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什么时候起床？”
  他从梦中惊醒，感觉身体在摇晃。抬起头，窗外骄阳正炽。漆黑中穿过一束亮紫色强光，透过防辐射玻璃层，最终照到丝绒般紧簇一团的床被上。
  熟悉的早晨，熟悉的场景。
  环境灯光渐渐亮起，柔和地抹去星舰移动带来的视窗波动。索泰醒来的第一感觉便是安稳，这也许是科学设计带来的一种假象，不过更加重要的是，一股温暖的气息正在传来。
  “醒了？”娇柔的女声试探着，“还是本就在装睡？”
  他只好顿然从床上跃起。懒洋洋地故作精神，实则头脑中还是一团糨糊。他凌乱的白色短发散发一股陈旧的气味，在起身的那一刻便传播开来。
  西若拉抽出一瓶包装精致的枫花香水，这是她在索泰生日时花了一千点数兑换的礼物。她有些恼火，因为至今还未拆封，甚至包装盒都一动未动。
  本来还想顺手捯饬他的形象，既然如此，那就罢了。
  索泰尴尬地注视着她，有那么一瞬间西若拉想要原谅他，但这股恼火似乎消散不去了。索泰双手将香水盒接过，向床后的智能助手递去。
  “小杜，拆开它，然后递给我。”
  没有任何动静。
  “拆开！递给我！”
  身后鸦雀无声。可以说是灯都没亮一下。这反常得很，但他又怎么来得及思考。昨日的工层会议把他折磨得浑身酸痛，现在满脑子里都是能源、能源和能源短缺。
  “活见鬼，”索泰苦笑一声，自己愣住了，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当务之急，西若拉用自己的香水给他做了头部环绕，然后阴着脸拉开橱柜。
  索泰两手搭着床头两边的金属扶杆，双腿缓缓盘坐，双眼微微睁开，肌肉绷紧的摩擦碰撞着结构歪曲的骨骼，发出神似金属扳手扭螺丝钉的声音。
  西若拉终于又噗哧一笑，索泰感叹自己终于逃离了死亡的边缘。他重新缓缓睁开眼睛，一个拥有乌黑长发，长相标致的女性就站在床边——微微咧开嘴笑着，眼里映着窗外的星辰。他的注意力现在全在她身上。
  天，这难道不是二十五岁小伙该干的事情吗？呵，他马上就会知道。
  索泰满意地从上到下扫描着，目光故意放得缓慢。即使在情人陪伴的满足下，不出意外，他仍然会看到女友手里又端端正正一件白底黄边的工作服。
  他确实看到了，上面干干净净，却仿佛写了几个大字：“别做梦，该上班了。”
  顿时青年男子摆脱了自如而滑稽的佛陀姿势，腰间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响。
  “呵，看在人联的份上，这腰需要贴点药了。”
  女友递上早早熨烫好的衣服，这次她并未忍俊不禁，反倒有点心疼。索泰被腰疼折磨了很久——自从上次摔下工作台，他就没好过。这样打趣，也是无奈的。
  “如此紧张的情况下，我大概可以推断现在的时间，”索泰稳妥贴好工作服上的磁扣，生趣黯然。很快他又抬起头：“不过我决定还是问你一下。”
  “四点五十分，整。”
  索泰大叫起来，手忙脚乱喷了些清洁水：“该死，还有十分钟就领不到饭了。”
  “你也还识时务，”西若拉轻笑出声，“如果我不来，怕是三遍闹铃都叫不醒你了吧。”
  “胡说八道，”索泰扯好被子，“今天早上要是有闹钟我怎么可能会睡过头。”
  “不会吧？”
  “信不信由你，把记录拉开就知道了。”索泰扯好被子，艰难地抖开裤腿。
  西若拉伸手拉开系统处理记录，果然是一片空白。
  索泰的脸色也没有那么好看了。并非因为他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身为一个船员，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深陷一个关键问题。
  “我的铃今天倒照响不误，可你……”
  “西若拉。”索泰站起身，用手抚住她的肩膀，“你难道忘记了……我还只是个二级工吗？”
  本质上说，二级工和西若拉的一级没有本质区别，只不过是创造的价值少上三千个点数而已。可是，在这艘等级制度森严的星舰上，待遇有所不同。
  坎贝尔担任星舰长官的三年以来，这套“惹人欢喜惹人愁”的制度正在逐渐完善。数千名船员按照创造价值多少，每年都会进行一次评级。由上至下依次分为正副一到四级，也就是八个等级。享受的待遇基本相同，但遇到紧急状况则不然。
  “今天的情况就是一次最好的体现……”索泰的声音变得深邃，“作为一个光矛研究工程师，我断定是枫酮不足了。”
  “星舰不还有常规能源么？”西若拉半正经地调侃他。
  “常规能源利用率太低，已经封存了，”索泰眉头一跳，“拜托，别拿我打趣，你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
  “上次开会的内容都广播了，不信你没看到。”
  西若拉眼神游离开来——“啊，我当时在贴面膜，没认真听，你再和我说说。”
  “到时候再告诉你吧，”索泰替女友拉上了外套拉链，“现在，把我的剃须刀递给我。”
  西若拉走到梳妆台前，拿下一把金色的刮片。
  “枫酮没了，星舰的运作就会停止么？”
  “不完全对，只是今后恐怕会一直处于紧急状态。直到我们从那颗星球上得到新能源……”
  索泰过目了整个房间的角落，最后停在了系统使用记录表上。环境灯光黯淡了，房间里只剩下亮紫色的恒星阳光。记录表上很快弹出一条跳动的信息：
  “环境灯效限时五分钟：使用完毕。”
  紧接着另一条：
  “距离早餐派送关闭五分钟，请尽快领取。”
  西若拉无奈地摇了摇头，和索泰共处的三年里，似乎没有任何值得紧张的事，直到今天，那件事似乎毫无征兆地来了。
  作为一个心理医师，这些事就算发展到这个程度，与她也无关紧要吧。
  “干嘛想这么多，天不会塌在你头上便是。”她牵起索泰留恋不舍的手，稍用力把他拽开了床头。
  走到房门，开关并没有自动打开。索泰用了大功夫把它扭开，两人跨进走廊。
  冷光沉寂，感受不到制热空调的气息，只有通往餐厅的步道尽头闪着微弱的蓝光。
  索泰显然证实了他的猜想，这一切都是紧急状况的表现——二级人员住宅区全部进入能源限制状态。
  仔细想想，资源管制其实并不过分，甚至可以说是习以为常。
  然而，问题就在于这一次的对象是第二级。也就是说，只剩下两个级别可以正常使用能源，其余都在这次管制范围内。
  “昨天的工层会议上，只说到如有必要，会进行一定的能源管制。天知道今天就执行了，还那么严重。”
  “嗯，是不怎么对劲。”西若拉也皱起眉头。
  这次突发的紧急情况意味着什么？索泰在冷寂中不禁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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