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府苑之内，百余人噤若寒蝉，这是很怪异的事情。
  尤其是结合刚才姜芯雨的所言所语，更是怪异至极。
  一个女子，竟然在这朗朗晴天之下，将不知何为礼义廉耻说了出来，但在这礼教森严的豪门大族之内，却无人去反驳。
  他们并非是不想反驳，而是不敢反驳。
  那名之前口出恶言的小妾，似乎也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的氛围，因为百余位姜族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将相助的视线看向于她，纷纷低着头屏着气息，就像是害怕受到牵连。
  就连平日总是拂照于她，与她将这位‘叛出族’的姜家小魔女当成笑料谈资的那些入府多年的姨太太们，竟然也纷纷后退，甚至退到了小厮侍女身后，像是想要掩住身形。
  小妾紧咬着嘴唇，脸色惨白如金纸，此刻即便她在傻，心中也隐约明白了几分。同时作为修道者本能的灵觉让她明白，眼前这名少女，是她绝对无法战胜的存在。
  但饶是如此，她又如何肯低头？
  否则不是徒增自己的笑柄，这件事儿留下之后，也必然会被其她姨太太们，乃至姜府族主看轻，这样她未来又有何前途可言？
  即便是死犟，这名小妾依旧不肯低头。
  “我是你父亲的侧室，也算是你半个母亲，替你父你母管教于你又有何不可！”她佯装硬气，心中却愈发的颤抖了两分。
  因为她能够明显的感知到，在她说完此句之后，眼前这名月白襦裙的少女冷冽了数倍，就连眸子间都是看向死人的冰寒。
  小妾不由得身子有些发软，甚至险些瘫倒在地上，她此刻就像是被远古冰凰盯上一般，面对那等洪荒异兽，又岂是人力所能抗衡？
  这一刻，姜府院内的气氛似乎也冷冽了许多，已经有不少知情的小厮、侍女开始纷纷后撤，唯恐殃及池鱼。
  他们知道，这位小魔女恐怕是真的怒了，那蠢女人说些什么不好，竟然敢提这个忌讳！
  只是谁也没想到的是，姜芯雨在释放出寒气四溢的灵气，将小妾骇至瘫倒在地上之后，却也没有杀了她。
  姜芯雨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凝目，就像是静气心神，等到她重新睁开眼睛时，再是一眸淡然。
  “险些忘了，近日不能动怒。”她轻轻的拂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就像是柔拭着生命中最珍爱的至宝，这时她的眉间才稍稍舒缓。
  当然，姜芯雨没有选择杀死小妾，还有另外一个理由，那便是她此番前来有着目的，自然要展现宽容的气量，至少要给那些暗处的族老看看，她多少放低了姿态。
  “若是搁着以前的我，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姜芯雨淡然说着，看着这个因为恐惧瘫倒在地上的小妾倒也生不出多少嘲讽的心。
  她以前虽是有仇必报，但也没有太多戏弄人心的意思，只是某有江湖上虐杀良家女的登徒子，她实在为那些惨死的女孩气不过，才会一剑一剑将那些恶徒削成人棍。
  “不过活罪难饶。”姜芯雨的话使的本已看见生机的小妾再度颤抖，惊恐的看向她。
  府苑之内，百余前来的众人亦是面色反复变化，猜想不通透，这位小魔女此番究竟意欲何为？
  “你以小妾之份，言语之间竟敢辱及族权，便是犯了忌讳。”姜芯雨微微扬起眉，眸子间却没有说笑的意味。
  “掌嘴。”她轻轻说道，也不知说给谁听。
  只是随着姜芯雨这些言语，一时间府院内掀起了惊涛骇浪。
  姜府确实有这族规，以小妾的分位是不能辱骂宗家人的，甚至连失礼处都可能被当做由头惩戒一番。
  但这位小魔女刚才那些言语又是何意？她并未承认她姜主之女的身份，但却借语族权？要知道，这可是姜族之主被辱之时，才会以此惩戒的由头。
  触怒了姜族之主，便是触怒了姜族的族权！
  但此刻的姜芯雨充其量不过是姜族之主的女儿，是他的继承人，更何况这名少女还不肯承认这个身份，她这番因由，又是在耍什么威风？
  一时间，虽然众人摄于姜芯雨的威势，但也没有人敢犯忌讳，上前替她掌这小妾的嘴，皆是纷纷互视，不知几何言语。
  姜芯雨倒也不恼，便是静静的站着，一派悠然模样，让人看的愈加心惊。
  又过了几个呼吸，早已经闻声而来的姜族大太太疾步微促，看起来就像是连头上的金钗步摇都未戴齐，面上也颇有慌色。
  这位看起来雍容华贵的妇人及时赶来后，见到院中此景，随意在偏僻处抓了个侍女来问，闻清前因后果，却紧皱着眉头，在思量些什么。
  给这位姜府大太太思量的时间不多，不过数个呼吸，在姜芯雨有下一步动作之前，她便踏入众人视线，让院内的气氛再度变得紧张。
  只是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这位姜府大太太竟然没有丝毫呵斥姜芯雨的言语，径直走向那名跪倒在地的小妾，一巴掌便扇了上去。
  她是姜府大太太，虽然至今姜府未有主母，但以她如今的地位倒也相距不远。
  至少在姜府族中，对于这位大太太而言，除却族主以及那些幕后族老，恐怕也没什么人是她打不得的。
  但她此刻公开掌嘴这名小妾，接的还是姜芯雨之前的‘命令’却令不少人心惊了起来。
  按理姜芯雨不可能使得动大太太，即便大太太有心倾于她，也不应该有失身份亲自动手？这种事儿驱使个侍女即可。
  府院内的人越聚越多，但多半站在了院外，甚至连进着府苑的勇气都没有。
  “你是何等身份，却冲撞了姜……姑娘。”大太太不怒自威，言语略有停顿，招了招手唤来几名小厮。
  “带去思过堂跪着。”她说，然后转头看向姜芯雨。
  只是这名妇人神色间既没有长辈的倨傲，也没有展现出任何敌意，神态则是谦卑恭敬，就像是她平日里侍奉姜族之主一般。
  “不知姑娘今日归来意欲何为？姜族主尚在平心阁歇息，是否需要妾身将他唤起？”
  听到这位端庄妇人的应答，姜芯雨倒是高看了一眼，仔细端详之后，也终于明白为何这位大太太出生不高，却始终能够在这姜府宅院有一席之地的理由。
  她很聪明，至少能够看懂形势，知道她自己该说些什么话。
  因为她不明确自己的态度，自然不敢称呼些别的称谓，一声‘归来’是在提点自己终归是姜家人，不要闹得太过分。
  偏偏她的姿态放的很低，也没有以长辈的威势命令自己，避开了最令自己不舒服的态度，即便心中有火，稍先熄灭了三分。
  “不必了，小女子自己去见他，有点事儿谈谈，顺便通知下族老们聚起来。”姜芯雨的话简单干脆，没有任何拖拉，说罢她便前往平心阁的方向走去。
  只是走了一半，她转身回头看向大太太。
  “对了，你去准备些建材，回头在姜府凝心湖旁盖一栋小楼，小女子以后长久住着，总得有一个居处不是？”
  听到姜芯雨随意的淡然言语，大太太的眉头微挑，即便是她心中也不禁掀起了惊涛骇浪。
  凝心湖旁已然有了一栋小楼，那便是现任姜家之主的平心阁，若是她想重新盖上一栋，那原来的岂不是要拆了？
  更何况见到少女此般归来，竟然要召聚姜族宿老们，大太太心中便已然明了一二，一时间不由得有些脚软。
  看来……要变天了。
  但她终归不是刚才那个小妾那般蠢货，她强硬自己摆出宁静的神情，恭敬的施了一礼。
  “是。”她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