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兵面前，铁公鸡和白眼狼们瞬间结成了统一战线。
  铁公鸡拿着锄头耙子，白眼狼的武器更加简陋，只有一些棍棒。两边并肩携手，严阵以待。
  见到这架势，裴安民心中骂娘，也只得上前好言好语的说道：“众位乡亲勿慌，我等……”
  “老夫丘平，乃此间里正。”人群中站出一位老者，中气十足地说道。正是那个苍老而又威严的声音。
  “如今兵荒马乱，谁知道你们是官兵，还是反贼？听说前些时日，便有反贼冒充官兵，洗劫村庄。”
  “我等乃是奉安厢军。本将腰牌在此……”
  “大胆！你们奉安的兵跑来我怀安作甚，想造反不成么？”
  “我等乃是奉宣州镇抚使杨大人之命，前往怀安公干。”裴安民急忙从一个袋子里掏出公文，“老丈请看，此乃杨大人亲笔签发的行军文书。”
  丘老头接过文书，仔细看了一遍，冷笑道：“真是官兵又如何？官兵冒充反贼，洗劫百姓的也不少。
  裴安民强笑道：“老丈莫要误会。我等一路行来，秋毫无犯。眼看着天色已晚，雨势又大，可否在此借宿？另请支应一些粮草。”
  丘平冷笑道，“无论如何，庄子是万万不许尔等进去的。至于粮草，更是想都别想。”
  他抬头看看天色，知道事情也不能做得太绝。
  “眼下倒是有一件三全其美之事。”他指着旷野上的窝棚，“这些窝棚原是逃难至此的灾民所建，今晚便让给你们住。不过你们也不能白住，需拿出军粮，付于这些百姓，作为房租。”
  裴安民看了看四周，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好笑的是这么简陋的窝棚还谈房租？好气的是，没想到堂堂官兵，居然也有被百姓敲诈的时候。
  丘正又看向那数百灾民，大声道，“今日夜间，你们当中的妇孺可以住进庄里，男丁恕不招待，需自行往山林中避雨。看这雨势，受甘霖润泽者，绝非此间一地。尔等拿了粮食，明日便各自回乡去吧。”
  灾民们均无异议，当中领头的大汉，相貌凶恶，满脸胡子根根竖起，忽然跪在了地上，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多谢丘老爷和各位乡亲这些时日来的接济，适才小人鬼迷了心，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唉，罢了。”丘正长叹一声，“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待回到乡里之后，只当是做了一场噩梦。”
  等他转过脸来，对着裴安民时，又换了一副面孔。“老夫丑话说在前面，尔等莫要妄想胡来。犬子便在县衙当差，小女更是本县陆县令的如夫人。莫说你一个小小千总，便是游击、守备来了，老夫也不惧他。若是惹恼了我那贤婿，一本奏上朝廷，你们总兵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朱瑞的边上有人在轻声嘀咕，“我呸，什么如夫人，不就是个小妾嘛。还一口一个‘贤婿’，他算哪门子老丈人，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裴安民心中怒极，慑于丘老爷的威严，终究不敢造次，和那帮灾民好说歹说，讨价还价，到头了拿出了足足三石粮食作为房租。却只能乖乖付账。
  然后开动脑筋，将官兵合理搭配，尽可能地塞进那些窝棚和营帐里。
  朱瑞他们这些犯人连窝棚都没得住，被关在了一个空置的牛栏里。
  头上虽然也有顶棚，可到处都是破洞，水帘洞似的漏水。犯人们只好分成几团，勉强躲避。
  夜幕降临，大雨仍未停歇。
  看着兴高采烈住进庄子的灾民，再想想被敲诈的粮食，还有那漫漫前路，官兵都是怨气冲天。
  给朱瑞他们送饭时也是骂不绝口。
  “咚！”一个粗壮的兵丁走进牛栏，将装饭的木桶重重放在地上，“看看，又有这许多肉。将军又宰了一头猪。”
  另一个高瘦的兵丁端着一摞粗瓷大碗，骂骂咧咧地说道：“特娘的，灾民都有房子住，咱们倒要住窝棚，吃得更是连死囚都不如了。”
  提桶子的兵丁手里的勺子在发抖，“要不，咱们舀点来吃……”
  话没说完，屁股上便挨了一脚，踹得他一下子趴在了地上。
  只听身后吴仁新大声说道：“这是将军大人赏给死囚吃的，你也敢打主意，莫不是想死在他们前面？”
  那个粗壮的兵丁默默从地上爬起来，连屁股上的脚印都不敢去拍。
  “不过嘛……”吴仁新看着囚犯们，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加点料，倒是无妨。”
  那兵丁立时会意，嬉笑着连饭带肉打了满满一碗，“呸”的一声，一口口水吐在饭上，放眼一望，一眼便看中了在旁边谄笑的贾六喜。
  “吃了它。”兵丁将饭塞到贾六喜面前。
  贾六喜的谄笑僵在了脸上，“军爷……”
  “让你吃便吃，再叽叽歪歪，信不信老子拉泡尿在里面。”
  贾六苦着脸，接过碗，吃了起来。
  吴仁新和另一个兵丁放声大笑，更加来了劲，一起脱下裤子，真的在饭桶里拉了尿。
  “来来来，人人有份。”兵丁拿着勺子，在饭桶里搅和了几下，一碗碗盛满，另一个兵丁则分到众人手里，自然也少不了朱瑞那份。
  朱瑞呆呆看着碗里，淡黄色的小米饭配上红烧肉，色泽诱人，香气扑鼻。
  “都给老子吃干净喽。”吴仁新看着众人，一对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哪个胆敢浪费军粮，别怪老子手下无情！”
  朱瑞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
  地球，无数人也在看着那碗饭，感受着空气的凝固。
  吃，还是不吃？
  “吃啊！快点吃啊！”有人轻声念叨，“为了人类的延续，别说吃尿了，哪怕是吃翔又算得了什么！”
  ※※※
  就在朱瑞发呆的时候，旁边的董登科仰起脖子，张开大嘴，“呼噜呼噜”两下，几乎是将一碗饭倒进了嘴里。
  “好吃，真的太好吃了！”董登科腮帮子鼓得老高，含含糊糊地赞道。
  很难说他讲的是违心话。
  吴仁新他们三个几乎笑岔了气。
  因为看到其他人的窘状，刚刚才高兴了点的贾六喜，笑容又僵在了脸上，感觉地位受到了威胁。
  董登科赞过之后，似乎意犹未尽，将朱瑞手里的碗劈手夺过，埋头大吃。
  看到他们这模样，吴仁新等笑得更加厉害，那个粗壮的兵丁甚至倒在地上打起滚来……
  “多谢。”在一片癫狂的笑声中，朱瑞低声说道。
  “有什么谢的。”董旺财用力咽下了嘴里的饭，轻声说道，“先生是没有真正尝过挨饿的滋味啊。”
  那两个兵丁一面笑，一面搬来脚镣，给犯人一一戴上。到了明天出发的时候，自然会给他们打开。钥匙倒是通用的，两把钥匙可以打开所有的手铐和脚镣。
  牛栏中央，吴仁新负手伫立，傲视苍生，看着正在埋头吃饭的犯人，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俨然是这一方小小天地的主宰。
  “吃了饭便安心睡觉，今天晚上都给我老实点。将军大人发了话，谁敢乱动，老子可以先杀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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