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两人进入院子，曾母还在房间里发呆，听到两人的脚步声才慢慢挪出屋子。
  看到曾牛手中的腊肉和野鸟，曾母也难得露出一丝喜色：“吾儿这是如何得来？”
  “是王二叔给的啊。”曾牛想了想解释太麻烦了，还是搬出王二叔这个借口。
  “哦，原来如此。”听到曾牛提起王无极，曾母原本面上一丝喜色也消失不见，眉眼中的淡淡愁苦重新浮现。
  曾牛也不知道哪里说错了什么，母亲难道不喜欢王二叔？那她为何当初让我先找王二叔同去购粮。看着阿母消瘦的身体和偶尔失神的眼眸，曾牛原本欢喜的心情笼罩了一层灰暗，阿母最近越来越不对劲了，发呆次数也越多了。
  “阿母，我看您脸色不是太好。要不我们去城里郎中那看看罢。”
  曾母听着曾牛的关心也回过神来轻轻笑道：“吾儿说什么傻话呢，你俩平平安安就好了。”
  这时候曾莹插嘴了，嚷嚷道：“我也跟阿母说过，阿母说连家里粮食都不够了，还看啥郎中……”
  曾牛无言以对，看郎中当然要钱，自家买粮食都要用阿母的首饰换……自己说让阿母看郎中不是屁话吗，看不起！
  “傻丫头说什么呢，再过个月等粮食能收了。吾儿不用担心为娘，这是老毛病了。”曾母急忙说道。
  “儿知道了。”曾牛闷闷回复道。心里想的却是胡三哪里能敲出多少银钱出来。自己也算是半个强者了，比上不足，比下面胡三、贾亭长之流可要厉害多了，总要让阿母和阿妹过的好点吧，不至于为了吃**打细算，为了一双草鞋小子翼翼。至于这地里，这鬼天气加上自己没怎么用心，估计收获不了多少粮食……
  王二叔估计是中元节回老家去了吧，也不和我说一声，应该最近也会回来的。
  不等了，明日先去找胡三算账吧要点钱财，让阿母能去城里看下郎中，看看是什么病症。
  今天晚饭是曾牛记忆中最丰盛一次，对于曾莹来说也一样。阿母甚至给他们准备了干饭，也不吃粥了。两人大口小口的狼吞虎咽，小丫头吃了一会就挺了个小肚子躺倒门板上去了，剩下曾牛继续风卷残云，曾母欣慰的看着两人吃饱。
  “阿母怎么不吃，我也已经吃饱了。还有这么多肉食呢。”
  “嗯，为娘稍微吃点罢。最近胃口不好。”
  “好的……”
  曾母吃了几口腊肉便有呕吐感，便也不再吃下去，开始收拾残羹，准备明天再食用。曾牛看的分明……心底更加不安，得赶紧送阿母去城里看郎中。
  夜色渐深，田间蛙啼蛐叫，好像催人熟睡的曲子，又好像乡人清早推车出门的轱辘声。把已经睡着的曾莹抱回木床上后，曾牛也躺了下来，考虑接下来何去何从。
  西山。
  王无极仰躺在碧清的潭水上，听着林中传来的蝉鸣狼嚎，怎么也无法入睡，考虑接下来何去何从。家，已经回不去了。
  曾牛那里，也不该去。
  张孟凌！再见之日，生死即分！
  巨鹿。
  张角端坐在宴席的正上方，听着人声，歌声正襟危坐，默然不语。
  静静看着摆起舞姿的歌女，心中想到：这场盛大的戏剧，又已经要开始了。
  一切好似排演了数万遍一样。
  …………
  此时这方世界的一切凝成一幅了画卷，展现在一个少女面前：曾牛的不安，王无极的决绝，张角的淡然。
  稍带微哑的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我到底是谁……”
  曾牛突然感到不安，不可名状。原本的平放的双手下意识扳住门板边缘，像是担心自己会摔下去！随后马上自嘲的笑了笑，自己算是怎么回事，总是莫名心悸，就算天塌下来还有有王二叔顶着呢，我但个什么心。
  王二叔应该很快回来吧，应该会吧。
  双手放松，不在用力扳紧，却忽然曾牛感觉左手指尖触感异样，是整齐的刻画痕迹。若是在锻体筑基之前，曾牛可能当做是普通刮痕忽略过去了，但现在他有意识的触觉非常敏感，可以确定手指下是一个字。
  谁会在门板上写字，还只有指尖大小？疑惑的曾牛轻巧的翻身下了木板，轻轻把门板翻了过来没发出一点声音。
  借着清冷得月光可以依稀看到，门板背面最左侧边缘，刻着一列小字。
  令人奇怪的是，自己从来没有学过写字，却分明能读懂这句话……
  “我叫刘天秀”！
  木板以前的主人吗？很熟悉的感觉。曾牛闭上眼睛，手指一点点顺着本能，在横（一）、竖（丨）、撇（丿）、点（丶）、折（乛）深浅不同凹槽内滑动。
  “刘天秀”到底是谁……
  一唱雄鸡天下白，万方乐奏有于阗，“喔喔喔”的报晓声传遍整个曾家寨，炊烟四起，黄狗乱吠。
  曾牛却顶着一双失神的眼睛出门了。
  他确信刘天秀是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而他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想而不得越发烦躁的曾牛走向旁边的虎子村，胡三家就在那里。这么早他或许还没出门，可以在村口堵住他，不然去了城里不管是报复还是勒索都不方便。
  虎子村村口是一颗大樟树，大樟树四周往外是一片片不怎么肥沃的田地，如今地里稻子垂着稻璤有气无力的，就好像那群正在樟树底下，穿着粗布衣，胡乱坐的农家汉子一样。靠近了曾牛才听到他们的交谈。
  “这下怎么活啊，柳家老太爷发话了，今年租子还要提高一成！”
  “我娘舅家小姑子的七姨夫在城里当差，听说官府那边又要收新税赋……。”
  “好像是南边又打起来了，唉。”
  一群人忧心忡忡的。曾牛听得眉头直皱，这年头老天爷不给面子，一直短雨少收，这大户和官府还要变本加厉，就不怕引起民怨么。
  真个太平道造反了，他们首当其冲，就是祭旗的最佳选择。
  “这位大哥，请问你们村胡三去城里了没？”曾牛想先确定下胡三是否还在村里，可别白等半天了。
  “咦，你是？”其中一个黑脸汉子抬头看来，脸上满是惊讶，“你不是曾牛吗？”
  “你认得我？”曾牛很少去其他村，他连自己寨子里的人都不是很熟悉。现在居然有虎子村的人认识他？
  “你来了找胡三好几次，每次都被狠狠打一顿，反正我们全都认识你了，不过几天没见倒是大变样子了！哈哈。”
  “哈，哈哈，不提旧事……”曾牛尴尬的笑了笑，自己以前来只为了找胡三讨回粮食，哪有空注意围观的吃瓜群众。
  “胡三上月还说要要个由头让你好看，最近却闭口不谈了。我还以为这头“贼羊”怎么会放口呢，没想到原来你几日不见，变得如此，额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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