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年二月廿一日，冀州中部，巨鹿城外，成为了战火燃烧之地。
  人数占优势的是头戴黄巾，身穿粗布麻衣，武器杂乱的农人青壮。另一边阵形微乱，略有不稳的是，穿甲戴盔，执刀立盾的汉军。
  “杀杀杀！”一个身高足足有九尺的披甲独臂小将单手擎刀跃入汉军阵中，猛烈的一个斜劈，把最前面几个竖着大盾的汉军士兵连人带盾都劈成了两半。再次抢身突进数步。
  右手拖刀蓄力，腰身体发力一扭，长刀末端带着锐罡撕裂了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划过一道圆月的轨迹，带起一蓬凄美的血花，两丈之内再无其他人站立……
  原本还能勉强支持的汉军军阵被破开了一个口子，整个阵势摇摇欲坠。
  “曾帅威武！”
  “曾帅威武！”
  冲锋在前的黄巾小帅正是曾牛，几个月来，独臂也已经习惯。
  久攻不下、有些颓然的黄巾军此时如同吃了大力丸，变得生龙活虎，士气大涨，密集朝着空口子涌上来。
  “刀盾兵后退十步，后备长枪兵交错上前五步，强弩攒射贼兵头目，弓箭手抛射贼军中军！”后方传来三长两短的号角声，军阵中的军官看到城墙上的令旗指挥，依次大吼传递着命令。
  军阵随即发生了变化，幸存的刀盾兵互慌忙相掩护下慢步后退，一些黄巾青壮以为汉军撤退，正冲上去追击，便被几根不知道从哪里插出来的长枪桶伤，惨叫一声到地上打滚，然后身体被更多枪尖捅刺，眼见是不活了。
  十根银光闪闪的弩箭从前方盾墙空隙暗箭射来，被曾牛挥刀击落。下一刻更多的弩箭从后退的盾墙中间攒射出，单拳难敌四手，哪怕曾牛把大刀舞的水泊不进，还是挡不住这么多强弩攒射，只能防住要害铁甲马上被一根根弩箭扎穿了马蜂窝，挥刀都收到了影响。眼看数十根长枪列阵捅了过来，曾牛不再抵挡立即后退，任由黄巾青壮散乱冲阵。
  然而前面的黄巾军被长枪列阵迟滞，强弩点射，后面的从天而降的箭雨洗礼，一时的血气之勇枯竭，马上露出不支，一个人逃跑，两人逃跑，很快黄巾军就溃退了。
  汉军仍旧朝前列阵，没有追击，弓箭也停止了抛射，或许是为了避免浪费消耗。
  在这批黄巾青壮后年还耸立着一只千人大军，几乎人人戴甲，甚至最前面一排百十个威武巨汉人人全部头戴金盔，身穿金甲，眼尖的人一眼就能认出——黄巾力士！
  力大无穷，而又难以杀死，据说只有砍下他们的首级才能让他们停止战斗。
  一阵鸣金声响起，汉军军阵再次变化，刀兵盾出列挡在最前方防备远程攻击，整个军阵缓缓朝着城门后退，城墙上的守城士兵也都张弓挺弩，戒备黄巾骑兵突袭抢夺城门。
  双方丢下了一大推各自的尸体后结束了今天的战斗。
  汉军想要再夜袭是不可能的，城内的五百骑士早在第一天夜袭就被埋伏全军覆没，带队的文丑凭着筑基中期的实力，硬生生从两万大军包围中闯了出去，却也受了伤，今日只能在城墙上指挥。
  “曾帅刚才为何带不一鼓作气，直取中军？！”曾牛刚刚走进张牛角军的大帐，一个看似疑问实则怒斥的声音就从大帐最前方，主位上传来。
  曾牛停住撇了一眼，就继续走上前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了下来，开始吃食，完全无视。
  坐在主位上的黑面将军更加生气，暴跳如雷，站起身指着曾牛想骂却骂不出来“你，你……”
  “张大帅和曾帅莫要置气，如今的正事是把巨鹿城打下来，其他各方渠帅都已经有所建功了！”一个身材短小，面容猥琐，留着短须穿着文士衣衫的老头略带着急的劝告道：“幽冀兖豫青徐荆七州二十八郡地方渠帅已经全部动手了，尤其是在冀州、兖豫这两处地方，我等大军势如破竹，张曼城大帅已经攻下南阳数城，兵锋直指宛城！各地长吏也纷纷弃官逃窜，官寺空无一人，清河和安平两国封王都被地公将军活捉！”
  “若不是曾牛你这竖子没能趁乱夺下城，我早就北上。怎么会被挡在这里！”张牛角真的是被气炸了，本来约定好的三月初起事不知怎么被泄露出去！唐周绝不可能知道的这么详细！
  他现在又被困在这里离开不得。
  自己刚带着部下精锐到凌霄山拜见大贤良师宣誓，并被赐予的一百黄巾力士，没想到刚想离开就被传报知强袭巨鹿城失手，没有立即拿下，人公将军让自己协助破城。
  本以为很轻松，万万没料到刚赶来，驻扎第一天晚上就被巨鹿城守军夜袭，还好有黄巾力士力缆狂澜没发生大崩溃，并且几乎全歼了汉军骑兵，但是损失了数百精兵和六位力士！想起来张牛角就觉得心在滴血，曾牛那小子部队因为靠后反而没受到损失，自己给人顶锅了！
  第二天去找曾牛，想借着兵威索要补偿，却没想到他居然般出了大贤良师弟子的名头，说做的不对的话都是师傅教的，找他师傅去。
  张牛角为这番理论和他的身份惊了，这也不用去核实，第二天这话估计就传到凌霄山上去，谁有胆子假冒……
  怪不得人公将军会亲自传令让自己来遮住。
  憋不住也得憋，没人敢对大贤良师不敬，自己只能灰溜溜的离开。既然曾牛恶了自己，也别想要我老张在出力了，我就坐山观虎抖，哼。
  这一打就是两天，汉军损失微乎其微，就有了了今天这一幕。
  “呵，还是你家周军师拎的清。”曾牛晒笑言道。黄巾起事与他何干？他只要按照约定扮演好自己的黄巾小将即可，夺城他参与，与汉军战斗他也参与了，输赢又如何。
  早在两天前，约定夺城之日，曾牛率六百多人悄悄进入了被内应接手的南门，一行人分为两个三百人队。曾牛带队直冲郡守府邸，另一队人由另一小将带领，去占领武库，企图一夜之间改天换日。
  太平道信徒在城中数量相当多，对于黄巾占领容忍和认可会很高，所以这种策略成功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
  曾牛本也以为手到擒来，没想到太守郭盛很果断的从后院狗洞逃跑了……无语的曾牛只能派遣众人搜索，然而在城中的文丑被惊动了。
  今日刚回城休沐的文丑交接好军营事项，在大街碰上了正好去接管占领武库的队伍……无名小将被斩首后剩下三百多人被文丑一人撵的狼奔兔逐，当真是体现了了乌合之众的定义。
  话说文丑连杀了数人之后，就抓了活口问清情况，也不再去郡守府邸，直接返回军营点兵入城。
  曾牛最后也没搜到郭盛，只能感叹一声运气真好，高高兴兴的下令撤退了，反正自己是尽力了。
  端坐在两侧的其他黄巾首领听到曾牛发话也纷纷恭维道。
  “对啊，周军师所言极是。”
  “张大帅莫要生气，实在是汉军坚锐，单就曾帅一人无法施为。”
  “人和为上……”
  “俺看我们合兵一处，破城易如反掌，那黄巾力士有如天兵下凡，汉军怎么抵挡得住！”
  “大帅，时不待我啊！各路渠帅皆有斩获，实力大增，唯有我们二路还止步在巨鹿城下。”一个圆滚滚，极有富态的胖子小将出声道，不露声色的看了曾牛一眼。
  其实在场所有人都对曾牛带我深深的抱怨，但是武功没有别人高，后台也没有别人强，能怎么办呢？只有招呼老大出手了。
  老大也怂了呢？那就别怪大家不听话了，反正黄巾力士没我们的份，不如攻城用掉吧，总比让自己心腹手下去死好。
  “你们……你们……”张牛角愤懑的手指四指，被他指到的人都低下了头不语。半响，张牛角颓然坐回主位，这群天杀的富家子弟，豪强子弟，全都是墙头草！
  军师周韩看到自己老大不高兴了赶紧安抚，干笑一声：“攻城也未必会消耗我军力量啊。”
  张牛角来了精神，老周难道有办法保留我的黄巾力士，我可想把他们作为亲卫呢：“军师有何妙计，速速说来。”
  “咳咳，”周韩装模作样捻须，不由得意反问道：“大帅，您可知晓现在张曼城大帅手下有多少人了？”
  张牛角一呆，怎么变成你反问我了，皱眉答道：“老张位置好，信徒也多，但是打了好几个城了，就算一直有信徒加入也应该比我们多不了多少。他还有两、三万人？”
  “何止是三万！”周韩捻须而叹，眼睛眯了起来，“张曼城大帅手下黄巾已经超过十万！”
  帐内瞬时安静了下来，只有曾牛的咀嚼吞咽声清晰可闻。
  “为何？！”张牛角从主位上再次站了起来，问出了帐内众人共同的疑惑，张曼城那边才几天呢，兵力就怎么暴增了数倍。
  “嘿嘿，朝廷腐败、土地兼并、天灾人祸，官府、诸侯王、宦官、世族、豪强，层层盘剥，处处吸血，贫民无立锥之地，不反是死，反了也是死，为什么不跟着我们一起反？！还有那些豪强，一边作威作福、肆意妄为，以至滋养野心，一边又无上升渠道，求不得名、当不成官，对汉室愤恨难平……那他们为何不能跟着我们共立黄天，求建新天之功德。”周韩嘿然一笑，锋利的眼神若有所指的环顾四周。
  众人无言片刻，突然都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军师高才！我等难及啊。”
  “今日老朽听君一言，方胜读十万书唉。”
  “重立黄天，嘿我等都会是大功臣，汉朝气数已尽了，哈哈。”
  “有理有理，黄天当立！”
  连曾牛都仔细打量的看着这个小老头，面目因为五官聚拢而显得猥琐，但目露精光，精色也极其亢奋，这种人若是能出人头地，也是一方人物。
  “这和攻城有啥原因？”张牛角听着军士说了些凤马牛不想及的话还是没懂，郁闷的看着众人是一幅你懂我懂的神色。
  “我们若攻下城池，大帅您的声望必然高涨城内部分大户、义士，附近乡里信徒也会尾附而来。”周韩说着阴森森的笑了：“况且，城内总有不识时务的迂腐之徒，用来立威最合适不过，家财女眷都可以赏赐军中。有钱有粮还能打胜仗，怎么会愁没有兵力呢。”
  张牛角想了片刻，周韩说的有理是有理，但一攻城他的黄巾力士肯定要在前面鼓舞士气，不然其他小帅内那么好糊弄，而且……这曾牛会同意把巨鹿城所得让给自己吗，张眼就朝曾牛看去。
  众人这时候也意识到巨鹿城是曾牛的势力范围，应该由他占领。不过没有他，们曾牛也很难打下来，总不能让他们白出力又出血吧。众人顺着张牛角的目光一同看向曾牛。
  曾牛也吃完案几上的吃食，呷了一口酒，吞咽下去。
  “周军师果然厉害，这么三言两语就把曾某人放到了到众将对面。”不等周韩仓促的想要解释两句，曾牛脸色一正，凛然而言：“若是众位能攻下巨鹿，就如周军师刚刚所言！
  周韩三言两语就把不敢得罪曾牛的一干军官拧成了一股绳子，把他们和张牛角之间的矛盾，移回到无曾牛之间。
  若是曾牛不答应，得罪了这一群墙头草，会让他们更加依靠张牛角。答应了，那么最后说的算的人，还是张牛角！
  “好，曾兄果然豪气！”张牛角也想通了一分，他不动手不攻城，这得等到猴年马月呢。既然曾牛同意周韩的方略，他也没什么好说了，早就看巨鹿汉军不顺眼的！那次偷袭给张牛角的阴影比想象的还大。
  “曾帅明日继续叫阵麻痹守军，然后派千人到东西北三门外设置埋伏，主力到南门埋伏。明夜子时其他三门佯攻，由我家大帅的黄巾力士夜袭夺取城墙。城内也有众多信徒。只要我等破城而入，守军断然进士气大跌，不堪一击！一鼓而下巨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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