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巨鹿城墙上星火点点，寥寥几位守城士兵还在巡逻。角楼内朱红高望着城外连绵一片的黄巾军驻地神情忧愁，这城也不知道能不能守住。
  “老朱，我打会瞌睡，你看着啊。”
  “不怕贼人夜袭吗，你怎么还敢睡觉去！出了差池怎么办？”
  “城里有八千多人呢，贵人老爷家奴仆从又凑了三四千，城外这两万黄巾贼人白天都输的那么惨，晚上还敢来？那些贼蛾就连云梯都没有制备，拿手爬上来吗？哈哈。”
  “可是贼人首领很是厉害，半年在城里杀了人逃出去。赵假侯和马阎王带了五百人追出去都完了！何况还有黄巾力士……”
  “哎呦老朱，能别瞎唠叨了吗？我还记得那天你高兴得请客大家去了醉仙楼。得！第二天就还被郡守抓了去拷问呢，还赏赐？哈哈。再说那些黄巾力士，我们守城门的怎么也不会对上那些天兵天将啊，实在不行……就往后躲呗。”
  “你你你……”朱红高说不出话来，但心里也默默认同了同伴的话。高堂之上的贵人是非不分，当rb以为会有赏赐，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噩耗。
  若不是花了十两银子求狱卒通融，加上董家出言相助，自己怕是要死在监牢里。朱红高想着心里也凉了起来，看着靠墙开始打呼噜的同事，也打了个哈欠。
  巨鹿城内，郡守府。
  “城内士卒士气尚佳，明日可以一战！”一个头戴狻猊兜鍪，身着黑色玄甲的军官决定道。军官颈部围着盘领，透过盘领可以看到下颌上稀疏的胡须，冷峻的侧脸散出一股杀气，高大威武的身躯给人压迫感十足，“你们几家必须把一部分精锐和死士交给我统领！明日我会出城把这群泥腿子的脑袋都砍下来！”指着案几上的地图上说到。
  站在军官对面的几个圆矮的管家不敢抬头，只能看着地图上标注的各个地点想着推脱的办法。
  其中一个穿着青色绸缎锦衣，容貌略瘦的管家想了想，还是恭敬的拒绝道：“文校尉，那，那些家仆是贵人们的底线，如果是守城没有问题。但您要拿他们去野战，恐怕比一般士兵还差呢。不如我们几家再捐献银两，征召些城中青壮，您看如何。”
  “黄管家？”文丑突然爆喝起来。“你没听清楚吗！这是军令！郡守大人已经同意了！打开天窗说亮话，老子不怕城外的泥腿子，就怕你们中藏着小人！明日我会要带八千士卒出战，你们必须提供两千人。不然，我会一家，一家，找上门来！”
  “这这这……我们哪里凑的出这么多人啊，文校尉你这是强人所难！我家贵人乃是朝中司空之弟子！”“我家……”
  “来人，都给我扔出去！”
  文丑扭头就走，臂手一挥，门外早已经等待着的一队军士就如狼似虎的冲进来，把几个肥滚滚的管家按到在地，拖了出去。
  “记住！不要教我明日……亲自上门！”
  士兵拖着各位管家远去，片刻后城内各家大户灯火亮起来了，喧闹声在寂静的深夜格外明晰。
  文丑叹了口气，遥望城外驻扎的黄巾大营。
  今天鸣金回城时候，城内聚集的一部分家仆和游侠居然蠢蠢欲动！如果那群黄巾不管不顾扑上来的话，结果还真两说。这群豪门大户也不知道还有谁是黄巾内应，郭大人被上次贼人刺杀所惊，待在城内军营不肯出来理事，不然哪需要他如此恐吓。
  对于这城外的黄巾军，守城他是没把握的，城中形式太过于诡谲，紧要关头背后被人插一刀就完了。
  他只有出城野战了，这是他最擅长的！今日没打旗号那一部黄巾完全是乌合之众，除了贼首曾牛似乎很强，可能和他自己一样已经到了筑基，不过不懂军阵，文丑自觉也并不惧他。
  最让他担心的是打着张字旗号的那一部黄巾，人数虽少只有一两千，但几乎人人披铠，还有……黄巾力士！
  第一天夜袭，文丑就领教到了这种军士的厉害，力量远超过一般锻体武者，体力近乎无穷，披上特制的金甲后堪比筑基武者的体表防御！
  还好金甲还有并没有覆盖全身，这种军士体内脏器也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强骑冲踏之下也一样得死，唯一让文丑感到忌惮或者说恐惧的是，这些黄巾力士似乎士气永不会崩溃，完全不像有血有肉的活人！
  他带领的五百骑冲入敌营后开始放火驱逐，按照常理被夜袭不知兵将的黄巾应该会崩溃逃跑，但出乎他的预料。很快，骑士和被他们驱逐的溃乱逃兵被仅仅数十个黄巾力士连成的人墙阻滞下来，接着更多的其他黄巾贼人也跟着这些力士进行阻拦，失败了……五百失去马匹的骑兵包括他的亲卫淹没在两千人的包围中，只有自己靠着筑基的武道修为突围逃了出来。
  文丑不甘心的拳头砸到女墙上，发出重重的砰声。“血债，血偿！”
  丑时，田家大院内，客厅中四位衣着华丽的老人跪坐在木榻上。
  “田老哥，你看我们该如何选择？”
  “……”
  “董兄你呢？”
  “我正是来商量此事的！”
  “黄兄怎么说？文丑欺人太甚！”
  “朱兄，你的意思是联合起来抵制么？”
  “大家难道都不想把家仆交出去？还是想等文校尉明日上门抄家？”
  “董明龙，你就这么怂？！”
  “呵呵，大敌当前！朱寻理你还想引萧墙之祸吗？！”
  “好了！今天不是让你们来吵架的……”
  “……”
  “……”
  “……”
  “只来了你们三家吗……这样吧，由我田家出八百仆从，你们三家凑足剩下七百，一起献上！把你们剩下的重要家眷，家奴都带到这里来，我们四家攻守同盟，如何？”
  ………………
  茶水已经凉了，榻上也只剩下了一人，独自端茶细酌。
  “元皓出来吧。”
  “叔父大人。”一个少年从内屋走了出来，恭敬地站立在老人身边。
  老人满头白发身形瘦小，但依旧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复杂的看着少年叹了口气：“坐吧。他们都同意了……但这么做也是把我们田家架在火上烤啊！”
  少年并没有按照老者得话坐上木榻，仍着站在一边，身躯更加板直，正色道：“叔父大人，大义为先！何况此战事关田家百年基业，若真让黄巾贼破城而入，田家该如何自处？投敌从贼，那百年声誉就毁了。不从，恐怕我等就是冢中枯骨……唯有助文将军取胜才有一线生机！”
  “唉……”田家族长闭目挥了挥手，让少年退下。他担心的是“木秀于林，风必催之”，田家牵头做了这件事，城守住了自然大功一件，但是没守住的话……可能连投敌都没机会了。蓦然出声道，“史大侠，若事不可违，拜托您带宏德和元皓，离开巨鹿。”
  “可以……”幽暗的门外响起回应声。
  日出，东方红日的光芒映照在文丑的玄甲上，反射黑红色的光亮，血色光辉一般。
  “对面不过是一群拿着犁头的泥腿子！今日出战，我军必胜！”站在高台上的文丑看着下面列阵沉默的士兵，和另一边骚动不已的世家奴仆，放声高呼。
  台下众人似乎被他的话所鼓动，奴仆的骚动停了下来，原本沉默的军队也昂扬起来。
  “必胜！”
  “必胜！”
  “必胜！”
  “随我出战！”文丑看到众将士气势被激发出来，点了点头。跨下高台，翻身上马，当先出了军营，领队慢步走向南门。在军官不断呼声中士卒列城四列跟随其后，接着是一群群世家奴仆在后，最后是骑马执矛的披甲骑士——作为监军！
  一如昨日，曾牛带着乱糟糟的黄巾军稀稀落落的现在城门一箭之外的地方，最前面是一排推着木板、门板或者箩筐的黄巾士卒，经过昨天的厮杀，它们憨厚的脸上已经带上浓重的杀意。他们有的人朋友死了，父亲死了或者是儿子死了，在昨天的战斗中，复仇让他们失去了昨日的青涩，变得更像一个战士。
  但还是远远不够的……
  曾羽今年二十四岁，半年前还好好曾家寨，直到那一夜，官府派了军兵来，封锁每家每户，他还闻到了火油的气味。
  随后一场大火让整个曾家寨化为一场大灰烬，全家也只有他一个人逃了出来，浑浑噩噩在巨鹿城乞讨活着。
  曾双手托举起一块大门板，没有武器，冲在第一排。羽箭从半空中坠落，靠着重力附加的威势射进稀疏的黄巾军队伍中。
  “咚咚咚”不停的有箭矢刺入门板，值得庆幸的是，还没有一根射穿这块木制门板、他的腿脚或者射中他的手指，所以他还能继续冲锋。然而他没有看见，身后的人越来越少，中箭的躺地哀嚎或者直接变成一具尸体，原本同他第一排的也寥寥无几，多是被利箭贯穿后再也爬不起来。
  举着门板的曾羽已经能看到对面竖盾士兵的眼睛，那是看着死人的表情，
  就像那夜，那些军卒看着他们的眼神。还有隐藏在缝隙里的寒光，渐渐露出峥嵘的尖锐的突刺。
  文丑眉头轻蹙，今天接战前的弓射战果比昨天小了很多。
  黄巾军冲锋时候的阵型还是乱糟糟但不如昨天密集，最前面的居然还找了东西当盾牌，甚至有个泥腿子举了门板都快要冲过来了！
  “长枪上前五步，刀盾掩护。强弩上箭待命，弓手自由射击！陈豹，你带着那两千奴仆绕到右翼，待中军交战后绕贼人侧方袭击佯攻，小心……黄巾援军！”
  说完文丑看了看在军阵最后一千铁铠长戟的甲士，好像下了决心，“王进！领大戟士在中军待命！”
  古戟也称“棘”，全长2.9-3.2米。是将戈和矛结合在一起，具有勾啄和刺击双重功能的兵器，杀伤力比戈和矛都要强。戟在商周时期出现，到了春秋时期，戟已成为常用兵器之一，作为武者的兵器！
  极难掌握的兵器技巧和武者的衰退使得这种巨大杀器渐渐失去往昔峥嵘。
  燕赵之地多勇士，至今还留有特殊大戟军队作战的训练传统。这一千身穿铁铠，手舞长戟的大戟士是文丑最后的王牌！
  曾羽已经能听到对面汉军盾牌和环首刀摩擦的金属声音，自己要再冲几十步就能冲进去，他没有武器，他会用全身力气把门板砸上去。这是他的执念，他早就死了，在半年前……
  几根羽箭透过门板下的缝隙射到曾羽脚边，没让他停下脚步。又是十几根羽箭射来，一半打在门板最下方，一瞬间巨大的力量使他一个趔趄，另一半透过门板下方，贯穿了他的脚踝。剧烈的疼痛让他松开了插满箭矢的门板，门板倒在了地上，他趴在了上面，紧接着就是更多的剧痛从背后传来……最后一眼，他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像风一样飘过他身旁，冲向他原本的目的地。
  “是曾牛，他肯定能行吧……”一根箭矢慢慢在他眼中放大，透过眼眶插入颅内……
  文丑随手把长弓扔给一边的副将，拔起插进地里的紫金色长枪用力指向前方快速靠近的身影下令：“先诛贼首！强弩攒射！长枪在前刀盾在后，掩护推进！弓手急抛射六轮，阻滞黄巾大军部队！”说罢带着结成方阵的大戟兵藏在中军内缓缓靠前，传令兵吹响了号角。
  曾牛在密集箭雨停下后就直接选择了冲锋。普通弓箭对他来说并没有伤害，但是密集的箭雨打击会飞快消耗他的体力和内气并且滞停他的移动速度，
  而强弩则能够对他造成轻微伤害，若是命中要害甚至能会让他无法继续作战……是的，曾牛依旧还在筑基期，无法突破到内气成罡！
  在蚩尤血脉显化后，他对身体的控制更强，借助庞大的精神力，终于他在身体内部找到了原因。
  曾牛体内，透着金属色泽的脏器有力的波动着，鲜红色的血液沿着坚韧的血管传递全身，银白色的软骨环绕着颈部向下连接暗白色肩胛骨、胸骨以及肋骨，根根肋骨之间同样生成了银白色的骨膜，腰椎处的横突也像着肋骨一样弓形延生开来但没有那么长，横突顶端连着密集的腹部骨络膜和腰部两侧软骨层。
  借助精神力再仔细感受，可以发现无论是器官、血管还是骨络，上面都附着着一道道细微倒极致的虚幻缝隙，不断有微量的内气被吸进其中。
  这是雷电锻体留下的后遗症之一……拔苗助长，潜力透支，如果不是这具身体充盈着蚩尤魔躯之血，其实这种锻体根本没法成功。
  这一道道的裂缝，不是肉体上存在的，而是神魂和肉体的链接的隔阂，本源受创……
  他能把内气附着在武器上显出几尺长的刀罡，但却无法令全身内气连结一片，显化身外，就体表一小部分也不成，无法连结合一。
  “王二叔到底在哪里……”自从曾牛锻体筑基成功后，就再没见过王无极了。曾牛也特地打听过，唯一信息就是根据董浩哪里得来的，王二叔可能在离开前来过巨鹿城，还和人交过手。
  在巨鹿还有谁能和王二叔相提并论？
  恐怕，只有张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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