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雪铃兰早就明晓的事情，无论是自己被他的家人杀死，还是杀死他的家人，势必都会让他痛苦万分。
  那种无比痛苦的局面，那种每一夜都如同剜心割肺的痛苦，雪铃兰早已经体会过上千个日夜。
  所以她不希望，也不敢让这个深爱的男人体验到如此的绝望。
  既然如此的话，这个无解的怨恨锁链，以自己的死亡来告终，或许是最好的归宿吧？
  只是少女不愿随便的死去，不愿像是那些悲惨的族人一样，最后也满怀着怨恨与痛苦死去。
  至少，如果可能的话，死在自己所挚爱的人手中……应该就能怀抱着幸福死去了吧？
  这样的话，自己所挚爱的他也不会再度面临两难的选择，也不会再因为自己被他的家人所排斥，能够重新回到他所想念的家人身边了吧？
  更何况，雪铃兰清楚的知晓着，封天言是很优秀善良的人，他真的很好，亦是被很多同样优秀的少女爱慕着。
  无论是连自己都嫉妒的那个法兰西狐狸精也好，宛若太阳般温柔的艾尔也好，情同姐妹的梦妖少女也好，还是那位不算太熟但还聊得来的血族少女也好……
  她们都是很优秀的人，优秀到连自己都在嫉妒着。
  所以即便自己死去，也一定会有着她们陪伴着封天言，让他很好的活下去。
  若干年后，他会变得更加成熟，拥有他所选择的爱妻，会在自己与他曾经所约定的某处海景村落定居。
  他与他的妻子会有很多孩子，过着和乐安宁的生活，看着每天的日出日落，听着海浪拍打沙滩与岩石的声音。
  斜阳映照着浮云，碧海蓝天，飞鸟在树枝歌唱，青山薄暮。
  只是那宛若太阳沐浴下的幸福图景中，唯独缺少了自己，也幸好只是缺少了自己。
  ……
  ……
  雪铃兰轻轻的推开了封天言，她的眸子间少见的没有将青年映进去，因为她正在畅想着那无比幸福的未来。
  “对于铃兰而言，这应该才是最好的归宿。”她将封天言的手放在她的颈间，淡青色的眼眸已然合上。
  若是能够就这样死去的话，不是死在仇敌的咒骂中，不是死在那些自己血怨的豺狼的剑下。
  自己能够幸福的死在挚爱之人的手中，怀抱着那无比美好的‘未来’死去……
  这段仇恨……也就能够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吧？
  绵延了六个纪元的仇恨，两个大族之间不死不休的怨恨……以最为幸福的，安乐的方式告终，就像是戏文中常见的大团圆结局。
  只是
  少女考虑到了一切
  以她的思维考虑到了对他最为美好的一切
  却唯独忽略了
  他早已决定
  走上这个世间最痛苦的道路
  她忘记了
  他说过
  要为她背负起一切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封天言嘶喊着，这一刻他的声音响彻了这片山林，就像是贯彻云霄的野兽。
  他双手桎梏着雪铃兰的双臂，似乎是第一次对她这般愤怒！
  他的眼中燃烧着火焰，就像是炙烤着天地，这一刻他的眼中……只有她。
  “为什么到现在……你还是不明白啊……”封天言的声音越加的嘶哑，就像是掺杂着无尽的痛苦，但这些痛苦如同新生的枝桠，将冬雪燃烧，将寒冰击打成粉末！
  他轻轻的放下雪铃兰，没有在与她多说一个字。
  封天言转身站起，漆黑的眼瞳之中，就像是苍穹之上的魔龙，他压抑着心中的火焰，不禁嗤笑般看着众人。
  “为何”
  “为何你们都想杀她？”他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是闲谈碎语。
  “因为她是妖狐？”
  “因为她对你们心有怨恨？”
  “因为她的家人杀了我们的家人？”
  封天言的声音很清亮，足以让所有人听清，只是众人却依旧茫然。
  刚才他所说的这些理由……还不够吗？
  四大圣族众人都没有放下手中的剑，皆是将剑刃对准了雪铃兰，眼瞳中满是忌惮与憎恨。
  看着这些人，感受着这些莫名的情绪，封天言笑了，笑的就像是哭泣的小丑。
  “可是这丫头……”
  “她又何错之有！”
  封天言的声音是近乎嘶喊了出来，他的双目泛着无尽的愤怒，即便是如此嘶哑的声音，也响彻了这片山林。
  是啊，即便你们想要杀她！
  她又何错之有！
  “她是妖，却有情，岂是你们口中的‘孽’？比起些枉为人的人来说，她何罪之有！”
  “她对你们心有怨恨，但却愿意与我远走他乡，四年间，她可有杀我四大圣族任意一人！”
  封天言的声音越加的响亮，通透的眼瞳之中，泛着决然与无谓的光泽！
  此刻，也只有了解他的人才能知晓，他的心在滴血。
  “你们都说她的家人杀了你们的家人……那你们又有谁知道她还有几个家人！”
  “你们又有谁知道这丫头每晚都在做着噩梦，做着你们屠杀她全族的噩梦！”
  “整整四年，她从来便没有一夜安睡！即便是在我的怀中，她也是伴随着痛苦入梦，伴随着泪水醒来！”
  封天言的声音响彻山林，响彻这片天地，就像是撕裂虚空的洪荒野兽，充满着让人灵魂战栗的忌惮。
  这一切，也只有他清楚的知晓着。
  整整四年间，这名脆弱的少女以玩闹般的情绪压抑着自己，守护着自己，但却将所有的伤痛埋藏在了她自己的心里。
  四年间，她的泪水从来就没有间断过，她的悲戚从来就没有忘怀过。
  与这名白裙少女游历世界的四年来，也只有他才能够感受到，隐藏在她幼小的身躯之下，隐藏在那份平日里总是无所事事的笑容之下的悲哀与绝望！
  封天言紧咬着牙关，竟是没有察觉，他的眼角流下了泪水，他的眼瞳此刻就像是近乎失去一切的荒兽。
  他轻轻的将少女重新轻放在地上，希望她能够稍微安歇，然后他转过了身子，将姜、姬两族的所有人呢映入眼瞳之中。
  他踏步上前，散发着一种无比决然的气息，隐隐的让山林无声，让众人不禁后撤步子。
  伴随着他的嘶吼声，他傲然的站着，就像是盖世的英雄，他能够为身后的少女背负起一切，哪怕是那……不可逆转的命运。
  “不管是一千剑也好，两千剑也好，有什么怨恨的话都斩来吧，我不会还手的，这条命拿去也无妨。”他的声音沉静，用极重的拳拍打着胸口，眼瞳之中是赴死的意志。
  “但”
  “你们若是敢伤害这丫头一剑的话”
  “那便永远埋葬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