了小刀，“那里虽然你没让我跟姐姐一同进你们家，可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那时是帮着我姐姐的情郎瞒着我姐姐他要另娶他人的是不是？还说什么挚友，你行行好别糟蹋这两个字了好吗？”
  莺儿的训斥让小刀顿时觉得无地自容，可莺儿却没有闲心看他的笑容，继续催促他赶快离开。
  “不行，”小刀摇摇头似乎从愧疚自责当中回过了神来，“你们一个个将她唤做江梨雪，这又是怎么回事，这又是不是你们对她编织的一个谎言。这一切都不明不白，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她委屈地呆在这里受你们摆布。”
  “委屈？”莺儿提音调，像唱歌似地说出了这两个字，“你说委屈，这真是天大的笑话！”说着她摇摇头，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原本不想跟你多说，可既然你先向我们泼脏水，我倒不得不为自己解释了。我只问你一句，如果有一天你倒在路边，会不会有知道你底细的人向你伸出援手？”不等小刀回答，莺儿便接着说道，“恐怕没有人趁机补上一刀就已经是运气了是吧？可是你知不知道，姐姐病重垂危之时，全城百姓通力合作，四处寻找能治病的大夫和药方。没有这些门路的，便提了鸡鸭鱼肉、瓜果蔬菜前来探病。时至今日，我们家厨下还堆着没吃完的菜，缸里还腌着没吃完的肉。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小刀不知道莺儿想表达什么，只愣愣地看着她。
  莺儿看来也不指望小刀能回答上自己的问题，顿了顿后接着说道：“因为她是江梨雪，是为全城百姓打跑了山贼的江梨雪。而不是哪个不入流的小门派，连自己的名字也不敢说的打手。”
  小刀如同挨了一记重拳，半晌没说出一个字。
  “怎么样，”莺儿见自己的话似乎起了作用，便接着说道，“你现在还认为她委屈吗？或者，你认为整日偷偷摸摸、打打杀杀，那才是不委屈？你口口声声说姐姐是你的青梅竹马，你就是这么对你的青梅竹马的？她几乎丢了性命，才得了这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你却要扯她的后腿，将她拉回你们那潭污水里？”
  莺儿连珠炮似的一连串质问砸向小刀，小刀刚刚张了张嘴想辩解，却被莺儿挥手给制止了。
  “你别告诉我你能护着她什么的这样的鬼话。”莺儿不耐烦用脚后跟踢了踢地面，“你若是有什么办法，那日姐姐回家时，你也不会在见到她之后立刻就想让她折回镇上不要进家门。”
  看着小刀似乎就要哭出来似的可怜模样，莺儿又厌烦又有些不忍，稍微缓和了一下语气这才接着说道：“到底什么是对我姐姐最好的，你自己心里清楚，也不需要我再多说难听的话，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现在心烦得很，没功夫再跟你多说了，你快走吧！”
  莺儿说罢，头也不回地穿过院子往房间走去，留下小刀一个人呆立在回廊下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日头爬上玉家屋顶，一缕阳光从斜斜照射进回廊，小刀眼前晃了一下，却丝毫没有感到阳光的温暖，有的只是刺骨的寒意。他慢慢走下回廊，绕到后院，从方才进来的地方越墙而出，接着走出了僻静的巷子转回到了大街上。
  玉家大门前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去，随着日头越来越高，回龙府正在慢慢恢复往日的样子。
  街道上的行人熙熙攘攘，林立的店铺几乎都开了门，掌柜的、店伙计纷纷忙进忙出。早点铺子冒着白烟和香气，挑担子的小贩吆喝得正起劲。哪家的媳妇抱着个奶娃娃撞到了行人，奶娃娃“哇哇”哭了起来，大人则用让人肉麻的话哄起了娃娃。一辆马车驶过，马蹄踏在清晨落了露水的湿漉漉的街道上，发出清脆的“得得”声。行人赶紧退到两边避让，少不了又传来一阵抱怨声。
  阿景站在街角，看着小刀从小巷子里转出在玉家大门前驻足发呆已经好一阵子了。
  小刀一夜未归，阿景料到他一定是来找简红衣来了。
  “这个小刀，为何总是要与我作对！”阿景看着小刀，愤愤地跺了跺脚咒骂道。
  阿景自认比谁都了解柳夏，纵使简红衣已经嫁人了，若是知道了她还活在人世，他也不会就此放弃。可到底要怎么做才能阻止小刀将简红衣还活着的消息带回柳枝，这却让阿景犯了难。她甚至想过干脆杀死小刀或者简红衣，一了百了。不过她却不是他们二人中任何一个人的对手，纵然她当真有胆杀人，也不会成功。以至于现在，她只能带着一副睡眠不足的疲态不近不远地盯小刀的梢，生怕他又搞出什么事情来。
  “不过他到底在看什么？”阿景循着小刀的目光看过去，眼前所见只是一派寻常不过的街市景象，热闹又嘈杂。
  到底怎么做才是对所有人都好的？小刀看着这陌生的街景，一阵惆怅涌上心头。
  “你在这儿看什么？”阿景实在忍不住了，从藏身的角落走出来，来到了小刀的身边。
  “我不知道。”小刀的目光依旧落在街道和人群上，想像着简红衣每天推开大门见到这些时的场景。
  “什么叫不知道？”阿景感觉自己受到了糊弄，露出不满的神情，“你到底又在盘算什么？”
  “我们走吧，回柳枝去。”几乎是在一瞬间，小刀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这个念头，“就当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根本没有见过红衣。”
  “你说什么？”阿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心心念念想要的，小刀竟然这么轻易就同意了。
  “这不是也正合你的心意吗？”小刀看了一眼阿景，便往前走去。
  “你把话说清楚，”阿景赶上了小刀，“别说得好像你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一样，你这么做一定有其它的目的吧？”
  “你不用管我有什么目的。”小刀显得很沮丧，“合了你的心意不就好了吗？”
  “别做得好像你在施舍我一样！”阿景拉住了小刀，让他不得不停了下来扭回头看着她。“我不需要你来可怜我，简红衣既然已经嫁人，对我便再没有威胁了。你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夏哥哥，随你的便。或许，让夏哥哥知道了她另嫁他人，反而会让他彻底死心，而不用像现在这样，让她像个鬼魂一样时时缠绕在夏哥哥身边让他愧疚让他难受。”
  “好吧，”小刀露出一丝苦笑，“我们就再合作一次？”
  阿景刚想答应却又突然想起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那相思解药的事怎么说？难道也要放弃？”
  “我已经大概打探清楚了，”小刀继续朝前走，边走边说道，“这里的人并不知道红衣中毒的事，都当她只是生了怪病。那时为了救活她，这里的人将许多药混合在一起给她吃下，也不知到底是哪种药或者哪几种药碰巧起了作用。不过，就算解了那种毒，却让她的失去了从前的记忆。这样的药，说到底我们也是不能用的。”说到这儿，小刀停下脚步环顾了周围一圈儿，“再说了，也不能因为这种根本不知道行不行得通的事，祸害了这些无辜的人。”
  “祸害？”阿景看了看身边走过的陌生人，不知小刀指的是什么。
  “我们并不知道万桃门用相思控制了多少人，”小刀看着与他们擦肩而过的陌生人说道，“若是还有其他受害者，此地出现了解药的风声一旦传扬出去，就一定会有人到此寻药。到时候，三教九流各色江湖人物汇聚这个小城，不知会惹出什么样的风波。这些本本分分生活在此的老百姓，什么也没做错，却要承担这样的灾难。难道，你愿意看到这样的事发生吗？”
  阿景原本猜想，小刀不惜放弃可能得到相思解药的机会也会隐瞒简红衣尚在人世的消息，原因是他一直喜欢着简红衣，他怕已经尝过一次失去心爱之人痛苦的柳夏，会在得知还有机会重来时放弃一切也要与简红衣在一起。到那时，小刀要面对的，除了是相思之毒无解的性命之虞，还有眼睁睁看着爱人与他人终成眷属的锥心之痛。
  不过此时小刀说出的理由，却是为了这些素不相识的人不受牵连。
  阿景在来到柳枝的第一天就认识了小刀，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却愈发看不明白这个人了。
  “你总是一副维护这个，维护那个的样子，”阿景忍不住说道，“可是却从未见你真的护住了哪个。你到底是真的想做好事，还是只是嘴上说说好让你看起来像个好人而已？”
  “谁说不是呢。”小刀看着冉冉升起的朝阳，忽而又感叹道，“今天又是个好天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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